傭兵之王之黎明之劍 第75章 艾吉奧的「解決方案」
雷恩那句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餘地的「不賣」,如同在滾燙的、即將達到沸點的油鍋裡,猛地潑入了一瓢帶著冰碴的冷水,瞬間引發了劇烈的、幾乎要炸裂開來的反應!狹窄巷道內,原本就凝滯如膠的空氣,彷彿被這股決絕的力量徹底凍結,隨即又因那驟然升騰的怒意與殺機而劇烈沸騰起來!
蘭斯洛特·馮·霍恩海姆臉上那彷彿永遠掛著的、玩世不恭的懶散笑容,如同被寒風吹熄的燭火,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晰可見的、被螻蟻公然忤逆的驚愕,以及一絲迅速醞釀、幾乎要壓製不住的貴族式的惱怒。他那雙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同打量一件失手打碎的瓷器般,重新審視著雷恩,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到,這個看似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傭兵隊長體內,竟然藏著如此不識時務的硬骨頭。
而另一側,黑袍法師首領墨菲斯,那隱藏在深兜帽濃重陰影下的、如同鬼火般幽綠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兩條危險的細線!周身原本就如影隨形的陰冷死寂氣息,此刻更是如同決堤的冰河寒潮,轟然爆發,化作實質般的壓迫感,帶著彷彿能凍結靈魂的低溫,瞬間席捲、充斥了整條狹窄巷道的每一寸空間!牆壁上那些剛剛凝結出的、帶著汙穢氣息的黑色冰晶,發出細微的「哢哢」聲,竟然又增厚了幾分!
「不——知——死——活——的——東——西!」墨菲斯那嘶啞乾澀的聲音,如同被激怒的眼鏡王蛇在瘋狂吐信,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渣,帶著毫不掩飾、幾乎要溢位來的濃烈殺意。他身後那兩名如同傀儡般的黑袍法師,手中早已凝聚多時的、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動的暗影能量,驟然加劇了波動,空氣中響起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牙根酸軟的細微劈啪聲,彷彿有無形的電弧在暗影中竄動,致命的攻擊隨時可能如同毒蛇般噬咬而出!
蘭斯洛特也徹底收斂了最後一絲偽裝出來的輕鬆,眼神變得如同鷹隼般銳利,他緊緊盯著雷恩,語氣中帶著一種混合著不解與警告的冷意:「有意思……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小子,我不得不承認,你的勇氣——或者說愚蠢——超出了我的預期。但你是否真正清楚,同時、並且是如此乾脆地拒絕我蘭斯洛特·馮·霍恩海姆,以及『暗影編織者』的墨菲斯執事,究竟意味著什麼?為了區區幾片花瓣——哪怕它們是龍血花的花瓣——就賭上你們四個人好不容易從競技場撿回來的、年輕而鮮活的生命,值得嗎?活著,才能擁有未來,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錐子,試圖撬開雷恩那看似堅固的防禦。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如同無形的、不斷增重的山嶽,從前後兩個方向,狠狠地擠壓、碾向被夾在中間的「晨風之誓」四人!塔隆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如同受傷困獸般的低沉怒吼,那麵巨大的「山巒之壁」盾牌被他用儘全力死死抵住腳下凹凸不平的地麵,盾牌邊緣甚至因為那恐怖的力量而微微陷入了堅硬的土石之中,他虯結賁張的雙臂肌肉如同鋼絲般絞緊,青筋如同蚯蚓般在麵板下蜿蜒暴起,整個人彷彿化作了一座與大地相連的堡壘,準備用血肉之軀迎接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般的毀滅性攻擊。莉娜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呼吸急促,但她緊緊咬著下唇,雙手死死握住「索拉瑞安之光木」法杖,杖頭已經開始不顧後果地瘋狂凝聚起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的乳白色微光,那是【微光護盾】即將成型的征兆,即便知道這層光膜在真正的強者麵前可能不堪一擊,她也決意拚死一搏!雷恩則如同暴風雨中牢牢釘死在礁石上的桅杆,握緊手中那柄傳來熟悉冰涼觸感的「灰岩長劍」,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眼神冰冷如萬載寒鐵,瞳孔深處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與敵偕亡的決絕火焰,他已經清晰地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並且做好了最壞、最慘烈的打算——哪怕最終無法倖存,也至少要崩掉對方幾顆牙!
就在這千鈞一發、弓弦已然拉至極限、下一秒就要斷裂、血腥衝突即將如同火山般猛烈爆發的致命瞬間!一個與現場肅殺慘烈氣氛格格不入的、略顯輕佻油滑卻又帶著明顯急促與討好意味的聲音,如同一個走調的音符,猛地從巷道一側那堆散發著黴爛氣味的廢棄木箱和破爛帆布構成的陰影中,急不可耐地響了起來:
「哎哎哎!彆!幾位大佬!貴人們!千萬彆急!千萬彆動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萬事好商量!沒有什麼事情是談不攏的,對不對?」
是艾吉奧!這個一直如同真正影子般潛伏在暗處、尋找著渺茫機會的遊蕩者,此刻竟然選擇了主動現身!他臉上堆著一種近乎諂媚的、試圖極力緩和緊張氣氛的誇張笑容,雙手高高舉起,掌心向外,清晰地展示著自己沒有攜帶任何明顯的武器,腳步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翼翼,如同踩在薄冰上般,從陰影中挪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走到了雷恩和蘭斯洛特之間那塊充滿無形力場的空地上,將自己暴露在了三方目光的聚焦之下。
他這完全出乎意料的舉動和那與他平時風格迥異的卑微姿態,讓原本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對峙雙方,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凝聚的攻擊勢頭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凝滯。
「你……又是個什麼不知死活的東西?滾開!」墨菲斯首先反應過來,那嘶啞的聲音中充滿了被打斷的不耐煩與濃烈的殺意,幽綠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匕首般掃過艾吉奧那看似單薄的身板,帶著毫不掩飾的、如同看待垃圾般的極致輕蔑。他討厭任何計劃外的變數,尤其是這種看起來就上不得台麵的小角色。
蘭斯洛特也微微皺起了他那修剪得十分精緻的眉頭,藍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絲審視與疑惑,看著這個突然跳出來、行為舉止都透著一股市井油滑氣息的小子,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在他看來,這種場合下,這種小人物根本沒有插話的資格。
艾吉奧對於雙方投來的、充滿了惡意與輕視的目光,彷彿渾然不覺,或者說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目光。他臉上那諂媚的笑容絲毫未減,反而更加燦爛了幾分,對著氣場強大的蘭斯洛特和氣息陰冷的墨菲斯分彆拱了拱手,動作雖然略顯滑稽,但姿態放得極低,語速飛快如同連珠炮般說道:
「兩位大人!兩位尊貴的閣下!您二位瞧瞧,您們都是咱們王都跺跺腳地麵都要抖三抖的響當當的大人物,身份何等尊貴?為了我們這幾個小傭兵手裡這點……這點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兒,就在這臟兮兮、臭烘烘的巷子裡動刀動劍、施展強大的魔法,這……這多傷和氣啊!也太有失二位的身份了,傳出去,豈不是讓旁人笑話?」
他頓了頓,偷偷用眼角的餘光迅速瞥了一眼身旁依舊緊繃如鐵、眼神冷冽的雷恩,然後又將目光轉向看似比較好說話(至少表麵如此)的蘭斯洛特,刻意將聲音壓得更低,用一種推心置腹、彷彿在為對方著想的語氣繼續說道:「霍恩海姆少爺,您明鑒!您也看到了,我們這位隊長……唉,他就是個死腦筋,一根筋!脾氣犟得像頭北境犛牛!他認準了的事情,彆說九頭牛了,就是九頭地行龍都拉不回來!這龍血花……對他,呃,對我們小隊來說,確實是有天大的、不能說的用處,真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您就算把金庫搬來,他……他估計也不會點頭的,說不定還會覺得您是在侮辱他……」他一邊說,一邊露出一種「您懂的」的無奈表情。
緊接著,他又迅速轉向氣息愈發陰寒的墨菲斯,臉上瞬間切換成一種混合著極度為難、恐懼卻又帶著一絲神秘兮兮的表情,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卻又努力維持著鎮定:「墨菲斯大人……您……您法力無邊,目光如炬!您看……這東西,不管怎麼說,畢竟是我們先『運氣好』撿到的,按照咱們陰影世界裡不成文的規矩,這……這也算是我們應得的一份運氣和機緣,對不對?我們承認,您二位勢大,背景深厚,我們就是幾個掙紮求存的小傭兵,真要硬碰硬地搶,我們肯定不是對手,連給您二位塞牙縫都不夠。」
他話鋒猛地一轉,語氣中帶上了一種光棍式的、豁出去的意味:「但是!但是俗話說得好,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們雖然弱小,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真要被逼到絕路上,沒了活路,我們也隻能豁出這條賤命,拚個魚死網破!到時候,就算您二位神通廣大,最終能把我們全都留下,可這過程裡,萬一……我是說萬一,不小心擦破了點皮,或者鬨出的動靜太大,再把剛才那群如狼似虎的城防軍大爺給招了回來……那場麵,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到時候,訊息傳揚出去,說鼎鼎大名的『暗影編織者』組織和尊貴的霍恩海姆家族的少爺,為了從幾個無名小傭兵手裡搶一點『撿來的』東西,在巷道裡大打出手,還……還費了不少力氣,甚至可能掛了彩……這……這名聲傳出去,恐怕……對二位的聲譽,也不太有利吧?」他這番話,看似在卑微地服軟求饒,剖析自身的弱小與無奈,實則綿裡藏針,句句都戳在要害之上!既清晰地點明瞭爆發衝突可能帶來的最直接、也最麻煩的後果(引來官方勢力的注意和調查),又隱晦地暗示了己方被逼入絕境後可能爆發出的、不容小覷的反抗意誌(魚死網破,造成損傷),更毫不客氣地指出了此舉可能對雙方聲譽造成的負麵影響!他是在用最卑微的姿態,進行著最危險的賭博,試圖在這幾乎令人絕望的力量差距下,為己方硬生生撕開一道談判的縫隙,爭取一線生機!
蘭斯洛特眼中最初的那絲不耐煩和輕視,逐漸被一種越來越濃的玩味與探究所取代。他忽然覺得,這個看起來油嘴滑舌、渾身透著市井狡黠的小子,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簡單。這種在絕境中迅速找到對方軟肋、並用一種近乎無賴卻又讓人難以直接發作的方式提出來的「道理」,頗有些意思。墨菲斯則依舊沉默如同冰冷的墓碑,但他周身那如同實質般不斷攀升的陰寒殺氣,似乎不再像剛才那樣咄咄逼人、迫不及待地要將一切碾碎,那幽綠的目光在艾吉奧和雷恩身上來回掃視,顯然也在飛速地重新評估著眼前的局勢和成本。
艾吉奧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細微的氣氛變化,他知道,自己冒險丟擲的「鉤子」似乎起了作用!他心中狂跳,但臉上不敢有絲毫表露,立刻趁熱打鐵,不敢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時間,丟擲了他精心構思、也是唯一可能破局的真正「解決方案」:
「兩位大人明鑒!小的剛才琢磨了一下,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胃口,見雙方都沒有立刻反對,才語速極快、條理清晰地繼續說道:「您看,這龍血花呢,據小的所知,好像不同的部位,效用和價值也大不相同,對吧?花瓣是最精華的部分,根須、葉片什麼的,好像……好像就稍微差那麼一點意思?」他一邊說,一邊用眼神飛快地瞟向莉娜緊緊護住的胸口位置,暗示意味十足。
「我們隊長呢,是個死心眼,他認準了花瓣有大用,是肯定不會鬆口的,這點想必二位也看出來了。但是!」他再次強調了這個轉折詞,「如果……如果我們願意,在不影響花瓣主體的情況下,隻是切下一小段……呃,比如說,沒什麼大用的根須?或者……幾片品相看起來稍微差那麼一點點、不影響整體的葉片?用這部分『微不足道』的東西,來換取兩位大人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微不足道的生路,讓我們能繼續在這王都混口飯吃……順便,也算是和二位結個善緣?不知道……這個折中的方案,二位尊貴的大人,覺得……是否還有那麼一點點可以考慮的餘地?」他的姿態依舊卑微,但提出的方案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直指問題的核心——分割龍血花!隻出讓部分被定義為「次要」或「無用」的部件!
這個完全劍走偏鋒的提議,如同一道閃電,劈入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帶來了瞬間的空白與愕然!連早已做好死戰準備的雷恩,都忍不住驚訝地側頭看了艾吉奧一眼,但僅僅是一瞬間,他那被憤怒和決絕充斥的大腦就立刻明白了艾吉奧那看似荒唐提議背後所蘊含的急智與深意——這是在絕對的力量差距下,所能做出的最極限、也最聰明的施壓與妥協!用最小的、在己方看來相對可以接受的代價(被莉娜定義為效用次一級的根須或葉片),去嘗試滿足(或者說,暫時打發走)兩個強大到無法抗衡的威脅,同時,死死地守住最核心、最重要的目標(那兩片蘊含著最純淨光火生命能量的花瓣)!這是一種典型的、源自底層生存智慧的策略,用看似大幅度讓步、犧牲次要利益的方式,來確保核心利益的存活!
蘭斯洛特明顯愣住了,他顯然從未想過還有這種「分割零售」的思路。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藍色的眼眸中閃爍著驚異和更加濃厚的興趣,他上下重新打量著這個膽大包天又詭計多端的小盜賊,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分割?隻賣一部分?根須?葉片?……嘖,你小子……這腦子是怎麼長的?轉得可真他媽的快啊!」他確實對完整的、可以用於某些核心實驗或展示家族實力的龍血花誌在必得,但眼下形勢比人強,強搶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如果能先得到一部分——哪怕是效用稍次的根須——用於進行一些前期的研究或者滿足某些不那麼緊急的需求,似乎……也是個可以接受的、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總比徹底空手而歸,或者為了這點東西真的大動乾戈、惹來一身腥臊要強。而且,這支看似普通的小隊,尤其是這個油滑的盜賊和那個硬骨頭的隊長,確實引起了他不小的興趣。
墨菲斯那寬大的黑袍之下,身影難以察覺地微微晃動了一下,那雙幽綠如同鬼火的目光在艾吉奧身上停留了更久,閃爍著更加複雜難明的光芒。完整的、活性充足的龍血花,對於他們「暗影編織者」某個極其隱秘而重要的計劃來說,是至關重要、無可替代的一環。但眼前的局勢異常棘手,強行出手,不僅要麵對一支準備拚死反抗、可能造成意外損傷的小隊,還要時刻提防旁邊那個立場曖昧、實力不俗的馮·霍恩海姆家的小子,更有可能引來官方的關注,這完全違背了組織隱秘行事的宗旨。如果……如果能先得到一部分,哪怕是效用遠不如花瓣的根須,或許……也能暫時緩解某個環節的燃眉之急,為後續尋找完整植株爭取更多時間?他心中飛快地權衡著利弊得失,那嘶啞乾澀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冰冷的審慎:「……什麼樣的部分?具體……多少?」這簡短的問句,意味著他至少開始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艾吉奧心中頓時狂喜,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他知道,自己這步險棋,賭對了一大半!他強行壓下幾乎要雀躍的心情,臉上依舊維持著那種卑微而熱切的笑容,連忙將探尋的目光投向臉色蒼白、緊握著法杖的莉娜,用眼神發出急切的詢問——究竟哪一部分可以犧牲?犧牲多少才能既滿足對方,又不傷及根本?
莉娜在與艾吉奧目光接觸的瞬間就領會了他的意圖,她強壓下內心的翻江倒海和對於分割傳奇材料的本能不捨,快速而低聲地對著身旁的雷恩說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根須……根據《晨曦之地圖譜》副注記載,龍血花的根須同樣蘊含著強大的生命能量,但其性質更偏向於滋養和培育,能量不如花瓣純淨、霸道,用於煉製最高等級的淨化或治療藥劑效果會大打折扣,更多是用於培育魔法植物或者作為某些基礎強化藥劑的引子……可以……可以切下一小段!但不能超過一指長,否則可能會影響花瓣能量的穩定性!」在這生死關頭,她的專業知識成為了決定取捨的關鍵依據。
雷恩的大腦如同最精密的機械般飛速運轉,瞬間便做出了決斷,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看向蘭斯洛特和墨菲斯,沉聲道:「我們可以出讓……一指長度的一段根須。這是我們的底線。除此之外,花瓣和主體,絕無可能。」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艾吉奧得到明確的授權,心中大定,立刻轉身,臉上那職業性的笑容更加燦爛,語氣也彷彿輕鬆了不少:「兩位尊貴的大人都聽到了?一指長!貨真價實的、剛從龍血花上切下來的新鮮根須!雖然效用上可能比不了那傳說中的花瓣,但也是萬金難求、世間罕見的頂級魔法材料啊!放在任何一家拍賣行,都足以作為壓軸之寶!您二位看……誰對這部分寶貝更感興趣?咱們……價高者得?或者……如果二位不介意,平分這一小段也是可以的?」他最後一句,帶著明顯的、唯恐天下不亂的挑撥意味,試圖將壓力轉移到蘭斯洛特和墨菲斯之間,引發他們內部的競爭或矛盾,從而為己方爭取更好的條件或更多的撤離時間。
蘭斯洛特和墨菲斯幾乎同時從鼻腔裡發出了一聲充滿不屑的冷哼,顯然對於「平分」這點微不足道的根須毫無興趣,那是對他們身份和追求的侮辱。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籠罩了巷道。蘭斯洛特和墨菲斯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彙,無聲地進行著最後的權衡與較量。
最終,還是蘭斯洛特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恢複了那種略帶慵懶的語調,但眼神卻清晰地表露了他的意圖:「區區一根破根須,說實話,對本少爺的吸引力有限。不過……」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嚴陣以待的雷恩和一臉緊張的莉娜,最終落在艾吉奧身上,「本少爺今天心情還算不錯,不想在這臟亂的地方見血,壞了興致。這樣吧,這根須,我要了。出價……五百金幣。」這個價格,對於一指長的龍血花根須而言,絕對算得上是低價,但也遠超普通魔法材料的價值。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轉向雷恩,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另外,看在你這份……嗯,獨特的堅持,和你這隊員的急智份上,我蘭斯洛特·馮·霍恩海姆,以家族的名義,記下你們『晨風之誓』這個人情了。以後在王都,說不定……我們還真有再次打交道的機會。」他這番話,不僅僅是在用金錢購買,更是在用一份來自霍恩海姆家族的、潛在的、未來可能兌現的「人情」和隱性的庇護,來作為交易的一部分。這既是一種安撫,也是一種長線的投資,更是一種無形的威懾,意在告訴墨菲斯,這支小隊,他蘭斯洛特某種程度上「罩」了。
墨菲斯再次陷入了沉默,那幽綠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毒液,死死地釘在艾吉奧身上,彷彿要將這個三番兩次破壞他好事的、油滑狡詐的小子徹底看穿、銘記在靈魂深處。足足過了十幾秒,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啞聲音纔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冰冷與不甘:「根須……於計劃……無用。」他明確表達了對根須的不屑。
但緊接著,他的話語如同從九幽地獄吹出的寒風,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但……此事,絕不會……就此了結。『暗影編織者』的……印記,已經落下。我們……還會再見。」話音未落,他竟然後退了一步,那高大黑袍籠罩的身影,連同他身後那兩名始終沉默的同伴,開始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般,緩緩變淡、扭曲,最終徹底融入了巷道深處濃重的陰影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他竟然選擇了暫時退卻!顯然,僅僅一根效用不符合要求的根須,完全無法滿足「暗影編織者」那神秘而苛刻的需求。而同時麵對一個難纏的霍恩海姆家族成員和一支被逼到牆角、準備拚死一搏的傭兵小隊,在此時此地爆發全麵衝突,風險和代價都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線。但他那最後留下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清晰地表明,這場恩怨,遠未結束!
來自「暗影編織者」那令人絕望的龐大壓力,隨著墨菲斯的退走,頓時如同潮水般退去,消散了大半!
艾吉奧直到此時,纔敢長長地、無聲地舒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濁氣,感覺整個後背都已經被冰冷的汗水徹底浸透,涼意刺骨。他賭贏了!在這幾乎必死的絕境中,他用智慧和膽識,硬生生撬開了一條生路!
蘭斯洛特見最大的麻煩已經主動退去,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他看似隨意地從懷中取出一張閃爍著柔和魔法光芒的、製作精美的水晶卡片,隨手拋給了依舊有些發愣的艾吉奧:「這裡麵有五百金幣,在任何一家與霍恩海姆家有關聯的金行都可以兌現。現在,把我要的東西拿來吧。」他的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吩咐。
莉娜在雷恩眼神的示意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從懷中取出那個被層層包裹的龍血花枝條,又拿出一把隨身攜帶的、用於處理藥材的銀質小刀。她的手因為緊張和激動而微微顫抖,但在雷恩沉穩目光的鼓勵下,她還是精準地在龍血花枝條的底部,切下了一小段約莫一指長、呈現出暗金色、表麵布滿細密螺旋紋路、依舊散發著淡淡溫暖光暈和濃鬱生命氣息的根須。她用另一塊乾淨的軟布仔細包好這段珍貴的根須,然後遞給了走上前來的艾吉奧。
艾吉奧雙手接過那輕飄飄卻又彷彿重若千鈞的根須,轉身,恭敬地遞給了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接過那用軟布包裹的小小根須,甚至沒有開啟檢視,隻是用手指輕輕捏了捏,感受著其中流淌的、磅礴而溫和的生命能量,臉上露出了真正滿意的神色:「嗯,能量充沛,活性保持得不錯,是真貨。那麼……」他抬起頭,目光再次掃過「晨風之誓」的四人,尤其是在雷恩和艾吉奧臉上多停留了一瞬,語氣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意味,「就此彆過吧,有趣的小家夥們。希望下次見麵時,你們還能給我帶來……新的驚喜。再會了。」說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般輕輕一晃,便已優雅地躍上了旁邊低矮的屋頂,月光下,他那修長的身影幾個輕盈的起落,便徹底融入了王都深沉如墨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見。
狹窄、肮臟、彌漫著淡淡硝煙和黴爛氣味的巷道內,此刻,終於隻剩下心有餘悸、彷彿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晨風之誓」四人。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們。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雷恩是第一個從極度緊張中恢複過來的,他強壓下依舊有些過快的心跳,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低聲下令,帶領著眾人,用最快的速度衝出巷道,向著那個位於下城區邊緣的、臨時安全屋的方向,發足狂奔!
直到他們有驚無險地抵達那間廢棄倉庫,反鎖好那扇看似搖搖欲墜、實則經過艾吉奧巧妙加固的鐵門,並用雜物堵死之後,四人才如同被抽走了全身骨頭一般,幾乎是同時癱坐在冰冷粗糙的地麵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貪婪地呼吸著這代表著「安全」的空氣。每個人都汗流浹背,臉色蒼白,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耗儘所有力氣的生死馬拉鬆。
「艾吉奧……你……你剛才……」莉娜緩過氣來,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癱坐在不遠處、同樣一臉後怕的艾吉奧,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對剛才那驚險一幕的深深恐懼,更有對艾吉奧急智化解危機的、發自內心的感激與敬佩。如果不是他挺身而出,後果不堪設想。
艾吉奧抹了把額頭和臉上那混合著灰塵與冷汗的汙漬,咧了咧嘴,想露出一個平時那樣玩世不恭的笑容,卻發現臉上的肌肉因為過度緊張而有些僵硬,笑容顯得十分勉強和虛弱:「嘿……嘿……沒……沒辦法啊,莉娜。當時那情況,頭兒已經把所有的路都給堵死了,要麼死戰,要麼屈服……我看那倆家夥好像都挺看重臉麵和怕惹麻煩的,就隻能……隻能硬著頭皮,試試看能不能把水攪渾,找個縫鑽過去……還好,還好,運氣站在我們這邊,那倆大爺都還挺吃這一套……」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但語氣中那份屬於「鬼影」艾吉奧的機靈勁兒,又慢慢地回來了。
雷恩沒有說話,隻是拖著依舊有些發軟的雙腿,走到艾吉奧身邊,伸出手,重重地、充滿了力量地拍了拍他那相比之下顯得有些單薄的肩膀。這一拍,蘊含了太多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情緒——有對隊員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讚許,有對那驚險決策背後智慧的肯定,更有一種曆經生死考驗後、對同伴毫無保留的信任與慶幸。一切儘在不言中。
就連一向沉默寡言、情感內斂的塔隆,此刻也向著艾吉奧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那如同岩石般堅毅的臉上,罕見地流露出了一抹清晰的、毫不掩飾的認可與感激的神色。他知道,剛才如果不是艾吉奧,他這麵盾牌,恐怕真的要迎來最殘酷的考驗,而結果,很可能是他無法承受的。
艾吉奧感受到了來自同伴們的目光和無聲的肯定,心中那根一直緊繃的弦,終於徹底鬆弛了下來,一股暖流驅散了部分身體的冰冷和疲憊。他的急智,他在街頭摸爬滾打磨練出的、對人心和規則的精準把握,用一小段相對次要的根須作為代價,巧妙地、驚險萬分地化解了一場幾乎註定無法生還的致命危機!這不僅保住了對於莉娜和研究至關重要的、珍貴的龍血花花瓣,意外地獲得了一筆不算少(儘管遠低於實際價值)的流動資金,甚至還換來了一個來自強大貴族(雖然其動機和目的依舊成謎)的、未來可能產生變數的「人情」。然而,他們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們這次是真正地、徹底地得罪了那個神秘而危險的「暗影編織者」組織,對方離開時那冰冷的警告絕非虛言,未來的麻煩,必然會如同附骨之疽,接踵而至。
但無論如何,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王都深夜,他們活了下來!並且,保住了最為核心的戰利品和團隊的尊嚴!艾吉奧那源自底層生存本能和街頭智慧的「解決方案」,在這場力量對比懸殊到令人絕望的較量中,為「晨風之誓」贏得了一線至關重要的喘息之機,也再次向他們昭示了一個殘酷而真實的道理:在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帝都生存,有時候,需要的不僅僅是直麵死亡的勇氣和碾壓一切的力量,更需要在這種勇氣和力量的夾縫中,跳出一曲在刀尖上精準行走、於絕境中尋覓生機的……智慧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