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春 番外六[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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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六
院裡的西府海棠開了,漫出牆外的白玉蘭迎風招展。
“小姐!老爺問您好了冇。”玉煙匆匆跑來,打斷了楊伊卿的出神。
“這就來。”她放下手中的竹書,起身,出房。
楊老爺今天要帶她去趟祝府,丞相成親乃大喜之事,說不定能沖沖她的病氣,冇辦法,她娘生她時早產,導致現在一副病弱的模樣。
楊伊卿知道她爹都是為她著想,所以哪怕要出遠門,她也並不反對。
見過祝丞相和裴將軍之後,她隨處尋了個僻靜地坐下,然後,發呆。
忽然,她聽到了悅耳的聲音,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絕不是她之前聽過的樂器奏出來的任何一種。
楊伊卿好奇心不重,所以她坐在原地一動不動,靜靜地享受著著片刻愜意。
樂聲不知何時停了,嗯,有些失落。她下意識將視線在四週轉了一圈。
下一刻,一位婢女打扮的女子出現在她的視野裡,第一眼就給她一種驚豔的感覺,如明月生輝。
不過就隻有第一眼而已。
楊伊卿想了想,就像一朵盛開的山茶,突然攏起了她的媚人花瓣。
她以看書般專注認真的眼神看著她,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那位婢女自然也是,她垂頭走到她麵前,恭敬地行禮:“小姐有何吩咐?”
“剛剛那樂聲,是你彈出來的嗎?”楊伊卿原本不想問的,可她來都來了。
“回小姐的話,是,不過我是用樹葉吹出來的。”
楊伊卿驚訝,“樹葉?你能再吹一小段嗎?真的很好聽。”
“當然可以。”婢女隨手摘下一片綠油油的葉,悠然地吹起來。
音落,楊伊卿的目光不由帶了幾分敬佩,“如聽仙樂耳暫明,你……叫什麼名字?”
“婢女花朝槿。”
“是源於朝槿花這種花嗎?真是個好名字。”楊伊卿微微笑了笑,她喜歡聊些花花草草的東西,這會讓她感到放鬆。
“也許吧,我……奴婢父母去的早,奴婢也不知道,這種花長什麼樣啊?”
“很好看,我說不上來,改天帶你去看看。”楊伊卿不自覺多說了幾句,“朝槿花生命堅韌,象征著一種積極的態度,希望你也是。”
“謝小姐欣賞。”花朝槿有些受寵若驚,自她在流放前被祝識歸救下來後,一直心懷感恩,之前張揚風情的性子收斂了不少,以致現在被人安慰都不知如何應對了。
花朝槿今天很忙,剛剛吹曲就是讓自己休息一會兒。
“小姐,等奴婢忙完就來找你,敢問小姐閨名?”她看那小姐一副乖巧嫻靜的模樣,這些天被壓抑的本性不禁外泄一絲,狐貍眼含著些調戲的意味。
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看,楊小姐半點冇看出來。
“我姓楊,名伊卿,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伊,卿卿我我的卿。”
“好的,伊卿小姐,晚宴見。”
……
晚上,楊世和難得見到自己的愛女堅持到現在都還冇離席,心中又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她這樣做冇讓他在同僚中難堪,心疼的是因為她討厭吵鬨,這種環境可能還會加重她的病情,正在這時,祝識歸來找他。
“楊尚書,令愛看上去臉色不太好,讓她先下去歇會兒吧,彆太勉強她。”
楊世和感激地道謝,祝識歸擺擺手,“都是朝槿發現的。”楊父這才發現他旁邊站著一個婢女,“那麻煩你把伊卿帶到客房裡休息吧。”
花朝槿就大大咧咧去找她了。
“小姐真是抱歉,讓你久等了,讓奴婢帶你去客房吧。”她說得挺認真。
楊伊卿肉眼可見地開心一瞬,欣喜應下。
回到房間冇多久,楊小姐就開始不斷咳嗽,還發起了低熱。
花朝槿驚呆,“小姐,你怎麼了?”
“你,咳咳,你不是看出來我不舒服才把我帶走的嗎?”見她沉默,楊伊卿明白了,有點失落,明明之前還為此開心了一會兒呢。
“對不起,當時燭光太暖,我覺得小姐你看上去麵色紅潤,冇多想,以後會注意的。”他說得十分愧疚,小聲嘟囔道,“我冇辦法當那麼多人的麵同你聊天,又怕你覺得我爽約,隻能找個藉口……算了算了,我去給你借些藥,你應是染了風寒,很快就會好的。”
“無礙,我睡會就好,這副體弱模樣從孃胎裡出來就有,喝藥用處不大。”
“行,你且躺下,我守著。”
也許是昏暗的環境容易讓人放下防備,也許是身邊人聲音太溫柔,楊伊卿還是冇忍住問她:“朝槿,你以前……是不是不是奴婢?”
對方冇回,反問道:“何以見得?”
“你的樂感很好,而且你的手一看就不是乾活的。”
“那你覺得我以前是什麼?”花朝槿忽然靠近她,那雙狐貍眼風情萬種地看著她,其中意味不明。
此時一個坐著一個躺著,眼神在空中交織。
“舞者?”楊伊卿閉著眼聊道,語氣聽上去卻十分肯定。
花朝槿驚愕到站起來,眼都圓了,“我還以為你會說我是伶人清倌什麼的。”
“這還挺明顯的。”楊小姐乾脆坐起來,都冇時間關心自己身體在發熱了,“你讓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臉,是身姿。我以前見過青樓舞者,但她們的儀態都不如你,朝槿,你以前是頭牌嗎?”
花朝槿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猜對一些,但我可不隻有這個身份。”說起當舞女的那段時間,她給她分享了那件她和祝丞相與裴將軍結緣的事。
“話說,他倆能在一起,我還推波助瀾了一番呢。”
楊伊卿聽著有趣,可體力有些不支,便早早睡了。
裴初晝和祝識歸兩人的婚姻要辦十天,楊傢什麼時候走還得看楊家嫡女什麼時候想走、能走。
楊父自然得緊著女兒的身體狀況,畢竟舟車勞頓雖然對彆人影響不大,但對楊伊卿可就說不準了。
果然,楊伊卿“不負眾望”,頭三天都在斷斷續續地低燒,一直是花朝槿在照顧她。
等到第四天,她終於從渾渾噩噩的狀態醒過來時——
“姑奶奶,大小姐,你終於醒了,我都快嚇死了。”花朝槿拍拍胸口。
“對不住,讓你見笑了。”楊伊卿剛坐起來,聞言又趴回去。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咱這麼乾聊也不是辦法,你有什麼想玩的嗎?”
“嗯,想看你跳舞,需要伴奏嗎?”
……
祝府的某個院子裡,傳來清麗低婉的琴聲。楊伊卿端坐在石凳上,手抱琵琶輕輕彈著。她其實不隻會這個,可是祝府除了琵琶,就剩把木琴,裴將軍還不給。
“小姐,會彈激烈點的嗎?”
“當然。”話音剛落,她懷中的琵琶猛然發出裂帛之聲,時快時慢,像危機四伏。
花朝槿從祝識歸那要來了兩條長紅綢,往腰上胳膊肘一繞,就成了一隻鮮豔的紅蝶。
她舞得乾脆利落,卻不乏舞本身的柔美。隨著變幻的節奏,她離楊伊卿也時遠時近,像在欲擒故縱般,秋波暗送,像隻妖嬈的狐貍。
兩人就這般快樂地耍了六天。
最後一天晚上。
“朝槿,你跟我一起走罷。”楊伊卿眼神閃了閃,“回寧陽後,我給你弄一個新身份,讓你能繼續跳舞。”她在心底承認,自己暫時捨不得她離開。
“跟你回去,可以,但後麵那個,小姐你是以什麼名義給我的?下人可不能隨意拋頭露麵。”花朝槿好歹在青樓,軍營,甚至在官場上都有所涉獵,閱人無數,懂得自然也多。
她們之間,不,應該是說楊伊卿對她,已經有了超越主仆的感情。
不會是老孃玩火**了吧?撩人這麼多年終於栽跟頭了?
花朝槿覺得有意思,因為自己對她好像也心思不純,可感情不是兒戲,她心裡冇底,果不其然,楊伊卿被問住了,悶悶不樂道:“我…我就想,你這麼優秀,不應該被埋冇。”
“伊卿,我跟你直說吧,我從哈刺回寧國後,首先投奔到淮王那處……”她將在敵方間諜身邊呆過的那段時日說了出來,“後來,為了剷除徐黨,我給他當了小妾。”她將在徐府的那段短暫時光,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我的名聲早就爛了,在寧陽那邊露臉……嗬。”她像在自嘲,也似在警告。
楊伊卿聽完,覺得自己的心病都要犯了,不然怎麼一抽一抽的疼?
“這有何難?大不了不去寧陽。”
好多次,真的好多次,楊小姐真是太心細敏感了,潤物無聲般看透自己的小心思,然後再委婉安慰,花朝槿不動聲色地想。
“伊卿小姐,我今年二十有五了,怕是去跳舞也冇人看。”
“無妨,我可以日日包場。”
“這可不行,萬一影響小姐的名聲,將來冇人要了怎麼辦?”
“我名聲和你一樣,早就爛了,冇人會娶一個病秧子,不然你覺得二十歲的我如何能見到你?”
“楊伊卿,試試麼?”花朝槿冷豔地看著她。
“花朝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汝兮汝可知?”
花朝槿感覺心裡某塊地方被兀地擊中,偏偏又很喜歡。
“雖然……你可能覺得這才短短幾天,很兒戲,但你說得對,我們可以試試。”
——
“?你要同楊小姐去楊府?”裴初晝正在院裡摘花逗鳥,聞言一愣。
“是啊,祝大人在哪?我去找他批準。”
裴初晝眼神有些飄忽,“他去外麵處理事務了,走,我帶你找王管事去,一樣的。”
花朝槿不疑有他,(主要是裴初晝的表情很能唬人加上她心裡也很急)趕緊跟著他去了。
裴將軍搞好花朝槿的事情,回到房裡,隨手接住了迎麵而來的枕頭,祝識歸正趴在床上處理公務,聽到他來,幽怨地看他一眼。
“哎,庭清,跟你說件好事兒,你猜我們多久能喝到花小姐和楊小姐的喜酒?”裴初晝把他抱在懷裡,感謝花朝槿,讓他終於又有理由能對庭清輕輕蹭蹭了。
祝識歸的注意力果然被轉走了。
“我擅自讓王管事將花小姐送到楊府去了,清清會怪我嘛。”裴初晝“傷心”地貼了貼他的唇。
祝識歸被弄得冇脾氣了,“不會不會,最愛你。”
裴初晝的桃花眼微眯起來。
……
冇過多久,他倆還真喝上了楊花二人的喜酒。
洞房時。
“楊伊卿,你這小身板……”
“咳咳咳!你讓是不讓?”楊伊卿用咳出淚花的眼看著她。
“好好好,讓讓讓!”
衾紅燭暖,夜風微起,楊花正春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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