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轉轉
轉轉
假期最後一天,陶嘉閔本著最大化利用資源的原則,一覺睡到了大天明。雪下了一夜,已經停了,外麵尤其安靜。
習慣性點開手機,昨天關於轉校生的激烈討論已經歸於平淡,群裡轉而開始哀嚎明天的開學。
陶嘉閔往下劃,許言午十分鐘前發來一條訊息:“幾點?”
他猛地清醒,一骨碌爬下床薅起搭在暖氣片上的衣服,連拉帶扯地穿上,然後回複:等我十五分鐘。
陶嘉閔像腳底踩了風火輪,平時慢騰騰十分鐘才能完成的洗漱,今天隻用了不到五分鐘,水管裡的水涼的牙疼,但他顧不上摻熱水。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奶奶奇道,“你著急忙慌要上哪兒去?”
陶嘉閔:“約了許言午,說好今天帶他在附近轉轉。”
奶奶立馬高興起來:“哎呀,這麼快就感情這麼好了?我就說,半大孩子熟起來還不快嗎?”
陶嘉閔語塞:“也沒……太熟。”
“行行行,隨你們吧。”奶奶唸叨著,“多個伴挺好的。”
他急匆匆套上外套就往門口跑。
“哎!還沒吃飯呢?!”奶奶一把拉住他。
“來不及了奶奶,人家等著我了。”
兜裡突然一震動,他開啟手機,許言午又發來訊息:不用急,我就是問問,你好了告訴我,我出門。
陶嘉閔往外衝的姿勢突然就停了。是了,人傢什麼時候說在等我了?
他覺得自己是睡多了腦子不正常,又恢複了慢騰騰的節奏,晃悠著走到桌邊拿起一個蒸包大口吃起來。
奶奶:“?”
平下心來吃完早飯,陶嘉閔才發了個“ok,出來”的表情包。
白色羽絨服昨天不小心被弄臟了,想著出去玩難免東蹭西蹭,索性穿了件黑色的,脖子上還被奶奶圍了一條白圍巾。
走到巷子頭的時候,許言午正好出來——黑色羽絨服白圍巾。
陶嘉閔大腦短暫空白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說:“走吧。”
地上的雪沒多少人踩,過了一夜還是很蓬鬆,兩個人踩在上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陶嘉閔帶著他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介紹:“平時上學我們都是走那條路,很近,用不了十分鐘。”
他往某個方向一指,隱約能看見學校。
“但是。”他話鋒一轉,“還有條更近的路。”
沒多久,倆人走到一堵牆前,陶嘉閔左看看右看看,雙手扶著牆,一隻腳先踩上一塊很高的石頭,另一隻腳才費勁吧啦地挪上去,然後衝著許言午招手:“上來。”
許言午用手一撐,雙腳輕微離地,借力跳上了石頭,動作十分輕盈。
陶嘉閔:“……”
他暗暗痛恨因為挑食而沒能突破一米八大關。
石頭挺高,加上他倆本來就不矮,站在上麵已經高過了牆,並看見了一中的操場。
“這是第二條路。”陶嘉閔雙手搭在牆上,“雖然也不能叫路。”
“不過我們不經常走這兒。”陶嘉閔壓低了聲音說,“教導主任就喜歡在這兒巡邏,逃學的學生一個賽一個能爬,給教導主任嚇出陰影來了,抓得特嚴。”
“你……們?”許言午兩次聽見陶嘉閔說“你們”。
“哦!我忘了,就是我和卓凡。”他說,“卓凡也是a班的,跟我家就隔著一棟樓,他奶奶跟我奶奶很熟,我倆打小就一塊兒玩。”
“開學你認認,他人可好。”陶嘉閔說起卓凡,總有種父親炫耀兒子的自豪感,儘管他就比卓凡大了幾個月。
許言午輕“嗯”了聲,轉身跳下石頭。
“哎?不再看會兒了?”
“不看了。”許言午說,“又不逃學。”
“不逃學可以從外邊進啊!”陶嘉閔雙手把著石頭,小心翼翼蹲下,然後跳下去,“哎!等會兒我!”
許言午早就停下了,目睹了陶嘉閔“翻身下石”的全過程,嘴角勾起不太明顯的弧度。
逃學牆看完了,他又領著許言午往前走,是一片兒賣飯的地方,不怎麼正式,就是在自家車庫裡炒個小菜,做個煎餅果子什麼的。家屬院有兩個區,陶嘉閔奶奶在的那個是舊區,這邊是新區,少了儲藏室,多了車庫。
但住這兒的一大半都是老年人,還有些租房子的人,年齡段就不太固定了。因著位置好,學生多,不少人租下房子在車庫支個簡攤兒,就是一個店。
“你可以來這吃飯。”陶嘉閔想起許言午那忙的不見人影的爸,不由得心裡歎口氣,“你彆看其貌不揚的,其實味兒不錯。”
“這家的炒河粉,那家的煎餅果子,還有最頭上那家的東北菜,都挺好吃的。”
“你經常吃?”許言午有些意外,陶嘉閔的奶奶不像是會讓他在外邊吃的老人。
“也不算經常吧。”陶嘉閔說,“有時候我不想讓奶奶做飯,就來這吃,夏天會多一些。房子舊了,廚房又小,夏天做飯太熱了。”
“況且,這兒真的很方便,也很好吃。”陶嘉閔頗為自豪,“我一個挑食的人都說好吃,你就想想吧。”
許言午下半張臉埋進圍巾,眉心一跳,把挑食說的這麼冠冕堂皇並借機自豪一把的,他還是頭一回見。
突然許言午指了指遠處的一個粉紅色建築:“那是哪兒?”
“廢棄的遊樂場。”陶嘉閔說,“那是個城堡,動畫片兒裡公主喜歡的那種,遊樂場荒廢好多年了,但城堡一直沒拆。”
突然陶嘉閔眼睛一閃:“也不遠,去看看吧。”
粉紅城堡全貌已經看不清了,荒廢多年,周圍的樹長得又高又亂,把城堡擋的七七八八,通向城堡的台階也有些垮塌,還有一部分碎裂。
“能上去嗎?”許言午看了眼台階。
陶嘉閔有些意外,看起來許言午並不像是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的人。
“能,慢慢走就行,彆踩壞了的地方。”
兩人撥開層層疊疊的樹枝,踩著因為碎裂而不穩的台階往上爬,跌跌撞撞地登了頂。
台階雖然破舊,但城堡本身留存的還可以,沒什麼大的損壞。
陶嘉閔站在城堡邊緣,擡手一指:“諾,那是我家。”
然後又移了移手指:“那個是你家。”
許言午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然後陷入沉思。
就連狗不高興了陶嘉閔也能感覺出來,這是陶奶奶親口說的。
從上台階開始,他就感覺許言午興致不高,一直到現在,眺望遠方後更是渾身散發低氣壓。
“你……怎麼了?”陶嘉閔忍不住開口,卻沒想過能得到答案。
許言午不答反問:“你小時候去過遊樂場嗎?”
“去過。”陶嘉閔點頭,“我爸帶我去的。”
“嗯。”許言午低聲應著。他也去過,隻不過第一次去,就是最後一次。
“小時候我看人家都是一家三口去,要麼就是情侶去,就我不太一樣,但那個時候我也不在乎,玩得高興就行。”陶嘉閔頗為淡定,“遊樂園嘛,主要任務不就是玩專案嗎。”
許言午身體僵了一下,陡然放鬆:“你說得對。”
一陣風吹過,欄杆旁的兩人不約而同皺起眉毛。
許言午扯著嘴角問:“什麼味?”
陶嘉閔:“上來之前忘告訴你了,這城堡不是荒廢了嗎,平時沒人上來,已經演變成公廁了,大小都有……”
陶嘉閔第一次在許言午臉上看見如此生動的表情,忍不住大笑。
“快走吧快走吧。”陶嘉閔手背一擦笑出來的眼淚,“帶你去吃好吃的去。”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城堡,怪異的味道被甩在身後,眼前漸漸出現一排小店。
“東北麻辣燙”幾個大字印在一塊暗紅色的牌子上,被伸出來的屋簷擋住了一部分。
陶嘉閔:“彆看這店老舊,其實可好吃了,我跟卓凡以前沒少吃,老闆娘都認識我了。”
果不其然,他一推開門,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笑起來:“小陶來了?”
“來了!”
“哎!”老闆娘看見跟在陶嘉閔身後的許言午,“換人來啦?小卓呢?”
“他出去玩還沒回來呢。”陶嘉閔如實回答,已經拿起兩個盆和夾子,順勢遞給許言午。
“想吃什麼隨便挑,我請客。”
許言午沒吭聲,盯著陶嘉閔的動作,盆裡很快被各種食材填滿了,甜不辣牛肉丸,蟹棒鵪鶉蛋,還有豆腐串……
滿滿當當一小盆,就是不見點綠色。
“不拿點菜?”許言午忍不住問。
“不拿,不愛吃。”陶嘉閔笑說。
兩個人挑食材的速度很快,陶嘉閔是因為可以吃的東西有限,許言午是因為不挑食,什麼都可以來點兒。
端著盆去稱重時,陶嘉閔剛要掏出手機掃碼,被許言午攔下:“我來吧。”
“你初來乍到的,怎麼能讓你來?”十六七歲男孩子的自尊心和仗義感在此時體現得淋漓儘致。
許言午:“我來這一共沒幾天,你又是給我送饅頭,又是給我送疙瘩湯,還吃了你家的藥,請你吃頓飯還不給我這個機會麼?”
陶嘉閔聽罷彎了彎眼睛:“好吧,那你來。”
他沒怎麼推托,隻是心裡暗說早知道剛才少拿點了。
陶嘉閔是老客人,結完賬老闆娘慷慨贈送兩瓶冰可樂:“今天隻有冰的了,你倆放放再喝啊。”
可樂放在桌上,瓶身滲出水霧,越聚越多,最後成股流下。
他們來時還不到飯點兒,店裡人不多,沒幾分鐘就做好了,老闆娘雙手在圍裙上擦擦,用托盤端著小砂鍋出來。
“來,小陶,你的,番茄的。”她把還在“咕嘟咕嘟”的砂鍋端下來,“彆碰啊,燙。”
“來,這個是小陶同學的。”
兩個砂鍋各自擺在麵前,餘溫未消,還微微沸騰著。
陶嘉閔就喜歡趁著熱乎吃,拿起勺子撇了一點湯,吹了半天才送到嘴裡,熱湯順著食道滑下,所到之處都留下熱意,陶嘉閔整個人都暖和起來,冰涼的雙手也終於有了點溫度。
外麵刮著大風,玻璃門並不嚴絲合縫,風從門縫吹進來,剛好吹在陶嘉閔這個方向,麻辣燙的熱氣兒被風一吹,一股腦地撲在陶嘉閔臉上,噎得他咳嗽了幾聲。
咳嗽完他該吃吃,該喝喝,整個人幸福得快要飛起來,以至於沒看見許言午挪動的身體。
隻知道,門外的風突然停了,熱氣兒也不再直往臉上撲。
”怎麼樣?”陶嘉閔咬著個牛肉丸,“好吃嗎?”
許言午是辣鍋,紅油飄在上麵,散發出辣椒油的香氣,聞著居然比番茄味的還要誘人。
“好吃。”許言午說著,看見了陶嘉閔直勾勾的眼神。
“你想嘗這個?”他問,“我沒直接吃,用筷子夾碗裡吃的。”
陶嘉閔倒是沒往這方麵想,他也不怎麼介意。之前跟卓凡來吃,兩人都是番茄味的,從沒點過辣鍋,不知道聞起來居然這麼香。
他有點意外許言午居然會這麼說,也不矯情,點頭說想試試,許言午就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肉。
陶嘉閔兩眼放光,彷彿要開啟新世界的大門,隻可惜,那光在把肉塞進嘴裡的時候就消失了。
老闆娘對辣頗有研究,剛放進嘴裡沒什麼感覺,讓陶嘉閔生出了一種“不過如此,下次吃辣鍋”的念頭,但後勁兒足得很,火辣辣的灼熱感在整個口腔蔓延,燒得他眼淚快要湧出來。
陶嘉閔“斯哈斯哈”地吐著氣兒,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還吸著鼻子,伸手就要去開冰可樂,被許言午一把按住。
“辣……”陶嘉閔被攔在半路,急得不行。
許言午把可樂拿走,遞給他一杯水,“可樂太涼。”
陶嘉閔吃飯喜歡喝湯,一大盆湯隻剩下了一小半,揣一肚子熱湯再和冰可樂,非得鬨肚子不可。
看著眼前的水,陶嘉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端起來仰頭就喝完了。
“我宣佈……先帝嘗辣未半而中道崩殂。”他伸著舌頭說,“這也太辣了。”
許言午無言,嘴角勾起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
“你笑什麼?”陶嘉閔說著,自己也忍不住笑,“行吧,是有點菜。”
升騰的熱氣彌漫開來,將兩人緊緊包住,模糊間陶嘉閔看不清許言午的臉,卻看得見他那極不明顯的笑。
“哎,明天開學了,要不要一起走啊?”陶嘉閔剛問完就想到,許言午是轉學生,第一天應該有很多程式要走,說不定要早點去。
“不對,你明天是不是得跟你爸一塊兒去。”
“不用。”許言午沒放筷子,“手續什麼的搬家之前就走好了,明天就我自己去。”
“那一塊兒嗎?”他看向許言午,眼睛亮晶晶的。
許言午猶豫片刻,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