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禮物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哎!陶嘉閔,你怎麼了?!你上哪去?”江陸崢見他丟了魂似的,顧不上給他撿東西,連忙跟過去。
陶嘉閔對江陸崢的呼喊充耳不聞,他隻能看見許言午。
呼吸越來越沉重,彷彿有一隻大手在身體裡攪動,攥住他的心臟和肺,讓他喘不動氣。每一步走的都如此艱難。
終於,他停住了腳步,因為許言午也在朝他這裡走來。
陶嘉閔想象過無數次兩人重逢的場麵,第一年想得最多,甚至做夢都是這個。後來頻率漸漸低了,但隻要一空下來還是忍不住想,各種重逢的場麵在他腦海裡排練個遍,怎麼表現,應該說什麼話,過了無數次。
可真的見麵了,陶嘉閔還是手足無措,他想衝過去打許言午一頓,想揪著他的衣領質問他問什麼放手,想放狠話說永遠也彆見麵。可最終,他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許言午一步一步走向他。
“好久不見。”
許言午的聲音穿破耳膜,湧進身體,隨著陶嘉閔沸騰的血液湧遍全身。
好久……不見。
是真的好久不見了。久到我快忘了你的樣子,久到我隻能靠著那張雪人照片想你。
陶嘉閔動作僵硬,僅僅四個字耗儘了他全部的力氣。他再說不出任何話。
“嘉閔!你怎麼了?臉這麼白,你還行吧?”江陸崢是真的急了,想起陶嘉閔之前低血糖暈倒的事兒,著急忙慌的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糖,“你是不是低血糖,你吃個糖,我給你拆了,彆暈啊!”
陶嘉閔費力地按住他的手:“不是,我沒事兒。”
“我靠你臉都成牆紙了,你還沒事兒?”江陸崢簡直快跳起來,才注意到麵前站了個人。
“這……這不是過來醫療援助的人嗎?”江陸崢硬把糖塞給陶嘉閔,“你們認識?”
許言午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被陶嘉閔打斷:“不認識,看錯人了。”
“哦!那你等會我兒,我給你把東西撿回來啊。”
“謝謝。”
江陸崢折回去撿地上的書和教材。
“你低血糖?多久了?嚴重嗎?”許言午往前走了一步。
陶嘉閔後退,眼睛直勾勾盯著他:“跟你沒關係,我認錯人了,不好意思。”
“走吧陶。”江陸崢正好回來,壓下心頭的疑問,拉著陶嘉閔走了。
許言午在原地站了很久,看著陶嘉閔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再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說不認識自己。
果然是說到做到,許言午心裡苦笑。
“陶啊,你跟那人真不認識嗎?”
路上江陸崢還是忍不住問,他覺得那樣的眼神和動作怎麼看也不像是不認識的人。
“認識的。”
明明沒說話,但他的嗓子不知道為什麼啞了。
“那你怎麼……?”
“我跟他有仇。”陶嘉閔猛地咳了一聲,“他惹過我。”
“我靠?!”江陸崢這下不乾了,“我陶這麼好脾氣的人他居然敢惹你生氣?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對,沒錯,確實不是個好東西,說走就走,都不給我選擇的權利。
“要不要我給你報仇啊?”江陸崢壓低了聲音問。
陶嘉閔搖頭一硒:“你打算怎麼給我報?打他一頓?人家是來醫療援助的,你給人打了,對北原村可不好。”
“也是。”江陸崢有點心虛,把手背到了身後。
“放心吧,我自己解決。”陶嘉閔目視前方,輕輕地說。
“行。那有什麼事兒你一定跟我說。”江陸崢扔了打人的念頭,“餓了,咱吃飯去吧,王老頭說今天他要下廚。”
回到院子裡果然一陣香味。
“導兒,你做的什麼好吃的?這麼香?”江陸崢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聞見香味徹底走不動路。
王老頭樂嗬嗬地笑:“你待會兒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師,我們倆洗手幫你。”陶嘉閔把東西放回屋子裡去洗手。
進了廚房王老頭纔看見他的臉,嚇了一跳:“嘉閔啊,你是生病了?”
“不是。”陶嘉閔搖頭,勉強笑了笑。
王老頭不信,反複確定:“你臭小子慣會逞強,你真沒事兒?”
“他身體真沒事兒,導兒。”江陸崢把他拉出去,“我保證。”但情緒有沒有事我可就保證不了了。
王老頭半信半疑,被兩個學生趕著去歇息。但他這會兒坐不住,乾脆就出去了。
再回來飯已經做好了。
“您挺會挑時候啊。”江陸崢逗他,看著一桌子菜歎息:“可惜陳天齊同誌了,他沒這個福氣。”
沒福氣的陳天齊同誌正在家訪。王老頭說的是一點沒錯,三年級的學生未必比五年級好帶,帶了沒多久,家訪先是家了好幾次。
王老頭一樂:“那我替他吃回來。”
“彆了。”陶嘉閔淡淡道,“您那高血壓不能吃太多。”
王老頭噤聲作罷。
老頭兒和藹可親,飯桌上的氛圍也很好,聊天是家常便飯。
“我真沒想到,老張也來了。”他看起來很高興。
“老張?”江陸崢問,“是您提到過的那個高中同學?”
“是。”老頭兒給他倆夾菜,“就那個學醫的,我倆當時還是同桌呢,沒想到他來這醫療援助來了,也是帶著手底下學生,我倆還開玩笑說年紀大了老媽子也當順手了。”
“你們是不知道。”老頭說,“他寶貝那幾個學生寶貝的不得了,特彆是有個姓許的,還是個海歸,國外一教授親自推薦給他的,提起他老張尾巴翹天上去。”
“那您沒誇誇我們?”江陸崢逗他。
“那哪兒能。”老頭兒一笑,“我學生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您二位加起來。”江陸崢伸了個手指,“三歲不能再多了。”
倆人忙著聊天,沒注意陶嘉閔。
聽到海歸博士的時候,他的手明顯抖了一下,悄悄把碗放回了桌上。
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陶嘉閔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夾的什麼菜,也吃不出味道,隻知道往嘴裡塞,然後嚼一嚼嚥下去。
他的腦子被許言午這個名字占滿了,好久不見也好,曾經的鄰居、同學、男朋友也好,又或是仇人也好,總之就是揮之不去。
吃過飯他又出了門。
經過某個院子的時候聽見了裡麵的說話聲和搬東西的聲音,是醫療援助隊的。
鬼使神差地,陶嘉閔靠近了那門,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反應過來後又覺得可笑,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慌忙後退。
“陶嘉閔。”
許言午的聲音像無數次喊他那樣,從身後傳來,清晰又有力。
陶嘉閔沒回頭,加快了步子往前走,被許言午拉住了手:“彆走。”
他執拗地不肯回頭,想裝作不在意,但身體的顫抖早就把他出賣。
“你回頭看看我好不好,我很久沒見你了。”許言午輕輕捏了捏他的指尖。
陶嘉閔觸電似的,突然反應過來,猛地將手抽走。
“你讓我回我就得回頭嗎?”他強壓著聲音的抖,“咱倆什麼關係啊?”
“我說過的吧。”陶嘉閔最終還是回了頭,“你鬆開我的手就彆想再握住。”
“我告訴你咱倆什麼關係。”陶嘉閔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淚水蓄在眼眶裡一閃一閃的,“咱倆現在是仇人,你是個有始沒終王八蛋!誰特麼同意你鬆手了?”
“對不起。”許言午神色晦暗不明,想伸出手抹去陶嘉閔眼角的濕潤,最終也沒敢擡手。
“不稀罕。”陶嘉閔手背猛地搓過眼睛,把若有似無的那點濕潤帶走,留下眼尾紅彤彤一片,“誰稀罕你的道歉。”
他扭頭就走,許言午再次拉住他。
“你有完沒完?”陶嘉閔語氣很衝。
“你低血糖好了嗎?還難受嗎?為什麼低血糖?”
“我那不是低血糖。”陶嘉閔故意不看他,“我是被你氣的。”
說完就走了。
借著月色,許言午看清了那背影,比當年更高了些,脊背也更寬厚,褪去了少年人的稚嫩,隻是……
他眉頭擰成了死結,隻是為什麼瘦了這麼多,為什麼會低血糖,推開了他是想讓他輕鬆一些,為什麼適得其反?
兩人距離越來越遠,眼看著那背影即將消失在轉角處,許言午再也忍不住,跑過去攔住他。
“你怎麼又來了?”陶嘉閔歎氣。
“我送你回去。”
“不用你送。”陶嘉閔無奈指指前麵,“就幾步路。”
“那我看著你走。”
“隨你。”
直到他推門進去,跟江陸崢說話,許言午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一早,陶嘉閔還是被貨車的聲音吵醒的,迷迷糊糊推門出去的時候,其他三個人已經醒了。
“我陶,你睡眠質量可以的啊。”江陸崢刷著牙,聲音含糊不清,“這聲兒你還能睡得著。”
陶嘉閔尷尬笑笑,昨晚回來腦子裡亂哄哄的,全是許言午,在床上滾成個蛆也沒睡著,一直熬到淩晨三四點,這纔不過五點半,當然醒不過來。
“我昨晚,沒睡好。”他說。
“為啥?”江陸崢靠過來壓低聲音,“因為你那個仇人?”
“算是吧。”陶嘉閔有點心虛,轉移了話題,“外邊乾什麼的?”
“醫援隊的唄,他們那裝置必須得用車拉過去,一早就出發了。”江陸崢說,“要不要去看看,反正也醒了,離上課還有很久呢。”
“不……”
“去吧。”王老頭兒說,“正好我給老張介紹介紹我學生!”他一臉自豪。
陶嘉閔的“不去”最終沒能說出口。
北原村診所好幾個,最正規的一個緊挨著一小,也是麵積最大的。四個人到的時候,醫援隊的人正從車上往下搬東西。
許言午一眼就看見了陶嘉閔。純白色短袖,深色牛仔褲,放在人群裡再普通不過的打扮,卻因為乾淨帥氣的麵容顯得格外突出。
因為忙著幫東西,許言午沒過去搭話。
經過前幾次,陶嘉閔已經能控製自己,他表現得無比自然,繞是江陸崢知道實情,也忍不住懷疑自己。
“哎……那個……”江陸崢憋不住,“我知道這麼說可能有點冒犯啊,你倆到底啥深仇大恨啊,他看著人還挺行的,怎麼成了你仇人了?”
“你看臉啊?”陶嘉閔冷冷的聲音傳來。
“不是!絕對不是!”江陸崢感覺到威脅急忙改口,“我看走眼了。”
“他沒經過我同意把我甩了。”陶嘉閔淡淡道。
“我靠!”江陸崢半天沒反應過來,“我靠……怪不得……”
“等等!”他突然一個激靈,“所以那回吃飯你說的理想型是他?!”
怪不得見了麵明明都快走不動了還硬說是仇人,弄半天是前男友。
“現在不是了。”陶嘉閔淡淡道,“現在是仇人。”
“那……那確實是。”江陸崢憋了半天,“確實是仇人。”
他偷偷瞥了眼陶嘉閔,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壞事兒了,江陸崢腦子裡隻有這一個念頭。
他一直覺得陶嘉閔是很特彆的一個人,做什麼事兒都是拚儘全力,甚至使出十二分的努力。情緒也不是一般的穩定,給人的感覺永遠是溫和堅定又有力,就是有時候帶著那麼點疏離感。
但他隻要一露出這幅沒事人兒的樣子還用最平淡的語氣放狠話,那就是徹底生氣了。
他看了眼許言午,心裡默默送了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