湧偎城圓dE5B味麓 010
包藏禍心
顏知做了個夢。
他在一條不見儘頭的血路上氣喘籲籲的奔跑著,腳下的每一步都濺起一朵血之花。
沿途倒著好多他熟識的麵孔。
伯父,李叔,盧師兄,江先生,當看到道路儘頭的景象時,他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看見一個女人倒在血泊之中,有個少年立在一旁,他手裡拿著一把細長短劍,血光與鋒芒交相輝映。
少年轉過臉來,容貌似白芙蓉一般的臉龐上掛著一抹天真又殘忍的笑。
“顏知。”他說,“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不行。不要。千萬……不要……
顏知緊緊的盯著少年腳下的女屍,當他終於看清母親的容貌時,隻覺得胸口被人重重的捶了一下,叫喊,辯解,甚至呼吸,都被一一奪走。
他便這樣在噩夢中驚醒,呼吸急促的攥緊了身下的床單,在漆黑一片的屋子裡驚恐的瞪著雙眼。
彷彿過去了很久,他的聽覺才漸漸恢複,屋子裡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熟悉得讓他頓覺心安,軟弱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是夢啊。
可是沒過多久,他便又想起來了。
不全是夢。
現在的他顯然是在李叔的房間裡,可他卻不知自己是怎樣回來的。
去找岑玉行之前,他為保險起見,把自己的去處告訴了李叔。
也許是自己久久不歸,李叔去尋自己了吧。
若非如此,自己恐怕早已身首異處,被那人棄屍荒野了。
想到這,顏知嚇出一身冷汗。
接下來該怎麼辦?
顏知不怕死,在決定勒索一個殺人犯的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了以命作賭、引火**的最壞打算。
隻是岑玉行的張狂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不僅是他自己,他身邊的人,甚至他的母親,都可能在下一秒便成了那人刀下亡魂。
他究竟該如何是好?
時間並不因為他束手無策而停留,很快,屋外天色漸曉,遠遠傳來雄雞司晨聲。
李廚子的鼾聲停了下來,他翻了個身,哼唧了一會兒,開始漸漸轉醒。
顏知在一旁的矮榻起身,他掀開被子才忽然發現自己手臂的傷處被重新包紮過,且手法細致,不太像是李廚子做的。
正覺得奇怪,李廚子已從床上起來,見他也醒了,便問:“你醒了?感覺好些了?”
“李叔,我怎麼了。”
“你在岑小公子的房裡暈倒了。這幾天總見你丟了魂似的,飯也沒好好吃,可不得暈過去嗎?可彆再糟踐自己的身體了。”
“……那這個是……”顏知抬了抬自己受傷的手臂。
“那也是岑小公子幫你處理的。”
“……”顏知聞言一時無語。
他低垂著腦袋,想破頭,也想不通岑玉行究竟想乾什麼。唯有一點可以確認,他暫時並不打算取自己的性命,否則,拿重新包紮傷口的這段時間,恐怕都夠他殺十個人了。
儘管如此,恐懼感依舊在心頭縈繞,因為岑玉行不殺自己,代表著一個更為可怕的事實,那就是他根本不在乎事情敗露。
顏知雖對朝堂一無所知,也不知道那位岑皇後究竟權勢滔天到何種地步,但從岑玉行行事無所顧忌的程度來看,他必然是確定有人能為他擺平一切——這種事一定發生過,且不止一次,他才會有這樣的底氣。
也就是說,自己本以為可以用來要挾對方的把柄,從一開始就隻是笑柄。
眼下,顏知唯一所求不過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希望岑玉行有什麼都衝他來,而母親不會受自己的連累。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無處躲,且躲起來也不是辦法,那倒還不如迎上去,死也死個痛快。於是他起身來,正常洗漱更衣,開始一天的活計。
學子們在大堂用早膳時,顏知在大堂外觀察著在人群中的岑玉行,愈發覺得此人的偽裝自然到可怕。
此時岑玉行也忽然朝他瞥了過來,顏知下意識迴避了視線,卻又立刻鎮定下來,坦然與對方對視。
不料這一對視,引得岑玉行起身朝他走了過來。這次顏知一步未退,畢竟,當著大堂眾同門的麵,岑玉行還能做什麼出格的事來?
岑玉行走近後,上來就欲抓他的手,顏知這才終於沒忍住恐懼,把手往身後藏了一下。
一下抓了空,岑玉行也未惱,隻是聲音溫和地問:“昨夜休息得好麼?”
“……”顏知已想了許多回答來應對,卻唯獨沒想到對方會問這麼一句。
“一會兒早課,你會來吧?”
又是一句接不住的話,顏知像看著一頭怪物似的看著岑玉行。當著眾人的麵,他竟能惺惺作態至此麼?
“一會兒我們一起去晚楓堂,今後你不要待在角落了,坐到我的身邊來。雜務也不要再做了,江先生那我去說。”岑玉行滔滔不絕道,“還有,我前日下山時買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想送給你,一會兒……”
“你究竟要做什麼?”顏知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
“我想要幫你。”
“幫我?”
“你想要繼續求學吧。這樣才能考取功名,帶你母親一起脫離窘境。”岑玉行道,“可就算江先生允你在旁聽講學,如此被雜務所累,你又怎能潛心於學業?你如此機敏過人,在此打水砍柴,豈不是埋沒了。”
如果是昨天之前,顏知搞不好還會為這番話所感動,可如今的他根本不相信岑玉行會有這樣好心。自己不過向他要二十兩銀子,他便對伯父痛下殺手,誰知道他如今這些看似善意的舉動下包藏著怎樣的禍心?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是我的知己。”岑玉行見他無動於衷,愈發誠懇地說道,“我當然希望你早日登科。”
“……”這人又開始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了。顏知想。
“難道你還記恨著那二十兩銀子麼?”岑玉行從袖子裡取出一個繡著金線的囊袋,強硬塞進顏知的手裡,“這裡大概有三百兩,你都拿著。”
顏知哪裡敢接?慌張之下隻想要掙脫岑玉行的手,一來二去那錢袋便掉在了地上。
岑玉行彎腰拾起,拍了拍上麵的灰,再次往顏知手裡塞:“你拿著便是,不夠我房裡還有。我之前說沒有現銀,是和你開玩笑的,他們不可能在吃穿用度上苛待我。”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顏知幾近被逼瘋了。如果岑玉行無視他,威脅他,甚至意圖行凶,他都不會感到意外,可如今他卻好像被對方拿軟刀子架在脖子上,完全摸不透對方下一步要做什麼。
岑玉行靜靜端詳了顏知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我懂了,你不敢平白無故的拿這些麼?既然如此,你做我的伴讀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