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湧偎城圓dE5B味麓 0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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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飾真相

從前,顏知也沒少被趙珩召入宮,卻很少是由宮中的太監正兒八經來宣召的。

顏知告訴自己,儘量保持鎮定。

自生還後,趙珩的行事風格確實與先前大有不同了。不上朝,不理政,甚至,自醒來後過去了半個多月,趙珩既沒有來找他的麻煩,雍城也不曾出什麼惡性殺人案件。

更何況,連季立春都確認過,趙珩已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便不會有錯。

此次傳召,或許隻是他終於批閱到了自己的致仕奏疏,覺得過於簡短,有什麼想要確認的。

再說。顏知心想。自己本就沒有什麼可畏懼的。

他跟著傳召的太監入了宮,來到甘泉宮的外殿後,那太監示意他在此等候,便進去通傳。

得知趙珩正在外殿處理政務,顏知心裡便愈發放心了。

外殿書房與內殿的不同,是趙珩常用來接見內閣大臣的,因此入門並沒有那張巨大的屏風。

顏知走進書房,一眼便看到撐著頭坐在書案前的趙珩。

黃昏夕陽斜照進窗,那人坐在光裡。

他不過冷著臉垂著眼看著書案上的文書,顏知便骨寒毛豎,產生一種落荒而逃的衝動。

或許他騙過了季立春。有這樣的可能。

因為眼前的君王怎麼看都仍舊是那個折磨了他十年的人。

顏知沒有行禮,反而下意識的往進來的方向退了一步,這時,站在書案旁的張禮出聲道:“陛下,大理寺卿,顏大人到了。”

趙珩懶懶抬起眼來,目光落到了站在門口正往後退一步的顏知身上,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這位就是大理寺卿?”趙珩對著張禮微微側頭,目光卻仍停留在顏知身上,“顏什麼?”

“顏知。”張禮提醒道。

他真不記得了。顏知訥訥站定了腳步,很快恢複了鎮定,任他將自己上下打量,然後行了禮:“微臣叩見陛下。”

“平身吧。顏卿。”

趙珩溫聲道。

顏知起身,低垂著頭,等待趙珩發話。

他隻慶幸甘泉宮的外殿書房比內殿那一間寬敞得多,他纔不至於離趙珩太近。

此時,他聽見一聲清脆的短劍出鞘聲,一道寒光落在了他低垂的眼睫上。

顏知下意識抬眼,便看見了趙珩手中把玩的那柄短劍,當即又是心尖一顫。

這是母親被帶走那日,自己扯落下來,丟到趙珩腳邊的短劍。

“朕在寢殿發現了這柄短劍。聽張禮說,這是顏卿的東西?”

“……”舉朝皆知他這柄短劍,顏知沒法否認,隻得穩住聲線,“回陛下,確是臣的短劍。”

“真是一把好劍。”趙珩看著鋒利的劍身,由衷地誇讚了一句。

“陛下若是喜歡,可將它留下。”顏知說道,他是一點也不希望要回這柄沾過無數條人命的短劍。

“朕不缺這些。”趙珩語氣柔和地謝絕了,然後便將短劍收回劍鞘,放在書案上,又朝著顏知的方向推了一段距離,“物歸原主。”

趙珩一張臉生得俊美出塵,一舉一動都散發著貴胄之氣,當他以天子麵目示人時,是極其能唬人的。

顏知才知道,群臣眼中的趙珩原是這種端莊持重的模樣。難怪陸辰先前會左一個陛下右一個聖上的讚不絕口。

顏知看了一眼張禮,見他忙著斟茶倒水,沒想要為自己遞物,隻得硬著頭皮走到書案前。

他動作小幅度,速度卻極快地拿了書案上的短劍,正準備退回遠處時,趙珩忽道:“顏卿身體如何了?”

如此近距離的聽見趙珩的聲音,便叫顏知肝膽俱裂,一個不穩,手裡的短劍“當啷”一聲落了地。

顏知慌忙拾起地上短劍,起身道:“臣已無恙。謝陛下關懷。”

趙珩微微笑了一下。

“顏卿可能已聽說了,朕記不起來許多事了。張禮說,朕與顏卿曾在民間同窗共讀,真是如此嗎?”

“……”顏知抬眼看了對方一眼,懷疑的眼神在對上對方真誠的注視後,慢慢消散了。

“回陛下,那不過是朝中以訛傳訛罷了。臣從未入學過青麓書院,更不曾與陛下同窗。”

“是這樣嗎?”趙珩似乎有些吃驚,看向張禮。

“老奴也是從人口中聽來的。”張禮解釋道,“加上陛下曾求學鹹陽,顏大人的祖籍就是鹹陽的涇陽縣,老奴便以為傳言是真的。”

趙珩搖了搖頭,苦笑道:“原是空穴來風。”

顏知的心慢慢的落了地。

方纔那一句是他小心丟出去的試探,而趙珩的反應看起來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顏知慶幸之餘,又覺得諷刺。

那個折磨了他十年的人,算不算是最終死在了他的手裡呢?

還是說,他其實活得好好的,隻是忘了一切,便輕鬆的,徹底的洗脫了所有的罪。隻留下身心俱疲的受害人,滿腹怨懟,無門可訴。

“不過……”趙珩又道,“既然重陽佳節,朕會出宮找顏卿對酌,想必朕與卿確是關係匪淺的。若非如此,卿的短劍怎會在朕的寢殿呢?”

他說的意味深長。

“……”顏知說不出什麼回應來,隻是帶著短劍後退到幾丈開外。

趙珩看著退到遠處的顏知,輕輕歎了口氣:“顏卿是怪朕麼?”

顏知未料這麼一句,警惕地抬眼朝對方看去,隻見趙珩的眼睛如山色淨明,如秋水澄澈,不見分毫狠厲陰霾。

“顏卿是怪朕忘了情誓?”

“……什麼?”

“聽張禮說,朕專寵了顏卿八年,為了顏卿甚至不納後妃。那把劍便是朕賜予顏卿的信物。以劍定情,想來是取了故劍情深的寓意吧。”

這一瞬,顏知隻覺得自己再一次被當眾剝去了尊嚴。

他看向張禮,眼神發出無言地質詢。

專寵?定情?故劍情深?

過往十年他遭受的一切,到了張禮嘴裡,就被粉飾成了這些形容?

可很快,顏知便又意識到,張公公也沒有什麼其他法子。

如果趙珩率先意識到了什麼,層層追問,難道要張禮告訴失憶的趙珩,作為九五至尊、一國之君的他,是怎樣在內殿書房裡強暴折辱一個臣子的嗎?

張禮作為侍奉趙珩的大太監,隻能儘可能的粉飾趙珩那些行為的正當性。

想明白了這一層,顏知於是決定不再責怪旁人,轉而手握成拳,冷冷看著那個罪魁禍首。

若有必要,他不介意揭開自己的傷疤,露出那些血淋淋的傷口給這個“無辜”的趙珩看。

告訴他根本沒有專寵,沒有定情,沒有故劍情深。

他給予自己的,從來都隻有折磨,羞辱,蹂躪,踐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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