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小貴妃 第46章\\t46.懷墨哥哥
江蠻音先行沐浴,讓祁衡回房,她還派人生了爐火,匆匆解下香囊,把鏤木香篆全丟進火裡,濃濃的煙滋啦冒,檀香撲鼻。
她環掃禪房,鎖定了桌角漆盒,隨手捏起幾粒紫檀香珠,聞了下,不算起眼,往香囊裡裝好了。
那本書冊也要燒,薛止以後和蘇臨硯多有交集,她雖知道他辦公不露筆墨,可薛止敏銳非常,必定能嗅到蛛絲馬跡。
江蠻音深知薛止,根本沒有全信她。
想到要燒了那本書,就像有根鋒利細線拉扯心臟一般,絞得生疼。
那是蘇臨硯,留給她的最後東西了。
現在不過數十尺之隔,幾扇牆門林立,他受了傷,或許還在流血,江蠻音卻連看他一眼都不能……
懷墨哥哥。
你還好嗎……
江蠻音褪去衣物,把身子紮進木桶,寺廟燒的是藥湯,驅寒活血,蒸得她昏昏漲漲,神思越飄越遠。
四周靜寂,樹鳴沙沙,正廳突然傳來了誦經的低語。
江蠻音沐浴在絮絮梵音中,好像回到了臨安的書院。
學子清晨的讀書聲也如現在一般柔和清朗。
那日下學,有位女學子約她見麵,是位恬靜的姑娘,耳根紅潤,臉伏得低低的,悄塞給了江蠻音一封紙箋。
細而娟秀的墨色小字,還灑了脂香,那上麵的愛慕之語,讓她嚇了一跳。
彼時江蠻音已是武場赫赫有名的紅纓少年,沉默寡言,卻膚白雋美,很討小娘子青眼。
她揣著這份喜歡,隻覺渥了塊兒熱炭。
江蠻音當時甚至還,不甚明白喜歡這東西,到底是何物。
懷裡藏著姑孃家給的花箋,她一天都渾渾噩噩,晚間補課,寫字的筆都在抖。半壁燈火下,那張臉都紅透了。
看到蘇臨硯探尋的目光,也隻越發弓著腰,縮著身,想要把懷裡的東西藏著,一副偷摸樣子。
等到江蠻音把那文章寫完,歪扭的字跡暴露心緒,她都不好意思呈上。
蘇臨硯隻看了一眼,不帶偏頗,音色低沈清冷,溫柔淡笑著:“重寫。”
江蠻音囁嚅不敢言,重新磨墨,鋪開紙張,第一筆還是歪的,眼前忽然投下一道朦朧的影子,蘇臨硯扶著她的腕子,將筆畫落正。
輕緩問著:“是病了嗎。”
他微微俯身,垂下的濃長青絲沾滿了檀香,絲絲縷縷淌在江蠻音肩上。
那時蘇臨硯已是青年身形,眉目如濃墨勾勒,其人如玉,周身氣度不凡,有鋒冽的清冷,也有溫潤書卷氣。
已經不是內斂的少年了。
是不管多溫和,都隱隱泛著莫名壓迫感的,肩寬體闊的男子了。
江蠻音還沒回答,滿心緊張,就聽他又道:“懷裡藏了什麼。”
“沒、沒有……”
沉默良久……
“拿出來。”這次是不容她狡辯了。
那枚藏著少女心事的花箋,如花瓣一般飄在書案上,白粉一張紙,灑了精心挑選的脂粉,有淡淡香氣。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並沒有署名。
那燭火跳動,芯子晃啊晃的,把人影投射在檻窗上,拉出了長長,且細膩的影,清輝照進來,兩個人在光影裡錯綜,都一怔。
江蠻音察覺到,他放在自己筆端的手,愣了一瞬。
她想解釋,卻也不想揭穿那姑孃的身份,女子清譽是大事,江蠻音自投羅網,艱難開口道:“是我寫的。”
她隻能這麼說。
那嗓音攜著風鳴一道送入耳中,壓低了,沈沈的,他問:“寫給誰的。”
江蠻音說不出來自己能寫給誰。
過了好半晌,她未發一言,蘇臨硯便拿起桌案上的摺扇,玉墜子叮鈴作響,當做戒尺,輕輕在她頭上叩了一記。
他道:“你寫不出這麼好的字。”
江蠻音紅著臉,知道瞞不住他,又聽他溫聲道:“我不問是誰寫予你的,你掩藏女子身份,她卻不知,對她不公,懂不懂?”
她微弱地點點頭。
下一秒,蘇臨硯把執著她腕子的手拿開了,那手指搭在黑檀書桌上,顯得愈發修長白皙。
風吹窗沿,一切都寂寂的,像什麼都沒發生。
他像歎了口氣,低聲道:“你們這個年紀,哪裡曉得喜歡是什麼……”
江蠻音放慢呼吸,小心問出心底的疑惑:“蘇哥哥覺得,喜歡該是什麼?”
許久沒聽到答案,江蠻音悄悄擡眼,他身著青衫,麵容冷玉無暇,月色和燭火相融,淡淡鋪灑在眉梢。
卻忽地轉眸,目光和她對上了。
蘇臨硯從不躲人視線,眸色又沈又靜,眉眼好看得是生平僅見,就那麼對她溫溫一笑,十分清華。
“蠻蠻,再等等,長大後便知道了。”
長大後卻變成了——
“臣蘇臨硯,字懷墨。拜見貴妃娘娘。”
蘇臨硯,蘇懷墨。
懷墨哥哥。
我早已長大了。
你猜沒猜到,那張字條上,究竟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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