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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帝小貴妃 第5章\\t5.江南遊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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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蠻音沒有想到,祁衡如今已經這麼銳敏。

他已經不是稚齡幼子,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心翼翼跟著自己身後叫姊姊的小孩子。

可他依舊還稚弱。

你知道他可以挺拔修長,傲然蒼盛。

但祁衡現在隻是一顆未褪筍衣的竹,不止風雨剝蝕,更有人為的暗算和窺伺,他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江蠻音也憂心忡忡。

她不能允許祁衡有任何差錯。

“你叫我一聲長姊,阿衡,你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江蠻音摸上他手中的傷口,從裙擺處扯碎一條布料。

她把祁衡牽起,用布料給他止血:“你隻需知道,阿姊永遠都不會害你。”

——

江蠻音衣鬢散亂,頭上的冠子都被扯掉了,是萬不可能在宮中這麼走回去的。

路上行人太多,不好掌控。自己宮裡和太皇太後的清壽宮早被一一打點過,割舌剜眼的後果,已經讓人心都清淨,他們不敢議論。

祁衡傳喚太醫,在近處的彆宮處理傷口。女侍也從她宮中拿了新衣和釵環,在隔房幫她整理儀容。

風寒還沒好,又被這般折騰,江蠻音的腦子已經開始有些鈍鈍的。

她推開侍女弄粉調脂的手:“彆塗了,頭疼。”

江蠻音看看鏡子,覺得沒什麼大問題:“就這樣吧。”

侍女沈吟一會兒,不好開口。

江蠻音揉揉眉心,知道她想說什麼,她現在和畫中的江玉梔沒那麼像了。

畫中的江玉梔,膚光勝雪,星眸若春水,眉目含情,是枝頭一枚含著露的蘭花,清冷姣柔。

侍女曾勾畫著她的眉毛,苦惱道:“娘娘和畫中人五官神似,皆美貌動人,但仔細看來又所差甚遠。”

因氣質這個東西,不好模仿。

一盆花也會出兩顆蘭。

她不是珠玉,是塊冷石頭,和優雅溫柔,尊貴嫻靜這類沾不得邊。

要細細勾繪似蹙非蹙的眉,眼角唇珠都暈開淺緋胭脂,姿態和神情仿得細致入微,才能和姐姐有八分相似。

她這雙眼睛深而沈,像潭底,沒有情緒,也毫無情意。

不像鮮活的人。

“該見的人也見過了,就這樣吧。”江蠻音插上最後一根簪子,隨意道:“難道回宮還會被攔在外麵不成。”娘娘說笑了。”

祁衡那邊似乎也包紮完畢,太醫仔細囑咐好了療養事宜,留下膏藥,這些人緘口如瓶,沒有絲毫多問。

江蠻音其實很喜歡現在後宮的模樣。

安靜,密不透風。所有人都被妥帖打點好,不用害怕被欺淩作踐,也不必擔心祁衡的一舉一動被當成訊息傳給暗處的豺狼虎豹。

陪著小皇帝在深宮待久了,這種生活於她而言,已是不易。

薛止……

薛止——

江蠻音暗念這個名字,這兩個字,每一抹筆畫她都清清楚楚,像被用唇齒臨摹含嚥了千百遍。

等到祁衡叫了她一聲,江蠻音才將將回神。

“阿姊?”

他看到江蠻音愣了一下,臉上說不清是迷茫還是凝重,於是又擔心地問了一遍:“阿姊?”

江蠻音看向他的臉,朦朦朧朧的麵孔,然後模糊的光暈開,隨著視線逐漸明晰。

她緩了下神。

“確實是有些太累了。”江蠻音扶額起身,她不是很想在這個時候,看到祁衡擔憂的臉色。

”朕送你。“祁衡順勢挽起她的手,等走到半路,才用她僅能聽到的低語說:“今日上朝,文武百官在為我新擇太傅。”

江蠻音屏住呼吸,問:“是誰?”

祁衡撕看出了她心之所想,快速回道:”內閣首輔稱病,多日未曾上朝。太傅到底是誰,現在尚且不知。“

“在朝堂之上……我並非是可以定言的皇帝。”祁衡臉上有了罕見的孩子氣,“阿姊……我是不是很沒用……”

江蠻音隻有心疼。

他知道外麵的風言影語。舊帝荒誕無稽,躲在後宮不理朝政,宦官又極儘諂媚之能,網羅親信,結黨營私。

先皇暴斃,他九歲坐到那個位置,太皇太後垂簾聽政,掌印太監奉候在側,士大夫對新帝不滿,另有親王虎視眈眈。

不是敬畏,在那把椅子上,收到的視線全是打量。

“會好起來的……”江蠻音深吸一口氣,握緊祁衡未纏紗布的另一隻手,看著地上白到刺目的雪,“她已經快死了,彆怕……什麼都彆怕。”

更安穩的日子,遲早會來的。

——

江蠻音在寢殿休息了好幾日,這風寒之症總是時有時無,讓人睏乏得緊。外頭那顆顯貴的綠梅都開了,她也沒心思去看。

新太傅還未擇出,祁衡看似鎮定,其實近日都在研習詩書,朝暮不休的,非常刻苦。

江蠻音閒來無事,差人往宮裡送了許多香料來,對著香譜研磨。

香道用具繁多,江蠻音特意辟了高大的曲扇屏風將書房兩側分開,一邊是博古書架,一邊是香爐輕炭,門外及裡又有紗帳相隔,整間屋子被分割三塊,說不清的擁擠。

江蠻音靠伏在長案上輕眠,案上堆滿了香罐香筒,染上香木油膏的帕子也落了一地。

打好的鏤木香篆成片堆積,主調犀木花香,含有一絲的栴檀,木質沈靜,氣味內斂。

碧玉香爐還在靜靜焚燒,乳白色的細煙嫋嫋升起。

房間裡安靜極了。

薛止掀開紗帳,他放慢腳步,丁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

江蠻音還在睡,頭發順著肩頸滑垂在案上,發絲和香木鬆脂混在一起,還沾了許多細碎的零陵花。

薛止用她案上的一方帕子在香爐熏了片刻,放在鼻端,輕嗅她合的香篆。

江蠻音最不喜檀,她嫌香味持久不散,益清悠長,又太過明冽。這種種好處,她卻很是計較,說過於顯眼。

薛止那時諷笑道:“以香辨人?又不是人人都似娘娘般小犬鼻子。”

捱了她一眼。

那時候的江蠻音還很乖覺,是頭一回敢瞪他,瞪完之後又害怕,表情尤為生動,所以薛止記得很清晰。

可這案上擺放的木塊香粉,皮腐而色紫,質堅重,味清和,皆是沈檀。

小貴妃突然轉了性?

薛止放下香帕,掃視麵前的書案,一本本翻過去,皆是香譜香乘,還有《墨娥小錄》這類醫香雜方,無甚特彆之處。

他坐在江蠻音對案,拿起了剩在桌上的香膏碎脂,以竹篦輕合,慢慢調製。調香熏衣這種媚主活計,他也算十分擅長。

隻是上一個用他所製之香的主子,早已死了。

沈香懸掛於水甕之上,用明火煮開蒸騰,直到水汽不再四散,盤旋在沈香上方。

薛止的動作很輕緩,銀碳也沒有一絲煙氣,咕嚕的冒泡聲讓人更好入眠,等到一線香合完,江蠻音還是沒醒。

也太耐睡了些。

薛止把調好的香膏隨意放在案上,和江蠻音已經打好的香篆雲片堆在一起。

卻不經意瞥到一本被江蠻音壓在臂彎下的書,薛止想細看,發現她壓得緊密,依稀可辨是本《東河棹歌》,那頁恰有行小字——‘燈火城河夜夜春’。

這是本江南遊詞。

這番動作,終於是把江蠻音擾弄醒了。

若上次有裝模作樣的成分在,這次就是真的毫無所覺,睜開眼就被那從高處投下的影子嚇得不淺。

江蠻音乍然驚醒,手臂從桌案滑落,差點碰到正燃的香爐。薛止眼疾手快,將她的腕子捉住。

躲過香爐,卻沒躲開案角,那細瘦的腕子扣上去,哢嚓一聲,像是碎了什麼東西。

那條水色上好的翡翠鐲,是薛止隨意送的,她倒也戴了許久。

如今可算是裂了。

——

蘿:你怎麼每次都擾人清夢!

薛止: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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