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禾 第47章 破鏡 百分之百的真心。
破鏡
百分之百的真心。
葉含知的話,
初禾聽到了。
閉上眼裝睡,是因為她沒有想好該怎麼回答。
但她看到了他百分之百的真?心。
她知道?這樣不對,他很真?摯,
她不能糊弄真?摯表白的人,
即便是拒絕也要真?心實意。尤其是那外?套披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帶著他溫暖的體溫,讓她於心不忍。
車到地庫停穩,頂燈亮起,葉含知伸手擋在初禾額前,
怕燈光晃到她眼睛。
細枝末節的動作,體現?珍視。
她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葉老師,剛才你說的話,我聽到了。”
“嗯?”葉含知覺得初禾的語氣有點低落,
愣了一愣,“那你的想法是?”
“但我現?在可能,還是沒有辦法很快地進到下一段感情裡,
”她很誠實,
側過身,認真?地看著他,“如果隻是因為感動而接受你,
對你不是很公?平。”
初禾拿下他的外?套,遞回給?他,“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葉含知反倒釋懷地笑笑,“你能和我說真?心話,
說明我們的關係已經?比以前近了一些。”
“可是,”初禾眼神閃爍,“我不知道?一個?確切的時間和期限,我不想耽誤你。”
“何談耽誤?就算沒有遇見你,我也到這個?歲數了,要說耽誤,也是我耽誤你。”
他一直因為自己年長她許多,而感到有些自卑,即便已經?是功成名就的舞者?,卻依舊讚歎於後生可畏。
他把車熄火,靠背往後放放,索性和她好好地,敞開?地聊一聊。
“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和你的生活很相似,除了舞蹈就是舞蹈,每天都在琢磨動作,琢磨劇目,除了這些,對什麼都不感興趣——所以當我碰到一個?和我小時候幾乎一樣的女孩子,好像在孤獨的宇宙裡終於能夠找到一個?人來?共鳴,這隻會讓我感到幸運,不過是等,你不出現?我也會等。現?在,我甚至擁有了等你的機會。”
他原本,做好了與舞蹈終生為伴的準備,從未考慮過追求世俗意義上的愛情。而現?在他無?比認真?地看著她,對她說:“初初,我要謝謝你給?我這個?‘等你’的機會。”
初禾是一根筋的人,必須結束一段,才能開?啟下一段,葉含知的話,讓她有些期待下一段。
細水長流的下一段。
“初初,我很悶,也很慢熱,不算什麼有趣的靈魂,但是或許深入瞭解對方之後,會有新的發現?,”他也懂得,為自己爭取,“團裡有人開?我玩笑——說我正在下凡。”
這形容挺貼切,惹得她笑了笑。
氣氛有些正式,又有些嚴肅,初禾打破這氛圍:“那我們什麼時候第二次約會?”
初禾沒想到一句“對不起”和一段拒絕的話語,會換來?更多真?摯的告白,她有些害羞,眼神不自然地往車窗外?飄,卻看到蔣佑的車駛下地庫,停在不遠處的角落。
初禾的笑容凝在臉上。
“下一次休息日?怎麼樣?”葉含知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初禾的臉頰,“新的巡演馬上開?始了,我們提前去拜拜財神?”
他把她微微的僵硬,視為女孩子的害羞,熱切地期盼她的回答。
初禾笑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葉老師,不拜舞神拜財神。”
她的酒量依舊不好,開?車門下車時走得歪歪倒倒,他執意把她送上了樓,送到家門口。
初禾把車鑰匙給?他,“你開?我的車回去吧。”
葉含知挑眉,“還以為你會心軟,請我進去坐坐。”
時間太晚,葉含知又沒有車,初禾信得過他的人品,原有邀請他留宿的打算。但她很怕蔣佑忽然出現?,因為蔣佑一定?會出現?。
初禾眼神飄忽,“下次下次,我沒收拾屋子,不想給?你留下壞印象。”
他忽然俯下身,輕輕擁抱了她一下,修長的手臂環住她的腰。
他的擁抱和他的人一樣,溫暖卻有力,他說:“偶爾也想當一次壞蛋。”
初禾發現?自己並不排斥他的懷抱。
她說:“那麼壞蛋,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初初,你是第一個?祝壞蛋注意安全?的人,”葉含知一貫克製,說這樣的話的時候有種反差感的欲,“下一次我是不是可以更壞一點?”
她的嘴角不可抑製地上揚。
目送葉含知離開?,電梯顯示抵達負一層,初禾方纔輕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輸入一串手機號,點了撥通。
手機鈴聲?在樓道?儘頭響起,彷彿是收到一個?訊號,腳步聲?漸進。
接通電話,他的聲音疲憊而沙啞,“初初。”
“你可不可以,”初禾倚在門邊,看著蔣佑一步一步走過來?,“不要再來?打擾我。”
他有些錯愕地站定?在原地,舉著手機,僵持著看著她。
一分鐘前還停留在她臉上甜蜜的表情迅速散去,初禾麵無?表情,聲?音冷淡,“我不想知道?你今晚為什麼要來?,但是你現在可以離開嗎。”
“你還沒有和他在一起,”蔣佑答非所問,“你沒有邀請他留下來。”
“是,——我是還沒有跟他在一起,但那又怎麼樣?”
“你不喜歡他。”
“喜歡也可以培養。”
“你在騙自己。”
“不愛他,難道?愛你嗎?”
初禾頓了頓,說出來?的話無?比殘忍,“我現?在才知道?正常的戀愛要約會,要去看最新上映的電影,要去郊遊,要去探尋四季,而不是認識的第一天就上床,而不是用上床解決一切問題。我現?在其實也談不上快樂,但我很正常,我過很正常的生活,所以,你能離我遠一點嗎?”
她每多說一句,他的表情就更加受傷幾分。其實是很客觀很平常的話,她的語氣也並不激烈隻是敘述,但痛覺就是在他的心臟表層蔓延到深處。
“初初,”他好像喪失語言能力,一向伶牙俐齒不落下風的人,隻能喊她的名字。
她說:“你不要這個?樣子,你這樣會毀了你在我心裡的形象。”
曾經?,他在她心裡是什麼形象。
無?疑是高大的,強悍的,像一座孤冷倨傲的冰山,可望而不可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像一攤惹人討厭的泥。
“嗯,我知道?了,”蔣佑結束通話電話,一步一步,後撤。
她轉身進屋,關門。蔣佑的電話卻再次打了進來?。
“如果我們重新開?始?”他問,“像你說的,約會,郊遊,探尋四季。我們像這樣重新開?始。”
“不要做這種假設,沒有任何意義。”
初禾話音未落,聽到話筒那頭傳來?重重墜地的聲?音。
她想到崇靈說,他病得很重,在醫院裡住了很久也不見好,她想到窗外?呼嘯的寒風,想到他沙啞的嗓音。
她做不到忽視他受傷的表情。
最後還是不爭氣地拉開?門,把他拖進客廳,拖到沙發上。
她坐在沙發和茶幾空隙間的地毯上,臉和他的臉捱得很近,能感受到他撥出來?的熱氣,“我知道?你是裝的,裝倒地。”
她總是心甘情願地被他騙,“你很重,你真?的昏迷我拖不動你。”
他仍半眯著眼睛,不吭聲?,裝可憐。
“我打算答應他了,”初禾忽然平靜地說。
蔣佑猛地睜開?眼,露餡,攥住初禾的手腕,“不要。”
“他很好,和你是截然不同的型別,和他在一起我不會想到你,”初禾釋然地笑笑,半側過臉看著蔣佑,問道?:“我們為什麼不能各自往前呢?”
她喝過酒,臉頰泛紅,可愛瀲灩,看向他時眸光閃爍,恍惚間好像回到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那時的她,還很有分享欲,常常把握不好他冷酷的界限,受了傷,把自己疼得齜牙咧嘴。
“我其實一直很想成為你,成為尤瓏這樣的人,像強悍的冰山,無?堅不摧,刀槍不入。”
初禾深吸一口氣,終於坦蕩地麵對自己,“但我做不到,我不管怎麼努力,最多是水池裡結的一層薄薄的碎冰,隨便一擊就能把我碾碎。可後來?我想,我為什麼要成為一座冰山,我為什麼要和你們一樣,我為什麼不能追求百分百的真?心,我為什麼不能把理想化的愛情當做我的追求?我為什麼一定?要強求自己變得和你們一樣?”
“後來?我想通了,因為我本來?就和你們不是一類人。”
“我也可以給?你百分之百的真?心。”
“你知道?你不會的。”
“我……”
“現?在有一個?人,把他百分之百的真?心掏出來?,給?我看,我為什麼不接受他的真?心?”
他看著她,卻好像隻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給?你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她身子往前探,主動親了親他的唇角,柔軟的唇瓣相觸,濕潤纏綿的電流傳遍他的全?身。
他動情地伸出雙臂,把她圈到懷裡,她同樣伸出手,環住他寬闊的肩膀。
細密溫柔地親吻,是甜蜜的動作,是熟悉的動作,但是他無?法專注,他的心很痛,和此刻的柔情完全?割裂開?來?。
他們貼得很緊,吻了很久,直到眼淚泛濫,順著臉頰急密地往下滴,沾濕胸前衣襟。
她微微後撤,緩慢地呼吸,恢複了平靜。
“你也不會成為我,所以不用道?歉,”她衝他溫柔地笑笑,喊他的名字,“蔣佑啊。”
他皺皺眉,眼淚止不住。
她說:“親過‘訣彆吻’,這次我們真?的要徹底分開?了哦。”
蔣佑還沒回過神,初禾便起身,往房間裡去,邊走邊把散落的長發隨手紮起來?,姿態自然,好像無?事發生過。
他跟她進了浴室,在迷濛的水聲?裡,最後一次碰撞著告彆。
接下來?的冬天,他們沒有再見過麵。
他們各自往前,刻意對彼此避而不見。
她的事業很順利,前所未有地順利,小眾的表達從傳統舞劇裡殺出一條璀璨的小路,她憑借主演一角,拿到不少國內國際獎項。
他也重新回到軌道?上,收斂柔情,對於她的名字絕口不提,彷彿生命裡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一樣。
直到下一次見麵,哦不,也算不上是見麵。
隻是他路過海城文?化街區時,單方麵看到了獨棟劇院前她的單人海報。畫麵上她坐在木色高腳凳上,穿著簡單的黑色高領毛衣和牛仔褲,梳著大光明,沒化眼妝,隻塗了一個?淺色口紅,笑容溫柔堅定?。
海報上麵寫著:麵對麵對話藝術家係列活動——芭蕾舞者?,沈初禾。
那落款上的活動的時間,和他的訂婚宴在同一日?,這一年的冬至。車窗外?正落著雪,他俯下身,手伸進駕駛座側邊的儲物格裡,拿出那柄用舊了的小傘。
下了車,站在那幅海報下,靜靜看了很久。
雪還在落。
在傘麵上覆蓋一層薄薄的白。
他對尤瓏說,“條件任你開?,訂婚宴取消。”
尤瓏在電話那頭漫不經?心,“怎麼又改主意了?”
蔣佑沒應,隻是因為時間撞上了初禾的對話劇場。而他想聽聽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