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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梔子 第8章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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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

“好了,你得救了。”

許措不乏嘲諷的口吻,瞄一眼還呆坐在摩托車後座的南梔。

身上的風速衝擊突然消失,麵板迅速蒙上一層溫熱。南梔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迅速陷入另一種,更深刻的恐懼!

——眼前大江滔滔,金波滾蕩,不見彼岸。

是諾江!

她臉色透白。

許措斜勾著唇走過來,想掐她腰抱她下摩托車。南梔觸電一樣、立刻踉蹌著跳下來。

“我、我自己可以!”

少年彎著腰身形一僵,眼神攆著她對他避之不及的背影。他挑眉,收回臂彎,站直:“你躲我。”

南梔當沒聽到,摘下頭盔。

許措重複:“你,躲我。”

又補充:“總是。”

南梔低著眼把頭盔遞過去,“有嗎”

“有。“

南梔:“……”

真固執!

南梔往前走,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坐下。突然被截,她踩著鵝卵身體前後一晃。許措俯身,歪著頭:“沒點自覺讓我開心,就得事事順著我。”

“……”

他絲毫沒讓開的意思。顯然認真了。

南梔沉默地忍了下:“我隻是,不喜歡被異性碰觸。”

她決定誠實,繞開許措往前走。

“抱歉剛才躲你,但你已經,比所有男生都離我近了”

許措眉頭鬆開,一愣,回頭。

大片鵝卵石上河灘上,兩個人的影迅速靠近。許措伸臂一抓南梔手腕,果然她立刻渾身一縮。

他眼波浮動,繞到她跟前、握住她雙臂,低下臉與她近近逼視。

江麵金波折射,落在南梔眼裡。如碎鑽石細小明亮的光芒。

南梔感受到他呼吸,看著近近的男孩眼睛,汗毛都繃直了。

她簡直像被嚇壞的小動物。

許措覺得難以置信,“你真的害怕”

南梔慢慢點頭。

“那。”

少年頓了頓,想起兩周前她為他跳舞的那晚上眼神褪去一層冷酷,“我,是第一個抱你的男的。”

南梔撇開頭。睫毛低下。

波濤流金無聲,映著她低順的白淨臉頰。

她真漂亮。

許措嘴角難克製地上浮。

“怕也忍著!”

“……”

凶巴巴說罷,他轉身時一握她手腕,拖著往前走。

南梔亦步亦趨地跟,根本不敢看旁邊奔流回蕩的諾江。

許措頭發被吹得往後倒,短袖外是黑皮衣,叛逆不羈。他提著頭盔一直往前走。

因為麵板接觸,南梔眉頭緊蹙,但對許措還算可以忍耐。“你怎麼不戴那樣很危險。”

許措:“什麼”

南梔:“頭盔。”

許措:“隻帶了一個。”

南梔:“……”

許措找了塊地勢高的大岩石,無語地看著南梔誠惶誠恐、警惕水邊的樣子,但還是耐心地什麼都沒說。坐下時,不動聲色地把她夾在了自己與石頭之間的位置。

那裡乾燥,也背陰曬不到太陽。

有大石頭躲,南梔才找到些安全感。

河灘大片綿延的鵝卵石,被日光曬得發白。

它們各色各樣,每一顆都經曆千錘百煉,每一顆,臉孔都各不相同。

南梔看著掌心的鵝卵石,心中莫名感傷。

人其實和鵝卵石有什麼區彆

平凡,又各自獨特。沒有鋒利的棱角,堅硬頑固地不願改變,但還是逃不了隨波逐流。

可走走停停一生,也擺脫不了命運的長河。

“如果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那應該也沒有兩顆相同的鵝卵石。”南梔呢喃。

“你說什麼”

許措回複完朋友的微信擡起頭。趙品言、鹿皖一整天都在逼問他行蹤。最近幾兄弟發覺他“乖”得過頭,都起了疑,甚至揚言要跟蹤。

不然他也不會跑到這無聊的河邊,偷偷摸摸的。

南梔目光注意了一下他,搖搖頭。“沒什麼,我隻是自言自語。”

沒人會懂她。

許措雖不知她在想什麼,但看得懂她不想和他多說的表情。

“嗬!”

兩人靜靜吹了會兒風。

“姐姐,你最好對我好一點,彆讓我失去興趣。”許措半真半假,一股邪氣調子,“我可是很花心的。”

南梔注意到他放鬆的乾淨手指,戴著簡潔的戒指。“她叫徐菁菁,是嗎”

許措一時沒想起來這名字,“誰。”

過了幾秒,他才恍惚記起食堂的某個中午“啊,就是她。好乖的女孩兒。”

他嘴角翹起,“吃醋”

南梔低下眼,搖搖頭。

“……”許措冷笑,聲線低了幾度,“那你怕嗎”

南梔默了默,沒說話。好一會兒才輕輕說——

“怕。”

大岩石擋住陽光,陰影裡的風有點涼。

南梔雙臂環著膝,隻有偶爾被風牽起的長發梢突破黑影,撓著少年陽光下的手臂。

“如果可以。”她輕聲說,“我希望你晚一點交女朋友。如果實在要交也請不要對我太壞。”

不然,她會活不下去。

許措冷冷瞄過去,看她一臉平靜的樣子。“好啊,那你可想清楚了,我對她會比對你好得多。”

南梔眼神平靜,淡淡說,“都隨你。”

許措冷笑一聲,心口憋著一股無名火。

“姐,你說如果我讓學校那些追不到你的男的知道,你甘心做一個連備胎都不算的角色,他們會怎麼想”

心口紮一下,是自尊被刺痛。南梔深黑的睫毛與眼眸往旁邊斜了斜,看見少年乾淨的球鞋沾染些許灰塵。

“無所謂。”

輕輕的三個字,拋掉的何止是自尊。

“嗬,好個無所謂。”

風徐徐從側麵來,許措一斜眸子,看著南梔清純側影——她長發披肩,抱著膝的手臂白白的,很瘦。

她總這樣安安靜靜,動作也不多。

“你可真大度啊。”他諷刺道。

南梔低下眼,平靜地說:“我們雖然約會,但不是男女朋友,沒有愛情。”

“……”

許措冷笑了聲,“是沒愛情。我喜歡你,也就跟喜歡玩兒遊戲一樣。”他撿了塊石頭,使勁丟入江麵。微末的水花迅速被江濤吞沒——“搞著你玩兒的。”

那年周彥嫁入許家,她十四五歲,他十二三歲。

個子一樣高。

他那天剛好和人發生矛盾,打了架。

而這個漂亮的姐姐,敲了他房門,說他那樣子好酷。

“想我陪你玩嗎”

“你隻要變壞一點,我就滿足你的要求。”

“你其實什麼都沒失去。”

“因為你得到了我。”

他還那麼小,根本不懂得拒絕誘惑。嘗過之後才發現,並不隻毒品纔有癮。

他煩過。想要又占有不了,這感覺很惱人!

也不是沒想過擺脫。

可是

他拒絕不了她每次擺出來交換的東西。

從陪他吃飯,散步,打遊戲到去遊樂場,到現在的約會。

許措有點心煩意亂,站起來。“走了!沒心情”

南梔正吹得冷,聞言反而鬆了口氣。

她不喜歡水。

而這裡,她更是一秒都不想多留。

許措往岸上走,南梔跟在後。

他似乎真生氣了。

但那些話分明是彼此一直以來心知肚明的。

她需要他證明自己價值、在這個家呆下去,而他喜歡她漂亮皮相。

等價交換。

陽光角度西斜,空氣裡有明顯的橘血色。許措走得很快,南梔跟得吃力,但不想服軟讓他等等。

她等走出一段距離後,驀然停住,回頭。

——七八百米寬的諾江水麵,波濤滾滾。顏色深淺不一,像暗藏可怕的、讓人發寒的東西。

南梔頭皮麻了一瞬,目光無所附著,在江麵悠遠地飄著。

“再見了,爸爸。”

低聲說完,她回身,不停歇地遠離這地方。

-

返回市區後,許措把南梔往路邊一丟,叫了個計程車給她後自己轟著油門消失了。

南梔也不想去追究他要去哪,年紀夠不夠騎車,因為這些都無所謂。

——她隻需要他最近稍微收斂一點,偶爾聽她的就好。

夜晚照舊學習,洗漱,睡覺。到躺上床,南梔依舊沒聽到門外有任何許措上樓的聲音。

她隻是掌控到這個線索而已,並沒有往下想的打算,所以翻身一伸手。

開關輕響,燈滅。

十月到底入了秋。夜雨淅瀝,像無數雙觸手騷擾夢境。

昏暗的房間,沒有一隻玩具或布偶。

隻有床上有洋娃娃一般柔順長發、白淨麵板的少女。

南梔眉頭緊鎖,在夢境裡掙紮。

水鬼從河底伸手,把吊在橋邊、即將掉入水中的父親一把扯落。摔起水花。

他們爭先恐後,把他咬得滿是鮮血。

諾江金波裡,徐徐蔓延開血紅色

“啊!”

白牆上猝然映出女孩從床上坐起的稀薄影子。

冷空氣拂麵入骨,南梔才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她驚恐地喘息著,望著大開的窗,潮風吹雨絲拍著玻璃。密密麻麻,一遍遍洗刷。

夢。

隻是夢

她撐著額頭緩了緩,然後一掀被子下床。

趾甲圓潤的雙足紮進拖鞋。

先去關了風雨瀟瀟的窗,身體往後,疲憊地坐回書桌前。南梔撐著太陽xue,想起諾江回蕩無邊波濤,渾身不住打顫。

然後鬼使神差的拿出手機,開啟了很久沒看的郵箱。

她選中各種公司發來的廣告郵件,隻剩下那同一個id的。

一連十二封未讀郵件。

時間從去年十月,最近一封是兩周前的九月三十日傳送。很有規律,都是每月三十號傳送。

發件人:
yuran927

食指在螢幕上遲疑著,南梔抿唇,一封封點開,閱讀。

看完後,又對著逐漸轉暗的螢幕麻木地出神。

直到門口停來極輕的腳步,激靈從尾椎骨竄到頭頂,她豁然回頭—

走廊香檳色的燈光暗淡,深夜整棟樓寂靜。

南梔輕聲開啟門,從縫裡看出去。

——又瘦又高的男人背影,黑皮衣搭在右肩上,煙灰色頭發根部連線著修長的脖子。

他步子不快不慢,走路姿勢因為很穩所以顯得有點傲氣。

南梔靠著門框,如抽掉力氣般地鬆懈下來。

原來是許措。

少年推開黑沉沉的門,隨手一關。

“砰。”

南梔隨聲音吸了一小口氣。淺色的牆,黑漆漆的門。

許措喜歡酷的東西。

就好像黑色到他那裡,也變成張揚、熾烈。不再隻是陰影的顏色

-

重新關上門,窗外風聲雨聲依舊。

或許是看見了活人。

也或許是驚醒後的時間變長,脫離夢境的真實感驅走了不安。

南梔手腳回暖,心又踏實地裝回胸腔,在書桌前手指托腮欣賞了一會兒夜雨。

然後低頭,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在日記本裡隨意地寫了些詩句:

如果世界黑暗

你就是光

我期待著你降臨,如果這世界還沒壞透

假如我的靈魂死去了

把我連到你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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