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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蘭 第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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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著這股信念,她鼓起勇氣,再取了一塊酸酪。

如酸似腐的怪味,仍舊讓她惡心。這次,她克製著反胃的衝動,又細啃了一口烙餅,混合著酸酪,一同嚥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堅定的告訴自己——

她得撐下去!

即便是個人質,在這座巨大的城裡,也得付出勞力,才能換得每日三餐。

幽蘭又休養了幾天後,巴娜就嚴厲的告訴她,在鷹族裡可沒有半個吃閒飯的人。看出她細皮嫩肉,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做不得什麼粗活,巴娜拿了塊破布,以及一個水桶給她。

「從今天開始,你就負責把大廳西邊的石階,給我好好擦乾淨。」巴娜雙手插腰。「先去西邊出口的那口井打水,我在石階那裡等著。」她不耐煩的說道,轉身就走,預備先在一旁,好好監視這小女人。

幽蘭咬著唇瓣,匆匆下床,卻覺得一陣暈眩。她等著那陣暈眩過去,纔拿著那塊破布,笨拙的拖著水桶,往外頭走去。

為了方便做事,巴娜隻替她上了腳鐐。兩個鐵扣圈住她的腳踝,中間隻有約一步長的鐵鏈,逼得她隻能緩慢行走。

那天,她差點跌進井裡去。

從小到大,不論何時何地,她都是被捧在掌心嗬護,從不曾勞動過。就連提水擦地,彆人看來輕而易舉的事情,對她來說,卻是陌生而艱難。

因為無力,她提不起一桶水,巴娜氣急敗壞的罵著,卻又不能撒手不管,隻得耐著性子,先幫她打好水,再教她怎麼擦地,一邊罵一邊敦,像是訓練娃兒似的訓練這個新手。

幾天後,幽蘭終於有力氣,獨自打起一桶水。

五天後,她學會擦淨石階,人們經過時,終於不再因為水漬而摔倒。

十天後,巴娜終於認定,她能獨力完成工作,不再跟在一旁指點以及責罵。

一個月後,幽蘭開始適應這樣的日子。

起初,這樣的勞動讓她疲累不已,幾乎禁受不住,全身上下那似乎永遠也無法消除的痠痛。每天夜裡,她都累得抬不起手;每日清晨,被拖著上工時,隻要邁開腳步,她都覺得全身骨頭會在下一刻垮散。

但是,她萬萬想不到,適度的勞動,對她病弱的身子,其實有著重大幫助,最初的疲累過去後,她適應了擦拭石階這樣緩慢、重複的勞動,白晝裡食慾變好,連夜裡也睡得更沉。

她的任勞任怨,就連巴娜也暗自驚訝。

在柔弱的身子裡,隱藏著強烈的意念。就憑著那股意念,幽蘭撐了下去,堅持不讓自個兒倒下——

她要見金凜!

這個念頭支撐著她,讓她在北國的寒夜裡,也能因為懷抱著希望,而感覺到一絲溫暖,蜷著身子睡去。

縱然,她被孤立在這個陌生的國度。

縱然,她被迫成為人質,甚至淪為奴隸。

縱然,她的雙腳,始終銬著腳鐐,嬌嫩的肌膚,已被冰冷的鋼鐵磨出無數的傷口。

這些折磨,都無損於她內心的希望。辛苦的勞動中,她刻意遺忘,金凜曾說過的那些惡毒的指控。深烙在她心中,永遠難以磨滅的,是三年多前,他們相遇時的點點滴滴。

夏日。

岩洞。

紫棠花。

金凜。他曾在她的耳畔低語,以粗糙的指,在她的掌心上,寫下他的名。這是我的名字。

她忘不掉,他的呼喚。

蘭兒。

她忘不掉,他的承諾。

蘭兒,這一生,我絕不負你。

這些是她的希望、她的珍寶,是她心中的支柱,牢牢支撐著她,讓她有勇氣繼續等待。

日複一日,等待像是漫無邊際,身為人質的她,連行動都遭受限製。而金凜是一族之長,三年未歸,如今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處置,被巴娜呼來喚去的她,根本見不著他,更彆提是跟他說上一言半語。

直到某天黃昏,當夕陽的餘暉,從大地的西方,對映入石窗,將堅硬的石牆,以及她剛剛擦乾淨的石階,抹上橘紅的色彩時,階梯頂端的談話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男人們的談話聲裡,混雜著某個低沉、有力的嗓音。她記得那個聲音,那聲音曾在她耳畔低語著誓言,以及承諾,說儘最甜美的情話;那聲音,也曾經無情的指控她,重重羞辱了她。

幽蘭跪在石階上,急切的抬起頭來,眼裡充滿了期盼,甚至忘了擰乾手中的破布。男人們踏著石階而下,而走在最前頭的那個人,正是她一個多月來,思念不已的金凜。

夕陽的餘光,讓那張輪廓深刻的麵容分明得有如石雕。他的眼裡映著光,薄唇緊抿著,無論舉手投足,都有著王者的權威,當他開口時,每個人都臣服聆聽。

暗黑色的衣袍,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更巨大。當他踏下石階,朝她走來時,她的世界彷彿靜止了。

幽蘭忘了呼吸,注視著金凜逐步的接近。

她的渴望,思念,在這一刻終於實現,她想張嘴、想解釋,卻無法開口,甚至忘了該怎麼說話,隻能怔怔的看著他。

察覺了她的注目,他黑亮的眸子,淡淡的一瞥,掃過她破舊的衣衫、臟汙的雙手,以及腳踝間的鐵鎖。

未擰乾的破布,滴下幾滴汙水,落在石階上,也弄臟了他的靴子。

他的靴子上,不再有泥,反而有著上好的皮革揉製後的特殊味道,細密的縫線,代表製作者的用心,以及使用者的身分。

那些汙水,在鞋麵上顯得格外突兀。

「你這笨女人,還不快擦乾淨!」有人看見,厲聲開口責罵。

嚴厲的語氣,驚醒了動也不動的幽蘭。她低下頭,匆忙的伸手,正要用手裡的破布,為他擦去鞋麵的汙水,卻又察覺,這塊臟汙的破布,根本隻會抹臟他的靴子。

她抬起頭,望著金凜,水眸裡有著無助。

那張嚴酷的麵容上,沒有表情。他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著腳邊最卑微的生物。

那直接、無情緒的目光,高高在上,冷冷的睨視著跪在腳邊的她。

她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她的指甲有著臟汙,赤祼的腳踝銬著沉重的鐵鏈,淩亂的長發被汗水沾濕,黏在頸間、臉上,身上的衣裙更是其它奴仆縫了又縫、補了又補,洗到泛白的舊衣,衣角的縫線還綻了開。她喉頭乾澀,覺得極度的屈辱而困窘。

在他冷漠幽暗的視線下,她心口一疼,不禁低下頭來。

「你是聾了嗎!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擦乾淨啊!」責罵聲再度響起,多了分不耐煩。

那威嚇的口氣,嚇得她雙肩輕顫,連忙握著裙角,跪在金凜的腳邊,用破舊乾燥的衣裙,擦拭著他鞋麵上的汙水。

一待擦淨,金凜跨闊步伐,走下石階,頭也不回的離開。那群男人們,追隨著他、簇擁著他,亦步亦趨的圍繞著他。

高大的背影,在她的注視下,逐漸逐漸遠去,直到他轉身,消失在石牆的儘頭,再也看不見。

夕陽隱沒,四周漸漸黑了。

幽蘭跪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堅硬的石階,磨痛了她的膝頭;滲著汙水的破布,讓她的十指冰涼,凍得幾乎沒有感覺,除此之外,還有某種寒意,悄俏沁入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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