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憐 第3章
-
餘光裡,裴行景姍姍來遲,正麵色鐵青地注視著我。
我平靜地起身,又朝他拜了拜:“見過皇兄。”
他垂在身側的手猛的一縮,不可置信地輕聲重複:“皇,兄?”
太後眼睛一轉,蹙眉:“皇帝是怎麼了?反應怎麼這麼大?”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地道:“枝月是皇後宮中的人,莫非皇帝對她有印象?”
我保持磕頭的姿勢不動。
嘴角慢慢溢起一絲嘲諷的笑。
如果裴行景現在承認了寵幸過我的事實。
那太後一定會抓住這個把柄,逼他給我個名分,藉此來離間裴行景和封家。
裴行景即位不滿三年,外有匈奴,內有太後乾政,還不敢得罪封家。
他一定不會承認。
沉寂良久。
頭頂傳來一聲似有似無的輕笑:“朕隻是訝異於皇後宮中,竟有如此忠義的女子。”
頓了一秒,他彎腰扶我起來:“皇妹大義,朕自愧弗如。”
那張俊朗的臉上是一片溫和。
隻是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
捏著我手腕的那隻手,卻用力得讓我發痛。
6
我就此在太後宮中住下。
長公主覺得愧對我,便將我接到了她殿裡,同吃同住,衣食住行,都與她一樣。
她生在深宮之中,友人不多。
漸漸的,倒與我熟絡起來。
夜裡臥於床上,拉著我聊一些閨閣瑣事。
三日後,和親的旨意昭告天下。
我成了先帝南巡時流落在外的瓊華長公主,記在了太後名下,位同嫡出,遠嫁和親。
和親前夜的宮宴上,皇後坐在裴行景身旁,看向我時的神色陰沉至極。
幾欲開口對我的身世譏諷,卻都被太後笑著懟了回去。
太後出身清河沈氏,亦是名門望族,與封國公家分庭抗禮。
裴行景登上皇位後,兩家更是勢同水火。
這次與匈奴作戰,便是封家那位素有將才的嫡長子領兵。
封胥十三歲上戰場,至今已近十年。
期間戰功赫赫,是名滿天下的少年將軍。
可惜一朝戰敗,給大燕蒙羞。
就連他本人,也在戰場上生死未卜。
皇後臉上無光,藉口身體不適,早早地離了席。
隻有裴行景遊刃有餘地與近臣談笑飲酒。
目光時不時觸及我,帶著凜然的寒意。
依舊是那種看獵物的眼神,看得我心底發寒。
果然,宴席散後我在回宮的路上被人不動聲色地捂住口鼻。
再恢複視線時,我已經身處龍榻之上。
準確的說,是在男人的懷裡。
裴行景用鼻尖親昵地蹭著我的臉:“朕的枝月啊,你想跑哪裡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人。
身體因恐懼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
裴行景恍若未覺,隻是憐愛地摸了摸我的發端:
“太後將你看得嚴,若非此次宮宴朕還找不到機會將你搶回來。”
他垂眼,手指順著我的眼淚,一路向下。
而後猛的掐緊了我的脖頸:“寧願去和親也不想留在朕身邊,你想死嗎?”
一字一句,冷沉的瞳孔滿是慍色。
“你可知要去的是什麼蠻夷之地?戰敗和親,公主嫁過去便下賤連奴婢都不如,人人可欺。”
“那匈奴可汗更是七十有餘,妻妾兒女成群……怎麼,你寧願嫁過去受辱也不願意留在朕身邊?”
或許是我的錯覺。
裴行景的眼中竟閃過一絲不可抑製的痛色。
他冷笑,蒼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為了逃離朕連下輩子都不要了。朕是該誇你傻,還是罵你狠心?”
眼淚瞬間溢了出來。
我捂著脖子,拚命搖頭。
屏風旁的珠簾微動,徐公公的聲音低低地傳來:“陛下,邊關急報。”
裴行景冷冷地吐出一個滾。
徐公公猶豫片刻,低低地道:“是由封大將軍親兵送來的,事關軍情,陛下還是去看看吧。”
青紗賬在死寂的空氣裡蕩了許久。
裴行景深吸一口氣,猛然放開了我。
7
那晚,裴行景竟然放我離開。
隻是一柱香不到的功夫。
他回來時嘴角含笑,神色與之前判若兩人。
不再為難我,反而讓徐公公將我送回太後宮中待嫁。
我小心試探徐公公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嘴風極緊:“公主到了邊塞,自會知道。”
我一夜未眠。
告彆了哭腫眼的昭行長公主後,便上了花轎。
臨行前,太後親自叮囑我小心。
“如今我朝愈戰愈敗,匈奴野心已不止於和談,也不會接納你這個和親的公主。”
“封胥雖是少年將軍,卻在沙場上威名赫赫,他若真死了,匈奴勢必無所顧忌隻怕他們會撕毀盟約,在送嫁途中對你下手……你多保重。”
我心事重重地上路。
卻冇想到太後一語成讖。
大燕境內,還算平穩。
剛出山海關,便有匈奴軍隊朝著和親隊伍馳來。
護衛士兵雖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卻也寡不敵眾。
我隻感受到花轎劇烈的搖晃。
幾隻利箭淩亂地射翻了轎頂,耳旁儘是肆虐的廝殺慘叫之聲。
很快就有人伸手探進轎內,作勢要將我捉出去。
我握緊了匕首,毫不猶豫地削掉了他一根手指。
卻還是被更多人合夥拽出了轎外。
匈奴與大燕已在和談。
如今封胥身死,匈奴不再投鼠忌器,想再動乾戈,一舉吞冇大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