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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呼
第二天繼續考試。
晚自習的一二節的時候,各科老師都差不多對了一下答案,第三節課讓他們自己消化消化,心裡也好有個底,隻不過有人悲傷,有人歡樂。
“我感覺我要掛科了!”支賦看著試捲上的紅筆訂正道,“我記得我寫的時候沒遇到什麼難題啊,我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題都錯了!”
許淼在玩著手機說:“你哪次考試不是這麼說的?結果你哪次考試不掛科?還有你那群id什麼時候換掉?跟你形象不太相符了,我投訴一下。”
支賦:送你個白眼,不q這事其實是不會少塊肉的。
“曦月,你估分怎麼樣?”宋寧雪對著手上的參考答案,頭也不擡地問旁邊的林曦月。
林曦月停下筆,輕聲細語地回應:“嗯……感覺還行,年級前五應該穩的。”
“嗚——!人類的悲喜果然不相通!”支賦一聽,立刻把前一秒的紛爭拋到九霄雲外,轉頭就對著許淼發出一聲誇張的哀嚎,彷彿受到了天大的打擊。
尹琛正低頭在手機螢幕上激戰,耳朵卻捕捉到了“前五”這個詞。他腳尖往前一探,不輕不重地踢了踢前桌的凳子腿:“賀淮,你呢?估多少?”
賀淮原本是趴著的姿勢,大半張臉都埋在臂彎裡,隻露出一點高挺的鼻梁和閉著的眼睛,似乎在小憩,又像是在養神。
感受到凳子被踢的動靜和尹琛的聲音,他並沒有立刻坐起來,隻是懶洋洋地側了側臉,把下巴擱在交疊的小臂上,露出一隻半眯著的、帶著點睡意的眼睛,斜斜地看向後桌的尹琛。
聲音帶著剛被吵醒的沙啞和濃重的鼻音,像蒙了一層薄霧:“年級第一。”
“嗯?這麼篤定?”尹琛手指還在螢幕上飛快操作,頭也沒擡,語氣帶著點調侃,“荊軻刺秦王?搞偷襲這一套?”
賀淮聞言,慢悠悠地坐直身體,椅腿在地麵摩擦出輕微的聲響。
他把凳子往後撤了一小步,轉過身,順手從桌肚裡抽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啪”地一聲輕響,拍在尹琛的桌角上,動作行雲流水。
他沒直接回答尹琛的問題,反而反問了一句,語氣帶著點理所當然的平靜:“一次就能成功。”
尹琛迅速解決了手機螢幕上的戰鬥,鎖了屏扔進桌肚。目光落在賀淮那張草稿紙上——上麵清晰地羅列著各科預估的分數,每門後麵跟著的數字都高得嚇人,幾乎緊咬著滿分線。看得人心裡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
“嘖,”尹琛忍不住咋舌,擡眼看向賀淮,眼神複雜,“有什麼是你不擅長的嗎?”
賀淮像是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後眉梢輕輕一挑,嘴角勾起一個帶著點戲謔、又有點欠揍的弧度:“不好意思,還真沒有。”
“滾蛋吧你!”尹琛沒好氣地笑罵一句。
賀淮聳聳肩,臉上那點欠揍的笑意更深了,語氣依舊平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底氣:“沒辦法,實力它不允許我低調啊。”
怎麼會有人能裝到這種程度?尹琛在心裡想。
——
高校的效率想低都難,加班加點的批改試卷,才過了一天就把成績和排名列出來了。
生物課鈴像喪鐘敲響時,董涵抱著試卷踏進教室。空氣瞬間凝固,粉筆灰在光束裡懸停。
董涵拿著一遝試卷站上了講台。
氣氛開始逐漸緊張了起來。
“高二是首批批改的,”她將卷子重重頓在講台,“昨晚十點出的分。”
後排傳來紙頁撕裂聲——支賦正把草稿紙撕成占卜簽。
“太敬業了,但下次大可不必如此!身體最重要啊老師!”
“我天!真的以為我能活到週末!”
“地球存活體驗卡到期了……黃泉路上有沒有要一起的搭子?”
“我的遊戲賬號你們誰繼承一下,我覺得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董涵看著他們這副一個個知道批完卷子後生不如死的樣子,屈指叩擊黑板,安慰道:“假期懶散的心理後果,不過你們整體考的都還不錯,這次批的鬆,不用那麼悲觀,現在發答卷。”
陸陸續續的都拿到了試卷,隻有幾人還沒被報到。
“這次尹琛有點可惜,英語雖然隻扣了兩分,但是在總分上距離年級第一還是有點距離的。你的數學從高一中期就開始忽高忽低了,也該穩定穩定了吧。”
董涵眼神瞟了一眼尹琛,繼續道:“開學考的卷子不難的,數學老師還專門把你卷子拎出來看了看。難的題沒什麼錯誤,簡單題避正確答案如避瘟神,全班獨一份。寫完檢查,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的思路是絕對沒問題的,我希望在這學期能看見你的進步。”
這個數學董涵是有點替他擔心,她能看出來尹琛的數學從上學期中期開始就漸漸有退步跡象,而尹琛依舊與平常無異。
她也跟尹琛談話過,尹琛給出的回答大多都離不開“卷子越來越難”這個點,但問卷難易她一清二楚。
董涵話音落,鬨笑炸開的瞬間,尹琛蹺著的椅子腿“哐當”落地。他聳肩接過卷子,指尖彈了下121分的數學欄:“意外,下次……”
這話董涵已經聽了不下五遍了,她也知道這個對學科的態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改變的,便繼續道:“賀淮以總分7295的成績奪得班級第一以及年級第一,有空也幫尹琛補補,多教教他。”
江景白自認為自己考的還不錯,至少沒怎麼退步,穩居年級第七左右,但是聽到賀淮的成績後直接聽懵了:“隻扣了205?這是人?”
尹琛順手抽走賀淮的卷子。滿頁的字跡像列隊的黑螞蟻,唯有數學最後大題留了行小字:可用韋達定理簡化。
擱這寫給我看的呢?尹琛默默翻白眼。
整日試卷紛飛。
課間時,尹琛的數學書立成屏風,他伏在臂彎裡,呼吸均勻悠長,第五個來問題的人被賀淮眼神勸退。
沒過幾分鐘。
“手機交出來。”董涵不知何時立在桌邊,指尖敲了敲他桌肚——螢幕裡貪吃蛇正吞下金色光點。
黃昏的辦公室,尹琛盯著牆上的鐘。董涵的茶杯升起白霧:“該說你什麼好呢?”
他盯著茶葉梗豎起來:“?”
董涵抽出他上學期初臨時被拉去考區級數競的卷子——壓軸題三種解法寫得密不透風。“以往你都是越難的卷子分越高,”杯蓋“哢噠”合攏,她在尹琛的分數條上敲了敲道:“優秀的人有很多,學習就是跟過獨木橋一樣,勝不驕敗不餒,這座木橋過了依然會有下一座等著你,粗心大意是大忌,知道嗎?”
——
晚自習燈管滋滋作響,慘白的光暈裡,賀淮被五六個腦袋團團圍住。
賀淮垂眸劃拉著草稿紙,鋼筆尖在“雙曲線漸近線”的步驟上懸停,直到澤譯抱著試卷擠進來。
“賀淮,剛從老師那兒薅來的數學卷,最後一題直接把我cpu乾燒了!”澤譯戳著試卷角落的紅批,“老師說這題有點超綱,讓我來問問你。”
賀淮的指節驟然發白,在心裡把“學委”這個頭銜罵成了篩子——從早自習逮到現在,這人就沒放過一道競賽題和聯考題。
他深吸口氣正要開口,筆卻被突然伸來的手指勾走。
尹琛轉著筆斜倚在桌角,手機螢幕映得眼尾發亮:“什麼世紀難題?帶我一個。”
賀淮掃了眼題乾,喉結動了動,這個題型他昨天晚上跟尹琛提過一嘴,對他而言不算難。
這種此刻對方歪著腦袋,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分明是裝聾作啞的模樣。
班裡人知道尹琛起床氣爆,也隻有這個時候沒人敢打擾他。
高一開學初那會,大家都還不太熟,這時候就出現了一個人,社交狂魔——支賦。有次課間,他閒來無事犯賤似的把睡著的尹琛搖起來,人是醒了,但他也完了。
陳軒寫著作業,察覺到後麵有動靜,向後看道:“誒?他倆怎麼打起來了?都快半個月了,還沒熟起來嗎?”
許淼看著他們打,對自己的弟弟很放心。他說道:“小打小鬨而已。”
雖然說是打架,但其實尹琛沒用幾成力,隻是淺淺的發泄了一下被吵醒的怒火。
“儲存精力不行?”尹琛晃著腿,皮鞋踢得桌腿咚咚響,“晚上還要上分,時間緊的很。”他瞥向試卷,瞳孔略微收縮,“這題……是全國卷裡的?”
澤譯興奮點頭:“老師說至少省賽難度!”
賀淮冷著臉,捏著試卷邊角,澤譯第三次把解題步驟推回來時,身後傳來聲悶笑。澤譯轉頭剜了眼支著手機打遊戲的尹琛,對方運動鞋正勾著前桌椅背晃悠。
“套用定理不會?”賀淮用紅筆戳著題乾資料,筆尖幾乎要戳破紙麵,“再算錯就去找尹琛,他最喜歡教——”
話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早晨瞥見尹琛教人時垂落的發梢,溫順的跟前一天那桀驁不馴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澤譯的圓框眼鏡滑到鼻尖:“賀同學,我還是……”
“已知條件當飯吃了嗎?”賀淮認命般地甩開中性筆,金屬筆帽在課桌彈起又墜落,“列關係式,現在,立刻。”
尹琛的手機屏藍光映得他睫毛泛銀:“溫柔點啊賀老師,小心嚇哭同學。”話音剛落,前桌突然輕踹了下他橫在過道的腿。
尹琛慢悠悠地收了收腿,輕吹兩聲道:“脾氣彆這麼爆,耐心點。”
話音落,上課鈴刺破空氣的刹那,澤譯抱著試卷蹭到賀淮跟前:“要不……再講一遍?我肯定能聽懂。”
澤譯不想放過這道題,也不想放過賀淮。
“最後一次,搬。”賀淮的忍耐似乎到了極限,他忍住把試卷揉成團扔出去的衝動,扯過鄰座的空椅道:“給你十分鐘,聽不懂就爬頂樓重啟智商。”
尹琛遊戲都結束了兩三把了,一擡頭就看見他的前桌正很不耐煩的給學委講題。有的時候都能感受到他對澤譯的無語,是那種極致的嫌棄,他突然想起班群裡的那張冰山照。
此刻賀淮眉骨投下的陰影裡藏著躁動的火,解題步驟在草稿紙上龍飛鳳舞,筆鋒幾乎要劃破紙張。
當澤譯終於發出恍然的“啊”,他看見賀淮捏扁了喝空的可樂易拉罐。
嗯,是挺聽勸的。雖然嘴上嫌棄的不行,但最後還是把澤譯這個死腦筋教懂了。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尹琛就這麼一直看到他們講題結束,澤譯走時,又求了張解題步驟。
“賀老師售後服務挺到位啊。”尹琛腳尖勾住前座椅背晃悠,看著賀淮後頸微微暴起的青筋沒入衣領,“要不要申請個感動中國十大學霸?”
賀淮突然旋身,疲憊道:“看戲收費。”燈光穿過他淩亂劉海,在尹琛課桌投下顫動的光斑,“每小時三聲哥哥,支援賒賬。”
尹琛撞進賀淮眼底尚未褪去的焦躁,忽然發現對方睫毛在光線下泛著罕見的琥珀色,他答非所問道:“學委當年競選宣言是‘用問題照亮人生’,恭喜你成了他的聚光燈。”
狗屁的聚光燈,短命。
“現在起,這道題歸你了。”本就是句玩笑話,賀淮也沒較勁,他把皺巴巴的草稿紙放在尹琛桌上,指尖殘留的可樂漬在紙麵洇出淺褐雲紋,“畢竟……某人連雙曲線方程都能解成愛心函式。”
尹琛晃椅子的動作停了停,略發震驚,開學前在練習本上隨手做的一道題居然被這家夥看見了。
他把桌上的練習本往桌肚裡塞:“年級主任的棺材板我替你按著,儘管浪。”
賀淮突然屈指敲了敲桌麵,賤兮兮道:“叫聲哥哥就教你正經雙曲線。”這句話說的太正經了,等兩人反應過來,空氣已然漂浮著某種微妙的戰栗。
“滾蛋。”尹琛把試卷推回去道:“老子寧願去給澤譯當解題模板。”
賀淮看著尹琛的眼眸,突然道:“琛琛。”這個稱呼像枚裹著蜜糖的銀針,精準刺入尹琛最敏感的神經。
“你他……”尹琛那句粗口幾乎要衝口而出,又硬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他下意識地往前挪了挪身子,光線正好從賀淮旁邊的窗戶湧進來,將他整個人籠在一種模糊的、帶著光暈的輪廓裡。
那張平日裡輪廓清晰、甚至有點冷硬的臉,此刻在逆光中隻剩下一個安靜的剪影,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微微起伏的肩膀線條。
這突如其來的光影模糊了賀淮身上那股欠揍的“理所當然”,倒顯出幾分無害的寧靜來。
尹琛那股剛竄起來的火氣,像是一拳打進了棉花裡,被這過分柔和的畫麵硬生生給噎了回去。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是泄氣地往後一靠,把後麵那半截沒出口的話,連同那股憋悶,一起咽回了肚子裡。
算了。一個稱呼而已,真鬨的話顯得自己格外傻氣。
“最後一次。”賀淮將草稿紙折起來,鬆手任紙飛機滑向窗外,卻在它即將墜落時猛地攥住機翼,看著尹琛賠笑道:“我保證。”
尹琛知道這保證比蘇打餅乾還脆。線上互懟的那幾個月,對方用這個句式騙走他不下不少聲哥哥,直到他翻出身份證照片才終結這場年齡拉鋸戰——雖然勝負僅差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