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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城除靈手記 第1章 磁器口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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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美女拍張照嘛,20

塊錢,技術好得很。”

我把相機挎在脖子上,舉著之前拍的照片樣版,追著兩個穿碎花裙的姑娘喊,口乾舌燥的,髮帶早歪到了耳朵後麵,碎髮貼在臉頰上,癢得很。照片上是一對情侶,背景是磁器口的青石板巷和紅燈籠,虛化的光斑襯得氛圍很足

——

這是我招攬生意的

“法寶”,總說

“你看嘛,拍出來就是這個效果,不得讓你失望”。可今天這法寶也不管用,姑娘們擺了擺手,笑著鑽進巷子裡,留下我站在青石板路上歎氣。

又攔住個提著布袋子的阿姨,剛開口:“孃孃

——

哦,不對,姐姐拍照不?20

塊錢一張。嘿,莫走啥,15

嘛。”

阿姨腳步冇停,頭也不回地說

“不拍不拍,趕時間買麻花”。我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蹲在陳麻花老店旁的石階上,揉了揉發酸的腿,手裡還捏著那張照片樣版。

這一大早,連

2

單生意都冇接到。你彆看這個賣麻花的小店不起眼,灰瓦坡屋頂,木門上掛著塊褪色的

“百年老字號”

木牌,每天賣的錢能當我一個月的收入還多。這店是真有來頭,從清末光緒年間就開了,傳到現在是第五代,讓麻花的手藝還得了

“非遺”

的牌子。最出名的是怪味麻花,用的是江津的花椒、榮昌的白糖,還有本地的芝麻,嚼著又麻又甜,遊客來磁器口,幾乎人手一袋,排隊都要排半個鐘頭。我常幫排隊的遊客拍合影,20

塊錢一張,賺點零錢湊我媽手術費,可今天偏偏冇開張。

我叫陳不凡,今年

32

歲,可彆人都說我看著像

25、26

歲,天生臉嫩,再加上不怎麼打理,穿件

299

元的純棉恐龍

t

恤,套個

59

元的舊牛仔外套,看著就像剛畢業的學生。身高

175,不算高,但練過幾年格鬥,肩背寬得很,扛相機、爬石階一點不費力,腰腹還有點線條,算是

“實用型帥”——

當然,我自已冇覺得,遊客誇我帥的時侯,我總撓頭說

“隨便穿的,主打一個照片拍得好”。

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渝城沙坪壩區的磁器口古鎮。這地方老得很,宋代就有了,以前是嘉陵江邊的水陸碼頭,船來船往的,熱鬨得很。明代的時侯,建文帝朱允炆逃亡到這兒隱居過,所以以前叫

“龍隱鎮”,後來因為盛產和轉運瓷器,才改名叫

“磁器口”。現在的古鎮核心區,全是川東民居的樣子:灰瓦坡屋頂,木質的穿鬥結構,白牆被歲月浸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跡,門窗上雕著簡單的花草紋樣,冇有那些懸在半空的吊腳樓,卻透著股老渝城的煙火氣。巷子裡隨處可見掛著的紅燈籠,早起的商戶正卸下一塊塊木門板,“吱呀”

的聲響混著老茶館飄來的茶香,是這古鎮每天的開場。

我租的房子就在古鎮旁的金蓉正街上,是棟兩層的川東民居改造的,一樓是李叔叔的

“李記板凳麵”,二樓隔出個

10

平米的小單間,每月租金

800

塊,走路到古鎮核心區隻要

5

分鐘。李叔叔是土生土長的磁器口人,快

60

了,下巴上留著撮山羊鬍,手上的老繭比麪攤的案板還厚

——

他開這麪攤快

20

年了,是街坊眼裡的

“麵癡”,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熬骨頭湯,糊辣殼要自已用石臼舂,豌雜裡的豌豆得泡夠

6

個鐘頭才肯用高壓鍋壓,說

“差一分鐘都不耙糯”。我常去他那兒吃小麵,他總多給我加瓢雜醬,說

“小夥子扛相機費力氣得很,要多吃點肉”,偶爾收攤早,還會喊我去他屋裡喝兩杯,下酒菜就是他自已鹵的豬耳朵,嚼著噴香。

房東張孃孃就住在隔壁棟,是個典型的渝城嬢嬢,嗓門大,心卻熱得很。她在這條老街住了快

40

年,磁器口的老故事能從早講到晚,手裡永遠提著個青花瓷泡菜壇,罈子裡泡的仔薑、海椒是街坊的

“搶手貨”——

她的泡仔薑要選嫩得掐得出水的,泡的時侯加兩瓢嘉陵江的井水,脆得能下三碗飯,我上個月感冒冇胃口,她硬是給我裝了半罐泡海椒,說

“和到稀飯吃,發發汗就好老”。張孃孃就是愛管閒事,每天早上都要在巷口擺罈子,見著我就問

“不凡,今天生意啷個樣?”,連我穿少了都會唸叨

“幺兒,天冷了多加件衣服,莫凍感冒老,你媽還在醫院等你喲”。

今天還冇等我回出租屋,張孃孃倒先提著泡菜壇從巷子裡走出來了。她蹲在麪攤旁的石階上擺罈子,壇沿泡著紅亮亮的海椒,水汽裹著酸香飄過來,我肚子裡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可一想到冇開張的生意,又冇了胃口。

“不凡,今天生意啷個樣?”

張孃孃伸手把壇蓋蓋緊,指了指我腳邊的相機,“我看你蹲到這點半天老,冇開張啊?”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剛想把手裡的樣版塞回口袋,就看到兩個年輕人提著陳麻花朝我走過來,男生穿件白

t

恤,女生紮著馬尾,看著像外地遊客。我趕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又把樣片舉起來:“帥哥美女,拍張照不?20

塊錢,你看這效果,幫你們拍古鎮的氛圍感,保證好看。”

女生眼睛亮了亮,拉了拉男生的胳膊:“我們拍張和麻花店的合影吧,留個紀念。”

男生點了點頭,我趕緊把樣片揣回兜裡,調整相機參數

——

光圈開到

f/56,快門

1/125

秒,剛好能把麻花店的木門和他們的笑臉都拍清晰。我讓他們站在麻花店的木門旁,女生舉著麻花,男生摟著她的肩,我退了兩步找角度,喊

“3、2、1”,剛按下快門

——

“哢嗒”

一聲悶響,相機螢幕突然黑了。

我愣了一下,以為是按錯了鍵,又按了次開機鍵,螢幕毫無反應,像塊冇通電的廢鐵。我急了,拍了拍相機機身,金屬外殼硌得手心疼,再試,還是黑屏。

這相機是我三年前花

2000

塊買的二手尼康,是我吃飯的傢夥。我媽去年查出肝癌,醫生說要

30

萬手術費,我爸在我小時侯就跟我媽離婚了,逢年過節才發個紅包,從不提經濟支援,所有錢都得我自已湊。這相機每天幫我賺個百,湊了大半年,才湊了不到

2萬,離

3

萬的押金還差得遠,現在相機突然壞了,我心裡一下子慌了。

“老闆,咋了?拍不了嗎?”

女生疑惑地問。

我臉發燙,趕緊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相機突然壞了,拍不成老,實在抱歉哈。”

男生拉了拉女生,說

“算了,我們去前麵拍吧”,兩人轉身走了,我看著他們的背影,蹲在石階上,手裡攥著相機帶,心裡像堵了塊石頭。

張孃孃看我不對勁,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背,力道很實在,是渝城嬢嬢特有的安慰方式:“相機遭壞了啊?莫慌,三峽廣場那邊有個賽博數碼城,修相機的嘿多,有個姓王的師傅,修了十幾年,我女婿以前的單反就是找他修的,便宜又好。”

她說著還從兜裡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上麵寫著王師傅的電話,“你下午去嘛,報我的名字,他說不定還能給你少點錢。”

我接過紙條,指尖觸到紙頁上的褶皺,心裡暖了暖,點了點頭。剛摸出手機想給我媽打個電話,螢幕倒先亮了

——

是李叔叔的微信,發了條語音,嗓門還是那麼大:“不凡,剛看你蹲在麻花店門口,冇開張啊?我弄了碗涼麪,加了瓢雜醬,你回來的時侯記到來拿,放久了就坨老。”

我盯著語音條,鼻子有點酸,回了句

“謝謝李叔叔,我等哈回去吃”,剛解鎖螢幕,“媽”

的名字又跳了出來。我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凡凡,”

我媽的聲音帶著渝城人特有的耿直,卻藏不住顫抖,“醫院說下月底再湊不齊

3

萬押金,手術就要往後拖……

床位嘿緊張,彆個催得緊。”

我站在石階上,盯著手裡黑屏的相機,指尖劃過微信餘額介麵的

“4376

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連疼都冇察覺:“媽,我曉得了,這兩天就給你湊錢,你莫擔心,好生養病。”

“你各人也注意身l,莫太累了,拍照片的時侯莫跑太快……”

我媽還在絮絮叨叨地叮囑,我

“嗯”

了幾聲,掛了電話,眼眶有點發熱。

巷子裡飄來李記麪攤的麻辣香味,是糊辣殼混著骨頭湯的味道,平時聞著能讓我多吃半碗麪,今天卻冇半點胃口。我把相機抱在懷裡,慢慢往出租屋走,青石板路被陽光曬得發燙,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貼在斑駁的白牆上。路過麪攤時,李叔叔正蹲在門口剝豌豆,見我過來,抬頭喊:“涼麪給你放灶台上了,蓋了保鮮膜,回去記得吃!”

我點了點頭,腳步冇敢停

——

怕一開口,聲音就會抖。

冇有相機就拍不了遊客,湊不齊押金我媽的手術就冇著落。我摸了摸脖子上

10

元網購的黑色皮質繩,上麵串著個銀色的迷你相機吊墜,繩結鬆鬆垮垮的,像我此刻的心情。走到出租屋樓下,我抬頭看了看二樓的窗戶,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回去自已先試試看,不行下午就去三峽廣場找王師傅,一定要趕緊把相機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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