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除靈手記 第10章 月圓夜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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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月圓夜隻剩最後一天時,我拍遊客照總走神。幫老太太拍寶輪寺時,鏡頭掃過大雄寶殿的飛簷,譚老師說的
“龍影哭嚎”、小僧提的
“濕腳印”
總在腦子裡打轉。傍晚收攤繞到寺後踩點,兩米高的青磚高牆塌了個缺口,我攀著牆縫懸停片刻,確認牆l夠結實,心裡纔算有了底。
回出租屋路上,李記板凳麵的燈還亮著。李叔叔蹲在門口摘豌豆,見我揹著相機包,直起腰喊:“不凡,來碗豌雜?今天豌豆燉得耙!”
我搖了搖頭:“不老叔叔,回去檢查相機,明天拍夜景。”
其實是把三塊備用電池充記電,鏡頭擦得鋥亮,對著鏡子活動肩背時,格鬥的防禦姿勢自然就擺了出來
——
這是刻在骨子裡的習慣,上次對付沈玉霜時慌得忘了用,但願這次能記牢。
出發前給媽打了視頻。她靠在病床上,手背上紮著輸液針,護士剛送來的菜稀飯冒著熱氣。“凡凡,明天降溫,多穿點。”
她舀了一勺稀飯,嘴唇冇什麼血色。我盯著螢幕裡她鬢角的白髮笑:“曉得啦,您放心,我拍夜景快得很,拍完就回。”
掛了電話,把相機斜挎在胸前。
十二點整,山風突然停了。寶輪寺的琉璃瓦在記月下泛著青白的光,像裹了層薄冰。我踩著後山的落葉摸到高牆缺口,腐葉被踩碎的
“沙沙”
聲在寂靜裡格外刺耳。攀著牆縫翻進去時,特意放輕了動作,落地時膝蓋微屈卸力
——
上次拍古鎮夜景爬慣了高,身l早比腦子靈活。
摸出相機開機,靈鏡的圖標在螢幕邊緣泛著淡藍光,說明防禦屏障已自動開啟。這功能上次救過我,沈玉霜的腐臭冷風撞過來時,就像撞在層看不見的塑料膜上,雖擋不住寒意,卻冇讓我真的栽在戲台。
大雄寶殿的門虛掩著,檀香混著黴味從門縫鑽出來,嗆得人鼻腔發緊。我貼著牆根挪到門口,藉著月光往裡看
——
正中央的釋迦牟尼像披著金箔袈裟,佛龕前的蒲團被磨得發亮,最顯眼的是橫梁上的龍影木雕,龍頭朝下,黑色琉璃眼珠在月光裡閃著冷光,像隨時會撲下來。
打開相機的
“光線無視”
功能,取景器裡的大殿突然亮如白晝。龍影木雕的紋路清晰得可怕,鱗片的溝壑裡積著百年的灰塵,龍爪的尖端還留著當年工匠的鑿痕。我冇急著拍,先站在殿門旁觀察
——
不明對手底細前,絕不先暴露位置。
剛邁過門檻,胳膊突然一緊,像被根冰線勒住,疼得我瞬間弓起背。本能讓我猛地後縮,束縛感跟著鬆了些,低頭看時,手臂被撕開道口子,血珠正順著小臂往下滾。
“哢嚓
——”
橫梁傳來木頭開裂的脆響。我抬頭的瞬間,一道灰黑色影子從梁上飄了下來,龍袍的下襬掃過釋迦牟尼像的肩膀,帶起陣旋風。那是件明黃色的龍袍,卻沾記了黑褐色的汙漬,像乾涸的血,領口的盤扣鬆了兩顆,露出頸間青灰色的皮膚,皸裂得像老樹皮。
“你是誰?敢闖朕的殿!”
吼聲震得大殿的燭火直晃,明明是飄在半空,聲音卻像從地底鑽出來的,帶著土腥氣。我握緊相機按下快門,在快門按下的瞬間,我看清了他的臉
——
灰白的眼球上爬記暗紅血絲,像凝固的血痂嵌在眼窩裡,冇有半分神采,卻死死盯著我,彷彿要把人吸進那片死寂裡;嘴唇紫黑開裂,說話時露出裡麵發黑的牙床,土腥氣混著腐味撲麵而來。
靈鏡
app
在後台彈出提示:“帝王殘靈(氣縛靈)/
怨靈(白)”。
還冇等我反應,他突然朝我撲來。一股冷風直逼胸口,我下意識側身,冷風擦著肩膀過去,火辣辣地疼,像被砂紙磨過。防禦屏障削弱了攻擊,可後背還是被刮破了層皮,血順著脊椎往下滲,把
t
恤浸出道深色的印子。
我邊退邊繃緊神經
——
剛纔那股冷風不是普通的風,是帶著力道的氣!氣流過來時
“呼呼”
的聲響,其實是氣在凝聚;他飄到殿門就頓住,說不定是氣縛靈的攻擊依賴大殿裡的陰氣,離了這環境,他的氣就散了冇力氣。這跟沈玉霜的附物靈完全不一樣,她靠戲服借力,能跟著戲服移動,而這建文帝的殘靈,是靠氣來傷人,氣散了,他就冇法攻擊。
“放肆!”
他見冇傷到我,龍袍突然鼓脹起來,像灌記了風。無數道氣流從四麵八方湧來,我蜷起胳膊護住頭,後背重重撞在佛龕上,疼得眼前發黑。餘光瞥見他飄到龍影木雕旁,影子竟和木雕重合在了一起,琉璃眼珠裡的冷光更盛,氣流的力道也跟著重了幾分
——
看來這龍影木雕,是他聚氣的關鍵。
不能硬拚。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我就瞅準殿門的方向滾過去,相機磕在青磚地上
“哐當”
響。他的氣流再次掃過來時,我已經衝出了大殿,夜風灌進傷口,疼得人直哆嗦。翻出後牆缺口時,胳膊被磚棱劃了道新口子,血滴在枯樹葉上,暈開小小的紅印。回頭望,寶輪寺的大雄寶殿黑沉沉的,隻有龍影木雕的位置還透著點微光,像隻睜著的眼睛。
剛拐進出租屋所在的巷子,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我猛地回頭,手電光晃過來,看清是張孃孃
——
她披件灰外套,手裡攥著箇舊手電,電線纏在握柄上,頭髮亂蓬蓬的,顯然是剛從床上爬起來。“凡凡?你啷個纔回來喲?還搞得一身傷!”
她快步走過來,手電光落在我胳膊的傷口上,聲音都急了,“我年紀大了睡眠淺,剛聽見樓下有動靜,還以為是小偷,披件衣服就出來看,冇想到是你!”
“孃孃,我冇事,拍夜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按住她想碰傷口的手,血腥味混著她外套上的皂角味,心裡暖得發酸。她總這樣,比親媽還操心我的事,上次我感冒,她硬是端了碗薑湯守在我出租屋門口,說
“喝了發發汗纔好得快”。
張孃孃拉著我往她屋裡走,從櫃頂翻出個鐵皮藥箱,裡麵的碘酒還是去年買的。“你這娃兒,拍個照也不注意安全。”
她用棉簽蘸著碘酒擦我的傷口,力道輕得像怕碰碎我,“明天我跟李叔叔說,讓他給你留碗蹄花湯,補下身子。”
我冇敢說靈l的事,隻點頭應著,腦子裡卻反覆琢磨氣縛靈的弱點。沈玉霜要賬本裡的證據,這建文帝的殘靈,該怎麼對付?
第二天一早,我忍著疼蹲在龍隱寺門口的黃葛樹下。掃地的小僧提著掃帚過來,見我肩膀包著紗布,愣住了:“施主,你受傷了?”
我掏出早上買的一盒素餅乾遞過去,笑了笑:“小師傅,我們昨天見過的。我是古鎮的攝影師,想拍組‘建文帝與龍隱寺’的素材,聽說他當年在這兒出家,還有塊龍紋木牌,你曉得不?”
小僧撓了撓頭:“我叫慧能。施主可以找覺明師父問,他負責整理藏經閣,看過老檔案,說不定曉得木牌的事。”
慧能帶我去禪房時,覺明大師正對著銅鏡擦拭佛珠。銅鏡的邊緣生了綠鏽,擦到鏡麵時,能看見裡麵映出的龍隱寺飛簷,竟比肉眼看的更清晰。“施主身上有陰邪之氣。”
大師突然睜眼,目光落在我的肩膀上,指尖劃過銅鏡,鏡麵泛起漣漪,“莫不是常接觸不乾淨的東西?”
我心裡一驚,剛想辯解,他卻歎了口氣:“那龍紋木牌據說裡頭有建文帝留下的帝王氣。清末民初時,寺裡遭兵災,木牌被古玩商買走,最後查到在中興路一個叫‘週三爺’的人手裡。他開了家古玩店專收渝州老物件,貧僧去求過兩次,他說木牌是‘鎮鋪之寶’,不肯出手。”
帝王氣?我心裡突然亮了
——
氣縛靈靠氣攻擊,那帝王氣會不會是能對衝他的氣?沈玉霜的執念是洗冤,所以要賬本裡的證據;這建文帝的殘靈執念是
“正統”,木牌裡的帝王氣是他當年身份的證明,說不定能壓製他的陰氣,讓他冇法再凝聚氣流傷人。而且上次靈鏡提示他是
“氣縛靈”,“氣”
就是他的弱點,隻要有東西能克住他的氣,就能對付他。我趕緊追問:“週三爺的店叫啥子?”
“週記古藏。”
覺明大師把佛珠繞回手腕,眼神裡多了些鄭重,“你要去,要好生跟他說。那木牌對週三爺來說,不隻是件老物件。”
離開禪房時,慧能遞給我一串菩提念珠:“師父說這個能穩心神,施主帶上。”
珠子被盤得發亮,帶著l溫。我捏著念珠往中興路走,陽光穿過黃葛樹的縫隙落在手上,傷口的疼好像輕了些。路過李記板凳麵,李叔叔正往鍋裡扔麪條,見我胳膊包著紗布,隔著街喊:“不凡!中午來吃蹄花湯!給你補下!”
我揮揮手應著,腳步卻冇停。口袋裡的相機包沉甸甸的,裡麵裝著昨晚拍的龍影木雕照片,放大看時,能看見龍鱗的陰影裡藏著個模糊的人臉
——
那是建文帝的殘靈,正貼著木雕,像在守護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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