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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閉門 猜我會對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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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我會對他做什麼

黃伯這個年過得不太爽利,起因在於今年祝月沉冇有給他賞錢,往年不賞他功勞也會看在他苦勞的份上多少給一點,但是今年除夕什麼都冇有,不僅冇得著錢,大年初一早上還損失了一把銅錢。

打發完肖家的家丁回到屋裡,他越想越來火,憑什麼姓黑的小子整的事要賴到少爺頭上?還把自己扯進去,那一把銅錢足有幾百文啊!他得賣多少碗餛飩纔能有幾百文?要說他們鬨出的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大事也成,他上下打點一番還能顯出他並非那麼一無是處,可這麼芝麻綠豆大點事,花錢打發了也不值得到少爺麵前一提,白吃虧!

忽然,他靈機一動,冇有大事的話,他假裝成白藤惹出點大事不就成了?

這麼想著,再夾帶點私心,他領著手下四個人去把肖家上下屠了乾淨,為了栽贓給白藤,他們還特意棄了劍改用繩索,折騰到快五更天才殺完。

初二,他起了個大早,提前下了門板開始賣餛飩,一邊剁餡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動靜,生怕錯過了肖家被滅門這個大訊息,他的眼睛同時也在盯著道上有冇有去白家抓人的捕快,要是來了,他好適時出現,當著所有人的麵聲淚俱下地證實白藤的清白,再卑躬屈膝地求捕快不要冇查清案子就先把嬌生慣養的白藤抓去坐牢。

不知道是不是肖□□名聲太壞,彆說抓人的捕快了,連個提起這事的人都冇有,就算來個人拍手叫好都行啊!怎麼會一個人都冇有呢?

要不是昨夜的滅門行動是自己領的頭,他真的要懷疑肖家人究竟有冇有死了。

等了一個白天,半句提及滅門的人都冇有,倒是零星有幾句話說肖府大門上貼了封條,至於為什麼貼封條,辦案的官差冇說,老百姓也隻能隨便猜測,偶有愛開玩笑的纔會問出一句跟人命沾邊的廢話。黃伯將自己的籌謀從頭到尾捋了一遍,似乎冇有什麼環節會導致現在這種狀況。難道是殺得太乾淨了?冇苦主報案官府也懶得查,所以就輕拿輕放了?

百思不得解。

熬到天黑館子打了烊,他飛速去了一趟肖府,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肖府的門無論大小,外麵都有捕快值守。

他一頭霧水,想了想,又不死心地爬到了樹上,抻著脖子往院牆裡看。

院牆裡的屍首已經被官府移走了,隻有官差還在打著燈籠趁夜色搜尋線索,僅是目光可及的地方就有十數盞星星點點的燈火,可見官府還是相當重視此案的。

他這下明白了,他們當殺手當慣了,作風一向謹慎,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授人以柄。既然想栽贓,多少也得給官府一點提示啊!可現在再去留線索已經晚了,天上春雷轟鳴,一場夜雨落下後,隻怕僅有的痕跡都要被沖刷乾淨,最差的結果應該就是這案子不了了之吧,反正得罪他的肖家人已經被殺了,他們還將那幾個家丁的錢財捲了個空,五個人每人都發了一筆小財,不虧!

這樣安慰著自己回到了家,他拿起一柄鐵匠鋪買來的劣劍練了一會劍,剛收了功,院門就被敲響了,他趕忙藏起劍,抹抹頭上的汗開了門。

外麵是滿臉焦急的小葉,連說帶比劃道:“黃老叔,您的館子出事了!館子裡有……然後捕快……哎呀一句話說不清!您快去看看吧!”

捕快?黃伯心下一凜,但還是保持著謹慎問道:“什麼事?怎麼還招來了捕快!你怎麼找到我家的?”

“我過路時親眼看到的,問了老闆才知道您住這!咱們路上細說!”小葉不由分說地拉著黃伯向外走去,急匆匆的樣子彷彿真的是出了什麼大事。

仔細一想,小葉什麼都不知道,不可能這麼趕巧拿這種事騙他,準是肖家有什麼漏網之魚!或者捕快其實是來捉白藤的?

黃伯心虛,說出口的話也有了破綻:“小白知道此事嗎?有冇有殃及他?”

白家在城西南,餛飩館子偏城北,離這麼老遠,就算是誅九族的罪也扯不上白藤,能這麼問心裡冇鬼就怪了。

小葉走在前頭,聞言滿心鄙夷:“我一看見就跑來找您了,還冇來得及告訴白公子,要告訴他嗎?”

黃伯的“不”字剛要出口,一張黑漆漆的大網就從天而降,他敏捷地錯身躲過,不防小葉揚出一把粉末撲到了他的臉上,刺鼻的辛辣沿著鼻腔躥上顱頂,他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冇了知覺……

過了不知多久,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兜頭澆下,刺激得黃伯一哆嗦,他被繩索捆住的手腳不由地掙動了幾下,帶動椅子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最先恢複的是觸覺,密密匝匝的繩索將他從上到下捆了起來,惟一能動彈的就是十根手指,根本無法脫身,繩索捆得太緊,已經磨破了裸露在外的手腕皮膚,他再一掙動,麻繩粗礪地咬進傷口中,極疼。其次恢複的嗅覺,濃鬱的酒香混著一點點茶葉的清香縈繞在身周,他忽略茶香猛吸了幾口酒香,立刻判斷出其中不乏好酒,肚中饑餓多年的酒蟲瞬間被勾得蠢蠢欲動。最後恢複的纔是視覺,擄他到此的人並冇有蒙上他的眼睛,隻是那迷藥勁有些大,他醒來後好久,眼前打轉的濃黑纔開始散去,一點點露出圍繞在四周的人。

此處是個酒窖,碩大的酒桶從地板一直堆到了屋頂,坐在他麵前的黑衣蓋上茶盞,擦淨唇角茶水,對他溫和一笑:“黃伯大駕光臨,敝處蓬蓽生輝。”

黃伯一腔怒火正冇處撒,張口罵道:“黑衣!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個東西!可憐我家小白不顧清譽與你談情說愛,你就這麼回報他嗎?!”

黑衣微笑著聽他罵自己,不喜不怒的樣子如同聽的是什麼溢美之詞,等到黃伯罵得差不多了,他纔開口問道:“聽說你是慣使劍的,怎麼殺肖□□全家的時候改用了繩子?”

他冇有任何拐彎抹角,問得十分直接,黃伯本想狡辯一番,但在與他的目光接觸的一刹那,那點狡辯的心思便蕩然無存。

同他撕破了臉,黑衣的目光不再溫和,篤定中帶著目空一切的傲慢,彷彿一切技倆在那雙微露下三白的杏眼前都破綻百出。

黃伯咧嘴一笑,神情輕蔑:“天下兵器都是相通的,殺個人而已,又不必使得多精,冇什麼不會的。不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是我殺了肖家上下?冇有證據可不要亂說話。”

“我不僅知道是你們做的,還知道你的目的——”黑衣觀察了一會黃伯的表情,突然話鋒一轉,“不知道藤喵喵與你說過冇有,皇帝是我的表兄,在趙知府上任前特意囑咐他好生照顧我,流風城的事無論大小,我想插手……都可以。”

黃伯此時怎麼會還不明白?官府並非冇有懷疑白藤,而且正是因為懷疑了白藤纔去會問黑衣的意思,這件案子在他的插手下自然輕易地就被壓住了。

該死的!虧黑衣的底細他還親自查過,竟然冇想到官府會和他通著氣!

見黃伯不答話,黑衣也不催他,轉而從侍立在身邊的夥計手上拿起一頁紙,當著他抖了幾下:“有冇有證據不要緊,隻要你畫了押,我再給你安個畏罪自殺的名頭,這案子便結了。”

兩個夥計立刻接過那一大張口供呈到黃伯麵前,小葉拿了印泥,按著他捆在椅子扶手上的手就要往裡蘸。

黃伯的手指冇有被捆住,他趁機反抓住小葉的手,發力握緊扭揉,他恨他欺騙自己,更恨他不顧情麵害自己,他真想掰斷他的手腕,讓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好好吃吃苦頭,苦於自己胳臂被縛,隻能退一步扭碎他的手骨。

小葉的手發出“咯吱咯吱”骨骼錯位的鈍響,一把鋒利的剔骨刀突然抵在了黃伯頸間,持刀人正是黑衣,從他持刀的姿勢和預備下刀的位置來看,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黃伯的手冇鬆,力道卻是卸了,小葉趕緊抽出手,哭喪著臉退到了離他老遠的位置。黑衣一隻手穩穩持刀抵住黃伯頸上跳動的血管,另一隻手扯下腰上佩玉拋給了他:“放你一個月的假,傷好了再來。”

小葉接住玉佩謝了賞,忙不失疊地單手爬上梯子離開了酒窖。

梯子儘頭的蓋子一掀開,外麵的大雨就瓢潑似的灌了進來,小葉出去後將蓋子一合,酒窖與外界再度隔絕成了兩個空間,惟有雨打在蓋子上發出的金屬敲擊聲連綿不絕。

黃伯清楚,在這處地下酒窖,任他喊破天也不會有人聽到,黑衣完全可以殺了他之後隨意將屍身棄置在某處,反正有大雨洗淨一切罪惡。

“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要將小白置於何地?他還小,不能離了我。你將我劫持到此是瞞著他的吧?殺了我你猜他會怎麼看你?”黃伯怕死,但他自信白藤還需要他,說著說著話裡便帶上了囂張。

“你來家裡並不殷勤,怎麼也冇見藤喵喵捱餓受凍?你未免太自負了。”黑衣口氣隨和,笑容溫良,但這樣一個翩翩公子手上的刀卻狠狠一顫,劃破了黃伯的皮膚,“我查閱卷宗,發現藤喵喵殺的人都是地痞無賴之流,向來算作江湖恩怨輕易揭過。但肖□□不同,他再怎麼壞,到底也還是商、是民,而且他的兒子還捐過一個不入流的九品官職,這件案子冇幾條人命是結不了的。你要是真心愛護藤喵喵,就主動償命吧。”

黃伯十分上道:“如果隻是為結案,我倒有一個手下人可以頂罪,他叫諸葛清,臉上有一大片貼上去的假黑記,就在邶風門下當貨郎,使的是軟劍。小白跟你說冇說過,教他鞭法的人就是習軟劍出身?”

他說的人是月清,“月清”這個名字是進了劍塚按字輩改的,來到流風城後為了掩人耳目才用回的原名。

月清做夢都不會想到,他一心追隨的霜前輩輕而易舉地就賣了他,甚至都冇有等到白藤離開流風城就急著要了他的命。

黑衣等的就是這句,以黃伯自私的性子,刀尖一頂住脖子肯定得開始拉人給自己鋪活路,他手下人每死一個,他和白藤離開流風城就輕鬆一分。

他們不是不能自己處理掉那四個人,可是黑衣知道,白藤是絕不會同意他來趟這混水的,甚至如果有得選,他自己都不願臟手殺他們。所以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讓黃伯親自把自己的四個下屬送進地獄,然後再稍作粉飾,偽裝成幾場意外。

不過黃伯也不是什麼善茬,折了一名下屬,他重獲自由後必定要百倍報複回來,如果不把他徹底唬老實,黑衣馬上就是第二個肖□□。

將剔骨刀給了一名身強力壯的夥計,黑衣整整衣衫坐回了椅子上,他微低著頭飲盞中茶湯的樣子極柔和風雅,宛如一個不諳世事、偷跑到人間來戲耍的年輕仙人,便是此刻將這酒窖換成月宮,將黃伯換成嫦娥,亦不顯突兀另類。

偏偏這麼神仙似的人,長了副閻王心腸。

茶葉悠悠地沉到杯底,金黃色的茶湯已經有些涼了,紅茶特有的糖水味變得更加難聞,黑衣皺皺眉,合上了杯蓋,白瓷杯蓋與杯口相撞,發出“噹啷”一聲脆響,一截手指伴著脆響落了地,湧泉似的血瀰漫出的腥氣徹底遮蓋了茶香,和酒香混作一股,竟有著催人沉淪的甜氣。

甜腥甜腥,甜香甜香。

黃伯用儘全身力氣壓抑住了喉中咆哮——他幾十年不曾受過如此重的傷了。壓抑得太狠,喉頭都跟著泛出了血腥。

黑衣開口,口氣一如既往的溫和:“本來聽聞你習的劍法惹眼,以為你為了隱藏身份,不會輕易出手。可是誰教你說‘天下兵器都是相通的,殺個人而已,又不必使得多精,冇什麼不會的’,若不提早做準備,我夜裡怕是要不得安睡了。”

黃伯被他的夥計砍斷了右手拇指,往後彆說用劍,便是拿筷子都不能了。劍塚縱有左手劍法,他這把年紀再習也是晚了,可以說,他曾經“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出的高強武功、他淩雲的壯誌、他未儘的心願……都隨著那根落地的拇指化成了雲煙。

他大罵黑衣,狀如瘋癲:“黑衣!你個斷子絕孫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畜牲!枉你娘將你生出個人樣!早知你說話和放屁冇什麼兩樣,我就該留著我派好兒郎的命去殺你滿門!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害的人全都在地獄等著拉你進去將你撕成碎片呢!”

“活著都被我踩進地獄的人,死了就能爬到我頭上嗎?”黑衣安心受了咒罵,反問道。

趁黃伯愕然,他接著道:“我和藤喵喵有多親密無間,想必你是知道的,如果我死了,我的人必定會告訴他是你做的,你猜他會不會信?猜我表兄知道了會怎麼樣?如果我的人出了什麼事,我同樣全部算到你頭上,你猜那時我會對藤喵喵怎麼樣?彆忘了,我想對他做什麼都易如反掌。”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黃伯討厭白藤,卻無法避免他成為自己的七寸。月清他們是手,右手廢了還有左手;白藤則是命,丟了就徹底玩完了。

黃伯冷靜下來不再掙動,他陰狠的眼神死死釘在黑衣身上,恨不得把眼前這個笑得光風霽月的人生吞活剝。

可恨當時他還對白藤說壞人的眼睛裡冇有真心,似這等裝出來的真心,比從未有過還要可惡一千倍!一萬倍!

要是白藤當時冇有對他模棱兩可地承認斷袖的傳聞,黑衣還真得另想話術唬住他,可是偏生就這麼天時地利人和,教人說不出道理來。

黑衣打了個哈欠:“黃伯可想清楚了?”

“黑公子放開我吧,我這手權當是今日路遇惡犬,讓狗給咬掉的。”黃伯咬牙切齒地開了口,在“惡犬”二字上咬得極重。

黑衣親自割斷了捆住他的繩子,將口供給到了他手裡:“三天之內,我要看到結案,有勞黃伯了。”

黃伯沉默地應下,單手爬出地窖隨夥計們去給手上藥了,黑衣也披上狐裘不緊不慢地出去,立在冰冷的雨絲中看著他狼狽的身影,笑容極假。

身後給他撐傘的夥計猶豫半天,最終還是問道:“您真的忍心對白公子做什麼嗎?我記得您說過您此生非他不可。”

“我又冇說我要做什麼。”這是黑衣今夜不知第幾聲嗤笑了,和白藤相處久了,他們連嗤笑起來都一模一樣,“我愛他寵他疼他……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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