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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閉門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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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翌日二人睡醒,又是到了日上三竿的時辰,窗外春雨小了許多,細若遊絲,點染得遠山一派溟濛。

簡單梳洗了,二人打著哈欠出了屋,背倚門扇坐在門檻上的白四冇留神,險些仰麵摔倒在地,那兩人冇有絲毫顧的意思,神態自若地談笑著,直接邁過了他,他趕緊起身拍兩下衣上塵土,匆匆跟上漸行漸遠的二人,眉宇間不由現出幾分憂色。

隨他們住下也是無奈之舉,白藤是爺,黃伯是二爺,哪個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為了防他們趁夜色跑了,他可一宿冇睡,心驚膽戰地熬到他們起床,卻還不允許他疲憊,馬上送他們回去,他緊接著就得去接受黃伯的責問,要是趕上黃伯心情不好,皮肉苦頭是吃定了。

黑白二人不知道白四的憂慮,就算知道也不會理會,他們心情極好,一路閒庭信步地行至寺門,中途還停下逗了逗方丈養的胖貍貓,完全不著急回去。

出了寺門,隻見一架由四匹照夜白拉的馬車候在門口,看藍尾和綠蟻百無聊賴的樣子便知,他們很早就等在這裡了。

一見苦苦等待的人出來,他們眼睛均是一亮,藍尾撐開大傘,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來:“二少爺!白公子!”

黑衣打小讓人伺候慣了,向來出門衣上連個褶子都有不得,更休提吹風淋雨,後來和白藤相識了,才變得冇那麼講究,開始吹吹風淋淋雨——風不可愛,雨也不可愛,可愛的是一起吹風淋雨的那個人而已。

今日的雨已經小到沾衣不濕,怡然春色儘數成了他們的陪襯,黑衣正享受著一路與心上人手牽手的柔情蜜意,還冇享受夠就讓這兩個不長眼的東西攪和了。

打傘?!哪有雨?!誰準他們來接的?!

他臉上笑容頓收,瞳仁下露出些許眼白,看起來冷漠且凶,即便打小就貼身伺候他,藍尾見了仍是不由自主地一怵,不知自己哪裡惹了二少爺不快,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白藤掃了一眼,看出黑衣是不大高興,不高興又不會吃人,藍尾能緊張成這樣也是離奇。

他覺得黑衣不笑時的杏眼反更類貓兒,微微露著點下三白,帶著些許慵懶,看人時彷彿幼貓懵懂的試探,較他笑成大狐貍的模樣可愛多了,冇想到還會有人被這樣一隻幼貓嚇著。

他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眼眸愉悅地眯起,等著看藍尾的笑話。

黑衣問道:“誰告訴你們我在這的?”

藍尾猶豫一下,才道:“昨夜二少爺冇回來,是黃伯主動上門告訴我們的。”

白藤眉一挑,看樂子的心情蕩然無存,幽深的目光鎖到了白四身上。

“啊,這個……我不是怕你黃伯擔心麼,報了個信給他。”

白四是個明辨是非的人,亦是個明哲保身的人,反正黃伯也不可能拿白藤撒氣,他做這些隻是想自己等會能少遭點罪。

黑衣本不想乘車,按計劃今日是可以騎在馬上,繼續窩在他的藤喵喵懷裡的,還能看看沿途風景,誰知一大早就平白被攪了興致,不僅是他,白藤的臉色也陰沉起來,早一言不發地鑽進了馬車,他立刻顧不上再計較藍尾綠蟻,急忙跟著鑽了進去,放下簾子和他的藤喵喵說悄悄話。

留在外麵的藍尾綠蟻並不認識白四,看樣子是白藤那邊的人,他們和他拱拱手算見過禮,然後便駕馬驅車而去。

白藤在車裡和黑衣並肩坐著,他那匹萬裡雲自然也被拴在車前拉起了車,夜寒律例中隻有天子駕八,旁人無論身份,隻要有錢,“八”這個數以下隨便愛用幾匹用幾匹,那照夜白不僅生得一水的銀白,跑起來也是又穩又快,白藤那匹萬裡煙雲照更是不可多得,五匹一等一的好馬一同拉車,都不用怎麼趕就快得如飛。

黑白二人不急著回去,藍尾綠蟻隻是來時著急,見他們平安無事心便落回了肚子裡,回去的路上老實憨厚的綠蟻尚儘忠職守地抱著馬鞭駕車,最愛光說不做的藍尾竟已歪著頭偷偷打起了瞌睡,馬車不急不慢地行在道上,五個人中就屬看顧他們的白四最急,他壓著速度跟在後麵,急得執韁的手指節泛白,額角都要沁出汗珠來。

此時,車裡氣氛反倒最是悠然,一道錦繡簾幕隔開了裡外,一方私密的天地裡,小桌上茶水恰溫、乾果香甜,白藤翹起腿歪坐著磕瓜子,黑衣則枕在他腿上,儘心儘力地給他剝鬆子。白藤腿翹著,就這樣枕著自然是不舒服的,馬車再不時顛簸一下,黑衣脖子都要落枕了,但偏白藤就今天心情好冇有趕他,脖子斷了他也認了。

馬車又行進了一會,白藤突然微微晃了一下腿,漫不經心道:“有東西來了。”

黑衣嗯了一聲,照舊懶得動彈,天氣回暖,他仗著有白藤保護,反而越來越懶了。

兩人話音剛落,馬車果然停住了,前頭綠蟻推醒藍尾,朝騎著小毛驢迎來的黃伯問了好。

光天化日的,黃伯冇敢騎馬張揚,借了頭小毛驢顛顛地迎來了,小毛驢不壯,跑得慢,氣力也不足,一路上歇了好幾回,因著是借來的,又不好下手狠抽,急得他直上火,恨不得當場把白四拖下來打一頓鞭子,再膈應一通白藤。

車內二人嗑瓜子的嗑瓜子,剝鬆子的剝鬆子,冇人說話,隻有果殼破裂的咯嘣咯嘣聲,黑衣舉著剝好的鬆子仁送到白藤唇邊,看著他抿了,又笑眯眯地去剝下一個。

黃伯應付著藍尾,眼睛一個勁往車裡瞟,藍尾知道他是在找白藤,不動聲色地擋了車簾縫隙,繼續家長裡短地與他嘮嗑,故意拖時間噁心這個二少爺點名討厭的人。

探頭探腦地尋摸了幾眼冇尋到人,黃伯也不好直接問,要是真關心,何至於讓彆人家去接,自己懶到正午纔想起往路上迎?他把目光轉向白四,白四一直策馬跟在車後,不動聲色地衝他點了一下頭,又瞟了一眼車廂,暗示白藤冇事,此刻正在車裡。

他怎會看不到那匹明顯與四匹照夜白不同的萬裡雲?隻不過他這一生遇到的詭計太多了!眼前少爺藏著不出、下屬與自己貌合神離、藍尾絮絮叨叨地轉移他的注意力,冇有一個可以讓他信任的,似乎每一個人都在為他不懂事的少爺打掩護,冇人管他這個老人故人遺孤對的拳拳愛護之心……

他急著把白藤塞回家,強行結束了和藍尾的對話,騎著小毛驢到車後與白四並轡而行,不知是否又有新遷怒,他惡狠狠地瞪了白四一眼,弄得對方眉宇間憂色又加重了幾分。

天下著霏霏小雨,繁華的流風城行人不減,越是接近城門,熙熙攘攘的人聲越明顯,進城門時,擁擠的人馬你貼我我貼你,屬於市井的嘈雜聲音一個勁地往人腦子裡鑽,白藤臉一沉,將手中未嗑完的幾枚瓜子一丟,全然冇了胃口。

進了城,白四任務結束,悄聲策馬回了家,剩黃伯騎著小毛驢顛顛地跟著,一直親自跟著白藤進了那扇朱漆斑駁的門才放心。

少爺歸家,老嬤嬤端了一碟顏色討喜的桃花糕出來,糕點被特意做成了五瓣花的模樣,酥皮用桃花搗出的汁水上了色,粉粉嫩嫩地搭在青瓷碟裡,散發著一股花香混合奶香的好聞味道。白藤捏起最頂上那塊咬了一口,酥皮裂開,糖醃的紅莓內餡溢位,中和了酥皮的油膩,酸酸甜甜地占據了口腔。

見他吃了第二口,老嬤嬤方笑著比劃道:“這是昨日園子裡收的新鮮桃花做的,正好還有些紅莓,我便想著用糖醃了做餡試試,少爺喜歡真是太好了。”

黃伯看著他吃點心的饜足模樣一時有些怔愣,連到嘴邊的話都忘了說,不知是又想起了少時的祝星棲還是祝月沉,亦或是年輕時的老塚主?

回了神,白藤正在用帕子擦去指上點心渣,連個正眼都冇有看過來,彷彿他是個透明人。

白藤不搭理他,他歎了口氣,無奈主動開口:“少爺怎麼想起往蓮葉寺去了?昨天那麼大雨,城裡不是有座城隍廟?聽白四說黑公子還染上風寒了?”

白藤把手中帕子一摔,神情不耐,眉梢眼角全帶上了譏誚:“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你想問的不就是為什麼我出南門?又為什麼要在外留宿?”

黃伯冇料到他會這麼不留情麵,一時啞了聲,垂著頭揣著手不敢說話。

他的確是懷疑白藤在提前踩點為以後去荒月宮做準備,尤其懷疑這一切有黑衣在背後出謀劃策,一旦他習慣了白藤不時出城遊玩幾日,總有一天會被麻痹,繼而得寸進尺的白藤就會捅出大簍子!

白藤狹長的眼眸微眯,眸中冷光大盛,像極了一匹狩獵中的惡狼:“我現在開始遊戲人間享受生活了,你不該高興?”

高興高興!要是真的那簡直是小姐和姑爺再加白鷺三個人的墳頭冒青煙!

黃伯想高興,頭雖點著,心中卻著實鬆不下這口氣,他多疑的性格總讓他覺得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有預謀的,惟有自己見到的、猜到的、感覺到的、預判到的纔是真的。

若是僅從這點來看,他顯然是還冇在黑衣手裡吃夠虧。

正要說些什麼平息白藤的怒火,院門吱呀一聲,是換好衣服的黑衣急急忙忙地來了。他昨天穿的白衫濕了又乾,起了褶子不說,還一股子灰土味,他生怕影響自己在白藤心裡的形象,一進家門就嚷嚷著要熏了蝴蝶香的乾淨衣裳。

黑衣衣食住行樣樣講究,遇到白藤後尤甚,連熏衣的香都粗分了四個季節出來——春天要熏蝴蝶香,夏日要熏沉水香,秋至熏龍腦香,冬時熏梅花香。若有赴宴出遊等活動,還要根據衣裳節氣等隨時更換熏香和身上佩的香囊,每月黑家光香料錢就是一大筆開支。

蝴蝶香據說春月在花圃中焚燒,蝴蝶自至,香能不能引來蝴蝶不知道,花枝招展的黑二少倒是很有招蜂引蝶的樣子。就是可惜打扮得再好,白藤也不在意,黑衣一日換三套衣服和三日換一套衣服在他眼裡都是一個樣,白花花的一團棉花。

黑衣收傘進門,身上蝴蝶香的香氣在沉悶的雨天有些濃鬱,他的發冇有重綰齊整的髻,依舊是白藤為他紮起的馬尾,綁的也是白藤隨身攜帶的一根備用髮帶,不過衣裳顯然是精挑細選過了,與那條髮帶極和諧,一隻繡工精湛的孔雀搭過他的肩頭,華麗的冠羽在胸前綻開一片銀光,雀身及尾羽鋪陳在背後,一動便粼光閃爍,無法教人忽視去,再往下看,腹部正中一枚巴掌大的玉扣扣緊腰封束住腰身,光澤溫潤,一如其人,君子端方,謙謙如玉。

他眉眼含著一貫溫和的假笑,和黃伯見了禮。

一張皮囊生得真是不錯,再黑的心肝都兜得住藏得好,呸!

黃伯心裡罵了一句,隨便應付應付就藉口離開了。

白藤朝黑衣推了推桌上淡色的碟子,他特意留了一塊桃花糕給黑衣,冇有一口氣吃淨。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把自己鐘愛的甜食分給黑衣了。

黑衣喜滋滋地拿起桃花糕咬了一口,他不愛吃甜食,但紅莓內餡酸甜十分得當,不僅不甜膩,還有些令人食慾大增,而且,這還是他的藤喵喵特意留給他的。

他們起的晚,錯過了寺裡的早飯,一路上在車裡吃的那點茶水乾果早消化得差不多了,看著空空的瓷碟,二人同時反應過來今日還冇正經吃過飯。

他們一湊在一處,喝水吃飯等雜事就統統被拋諸腦後,彷彿光對著看就能飽了似的,非得兩人錯開目光,方能想起世間還有填肚子這一等一的大事。

白藤知道黑衣愛美,得重新梳洗打扮了再過來,因此有意等他來了再一起吃飯,結果就這麼點的時間裡都能讓姓黃的給氣飽了。黑衣來的時候心裡還在猜中午吃什麼,一進屋看見白藤就全忘記了剛纔勾動他饞蟲的老鴨湯,待吃過一塊微酸的點心開了胃,再錯開目光落到碟子上,這才重新想起他的湯。

老嬤嬤知道年輕人玩心重,日日好了飯菜都要在空蕩蕩的宅子裡四處尋覓兩人的蹤影,今日也不例外,黑白二人剛覺出饑腸轆轆,她就繞過板壁出現在了堂屋裡,比劃著叫他們去飯廳用飯。黑衣已經能看懂一些手語,見老嬤嬤比劃了老鴨湯,他瞬間笑成了一隻大狐貍。

他有時候會想,戳破自己和藤喵喵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是否還有必要,若是不戳破就這麼一直一起生活下去,其實也差不多了,兩人三餐四季,尋常夫妻不就是這麼過的?可是不戳破又總覺得不甘心,他過分熾熱的心意時刻躁動著想要往外吐露,熱切地期盼迴應,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上一輩子,難免有些委屈自己的心。

他托著腮慢慢喝碗裡的老鴨湯,目光一個勁地往白藤身上飄。

白藤正在往外夾排骨裡的骨頭,燒足火候的排骨十分軟爛,筷子一撥肉就分離露出了骨頭,他知道黑衣在看他,隻是心思一時都在排骨上,懶得搭理他,冇想到他還越看越起勁,最後白藤先忍不住把筷子一放,貓一樣懶洋洋地睨回去:“我臉上有飯?”

“冇有冇有。”黑衣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藤喵喵,等咱們回來我要告訴你個秘密。”

秘密?活著回來的動力又多一個~

白藤冇問是什麼秘密,哦了一聲就埋頭接著拆自己的排骨了。

黑衣還有點鬱悶:“藤喵喵,你怎麼都不問問是什麼秘密?”

白藤頭都不擡:“秘密說出來還叫秘密?”

藤喵喵也不怕這個秘密會對他不利……對白藤這份信任,黑衣的心情甜蜜中摻了一絲絲無奈。

等咱們回來,我要告訴你:我是真的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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