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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梨花深閉門 娃娃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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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臉少年

“這麼一說,舅舅還是很疼你的,可是疼你又怎麼會讓姓黃的把你關在城裡?”

黑衣這麼一問,白藤終於覺出不對勁來,陷入了久久沉默。在他的記憶裡,雖未曾謀麵,但這個舅舅從未吝嗇過對他的疼愛。

不提吃穿用度和生辰過年等一乾節禮,單說他那長鞭和坐騎——從他會握鞭子起,祝月沉年年都會做一條比前一年長些的新鞭子來,每條都是用最佳的水惛獸皮子製的,比白鷺那件軟甲用的料都要好,尋那匹萬裡煙雲照也同樣花了祝月沉不少心思,尋到後第一時間就派人把還是小馬駒的萬裡雲送到了他身邊,與他一同長大,不用馴就親近得很。

到六歲那年問清了父母死亡的真相,他立誌要報仇雪恨,傳到了祝月沉耳中,他也冇有過多阻攔,反而將祝星棲少時的佩劍托人交予了他。明明連極力阻止去他報仇的念頭都冇有,為什麼又不讓他出城呢?乾脆暗地裡不讓白鷺教授他武功不就好了?何必要這麼殘忍?

白藤先前冇有懷疑過此時,今日黑衣提起,他才第一次有了困惑。

莫非是黃雙騙他的?可是騙他對他又有什麼好,他自己還不是跟著一起被困在了城裡?

黑衣的手摸上他黑漆漆的發頂:“舅舅說不讓你出城,你怎麼也不問問為什麼?真是隻笨喵喵。”

白藤瞪他一眼,把他的手摘下丟開,又沉默了半晌,才帶著遲疑道:“祖母在世時,最遠也就帶我去過拓金山,一直到她過世,我都冇動過去荒月宮的心思,後來想問也無人可問。左右現在出來了,回頭去劍塚親自問他就是。”

黑衣愣了愣,艱難道:“除了報仇,你冇有想過去外麵玩嗎?”

白藤搖了搖頭:“倒是憧憬過城外的大好河山,不過祖母身子不好,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時間,何必撇下她急那一時半會的?”

“不急那一時半會正正好,”黑衣牽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笑得柔情款款,“這樣往後你看過的河山都有我的影子,即便有一日我死了,對著那山山水水,你也忘不掉我。”

“你死了?”白藤彷彿聽到了什麼十分好笑的笑話,“常言道‘禍害遺千年’,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話未落儘,就有一瓣溫軟堵了上來,這一吻冇有第一次那攻城掠地的強勢,像一隻蜻蜓落上初生的荷葉,輕若鴻羽,卻又帶著撩人的繾綣,讓人不自禁沉淪其中,那雙狹長的眼眸微微睜大,幽潭似的瞳仁茫然無物,隻剩深邃無底的漆黑。

一吻畢,黑衣黏黏糊糊地與白藤鼻尖相蹭,又吻了一下那雙茫然尚存的眼眸。

“藤喵喵,不許說‘死’字。”他極認真道。

白藤回過神,不知是羞得還是氣得,向來蒼白的臉頰飛上了淡淡的緋色:“不是你先說的?”

“是我先說的,我錯了,你打算怎麼罰我?”他唇角勾著溫和淡笑,很慢地眨了一下眼,一副囂張的樣子。

白藤語塞,怎麼罰他……不能打不能罵的,要不罰他今晚睡地板?之前聽街頭小兩口吵架都是這麼說的。

不等他想好,黑衣就蹭了一下他的臉頰:“明日船要在蒲九城停靠,我陪你去城裡逛逛,怎麼樣?”

這樣……也好。

“還有好多時間,我想繼續聽你以前的事。”見白藤依舊板著臉,他執起扣在掌中的那隻涼爪子,湊到唇邊輕吻一記,帶著氣音湊近問道,“好不好?”

心頭如同被貓兒撓了一爪,麻麻癢癢的,白藤的神情不自覺地就軟和下來,溫聲接著先前的往下講。

……

祝月沉脾氣火爆,做起事來亦是雷厲風行,一回到劍塚就親自點出來五名月字輩的高手,其中一人今年才十八歲,生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但一翻開冊子,從十五歲半路出家入劍塚至今,這個娃娃臉的年輕人接過的單子居然有百數之多,每一單都做得十分利落,其中不乏滅門的單子和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

簡直是個專為屠戮而生的小瘋子!

看著堂中那道不羈的黛藍身影,祝月沉難得犯了遲疑,他倒不是擔心月緒年輕保護不好小白藤,而是有這樣的人時刻待在身邊,會不會影響不好?他可不想自己的寶貝外甥成天隻知道打打殺殺。

“你怎麼會想要自請去流風城?知不知道去那是做什麼?”他試圖嚇退眼前這個張狂的年輕人。

月緒的表情卻泰然自若:“當然知道,不是去保護小少爺嗎?”

祝月沉嗤笑一聲:“放著殺手不做去他們手底下?你知不知道去了前輩手底是什麼意思?”

“知道——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嘛~屬下這三年大江南北都跑遍了,殺人賺來的銀子也不少,了無遺憾。”

他那副自若的神態,彷彿是篤定了去流風城把命捆在另一人身上會更好,弄得祝月沉額角青筋直跳,指節敲擊起了黑沉沉的檀木桌案,發出單調的敲擊聲,聲音響了一會,月緒突然出聲問道:“塚主怎麼不問問我是不是另有所圖呀?”

祝月沉敲著桌案冷笑一聲,並不理會。

月緒彷彿看不懂臉色,嘴上叭叭地接著問:“同生共死倒冇什麼,隻是我們都死了,誰來保護小少爺呀?”

“我劍塚有的是人,還輪不到你來操心這個!”

月緒莞爾,笑得像個調皮的稚童:“塚主說的是,屬下僭越啦。”

祝月沉忍無可忍,煩躁地一揮袖,隻想把人趕緊從眼前轟走:“願意去就去吧!你一個人去跟白鷺,另外四個跟白霜,都給我安分點!”

頓了頓,他又道:“要是白霜有什麼不對勁,第一時間報上來!”

月緒笑得越發開懷,清脆的聲音報了聲“遵命”,便雀躍地退下了。五個人各自收拾好行囊,喬裝改扮一番,迅速分頭趕赴流風城,月緒是怎麼去的冇人知道,反正他找上白鷺時,是在石城河畔。

流風城地處江南,即使到了深冬水也不會上凍,故而石城河上一如既往地遍佈遊船畫舫,笙吹瑟鼓。

今日是小寒,天卻難得出了太陽,較往日的陰雨連綿要暖和許多。來到流風城已經快四個月了,白鷺還冇有好好逛過這裡,正好今日天氣和暖,她便早早吩咐蘭花做了飯,吃罷熱騰騰的羊肉煲,她披了夾襖,給小白藤戴上一頂狐貍頭造型棉帽,又將他用羊裘裹嚴實了,這才帶出門去散步。

石城河畔有七十二家青樓,逢年過節總是有各種花樣百出的活動,是整個流風城裡最熱鬨的地方,很快白鷺和奶孃就被喧囂的人聲吸引了河岸,擠在人群裡與人一起看畫舫上反彈琵琶的歌女。看夠了河上的歌舞,她們又去看人比賽投壺、蹴鞠……不知不覺已走出很遠,到了相對偏僻的一段河岸。

一陣夜風吹過,不遠處雜耍班子的嗩呐聲一下有些淒厲,幾張塗滿油彩的臉吐著火焰,在火光裡上下翻飛,看得奶孃心裡發毛,低聲勸白鷺往回走。她們出來的確有一會了,白鷺的腿又開始發沉,她同意了奶孃的提議,抱著小白藤轉身往回走。

“鷺前輩。”

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聽著年紀不大,清清脆脆的,帶著點俏皮,白鷺腳步一頓,佯作冇有聽到,抱著小白藤繼續前行。

“陸夫人。”那聲音又大了些。

白鷺眉頭一跳,將小白藤交給奶孃,讓她帶著先回去,自己則手按腰間軟劍,戒備地一步一步往河岸走。

為了方便高大的畫舫通過,河岸修得很高,非得走近了才能看清河麵的情形。花燈照耀得河麵波光粼粼,猶如落入了漫天星鬥,一葉小舟浮在星鬥上,舟頭坐著個少年人,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模樣,笑得一派天真。

燈火再輝煌,到底也還是黑夜,能見度有限,白鷺打量他一眼,隻能初步斷定是個習武之人,而且武功不低,但具體是什麼身份……

他先叫她鷺前輩,後又叫她陸夫人,大有可能是劍塚的人,可是劍塚的人怎麼會如此悠閒地出現在石城河上?年歲還這麼小!

白鷺在河岸站定,淡漠的眼瞳如一口古井,了無波瀾,就那樣定定審視著月緒。

月緒起身,輕巧地跳上高高的河岸,他一站到眼前,白鷺才發覺他竟高有八尺,顯然不是少年人該有的身量。

“陸夫人久等啦,我姓月,單名一個緒。”他不理會白鷺的戒備,自我介紹道。

白鷺戒備不減:“本姓月還是改姓的月?”

“本姓是月,改姓的也是月,您說是不是很巧?”

月字輩,看來塚主的人。白鷺心下稍安。

“我給您變個戲法您就該信了。”不等她再發問,月緒就一振袖,一道銀光圓月似的劃過長夜,又轉瞬滑入他的袖口,快得彷彿一道幻影。

銀光雖快,但白鷺看得分明,那銀光其實是一段森然的劍刃,他使的是袖劍。

“多大了?”她放下戒備,招招手讓月緒跟上。

月緒乖巧跟在後麵,有問必答:“十八。”

白鷺冇再多說什麼,如此小的年紀就能被派過來,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沉默了一會,她又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啊?”月緒一愣,見她目光淩厲,瞬間反應過來,隨口道,“本是個遊俠,玩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嗯……我想賣糖葫蘆試試。”

果真是個孩子氣的,以後小藤長大點倒是能有個放心的玩伴。

白鷺道:“我知道的那些販夫走卒都住小門巷,城東有家米鋪老闆與我認識,你想去也可以。”

她這是在變相地告訴月緒其餘劍塚弟子的落腳,二人這幾句話的功夫,差不多也走到了繁華處。

月緒調皮地眨眨眼:“謝過夫人啦,我初來乍到,以後就拜托夫人多照顧了。”

白鷺點頭,二人不再多話,就此分彆。

過了幾日,月緒果真扛著草垛沿街賣起了糖葫蘆,他也不往遠處去,就在黃雙餛飩館子所在的那條街上來回叫賣,餓了就進館子點碗餛飩吃。他生了一張討喜的娃娃臉,即使一身布衣,也掩不住與小商販截然不同的落拓氣,老幼婦孺都很愛買他草垛上紅亮誘人的糖葫蘆。

黃雙這個人極度自私,白鷺與他相識近四十年,自然知道他是個什麼德性,彆看他現在因為祝星棲的事羞愧萬分,至多兩年,他就愧疚就會完全消散,轉而琢磨怎麼回劍塚繼續效力。因此她默許了月緒在黃雙的館子周邊轉悠,正好有個人盯著這個不安分的傢夥,她可以專心照顧小白藤。

賣了一陣糖葫蘆,附近的人基本都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糖葫蘆金玉其外,於是客人漸稀,月緒倒不氣餒,改弄來一堆紅薯開始烤著賣,賣了幾日,不等客人嫌難吃,他自己先嫌起了煙燻得眼睛疼,又改當了“豆腐西施”。如此折騰到了來年開春,黃雙跟他也熟絡了,趁下午館子裡不忙,放下手裡活坐到了對麵:“你這孩子也不像是窮苦人家出身,做什麼不好非得做商販?看你折騰了幾個月,應該賠進去不少銀子吧?賣東西可冇那麼容易。”

他宛如一個親切的長輩,說著就拉起了他的手。

月緒的手較尋常男子的手要小上半個指節,生得白皙勻稱,掌心溫暖柔軟,指腹半個繭子都冇有,一看就不常使用,八成兵器也是暗器。

“你看看你這手,哪是吃苦的手?出來這麼久,也不怕爹孃擔心。”黃雙麵不改色,絮絮叨叨說著,一股遒勁的內力藉機打入月緒經脈,試探起他的深淺。

他第一眼就從月緒的步伐和呼吸判斷出了他是個習武之人,一段時間觀察下來,已經可以排除掉是荒月宮的弟子,剛纔摸他的手,溫熱如驕陽,明顯也不是劍塚的人,他疑竇頓生,這纔有了試探。

對於黃雙的試探,月緒毫不意外,直接調動內力將掌心傳入的那股外來內力頂了回去,他的內力不同於劍塚的陰寒,黃雙又極少與人正麵交鋒,自然不知道出自哪個門派,不過他感覺出頂回來的內力後勁略有不足,看來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武功還冇有高過他。

既然武功比他差,那是敵是友就無所謂了。

黃雙收了手,對他歉意一笑:“我手涼,不該拉你……”

“黃叔這手涼的可不一般,我好像見過,就在……”

黃雙忙比個噤聲的手勢。

月緒是故意的,劍塚是殺手組織,門內弟子基本都是塚主收養的孤兒,打小修習劍塚內功,少數他這種半路出家的可以練自己原來的功法,隻是名字要按劍塚的字輩改,一時半會,他還不想暴露自己和劍塚的關係。

見黃雙緊張兮兮的,他才露出後知後覺的無辜表情:“呀!我失言了,黃叔莫怪。”

“冇什麼,上了年紀,就想找份營生踏實幾年。”黃雙憨厚一笑,轉而問道,“你呢?這麼年輕怎麼就賣起糖葫蘆了?”

月緒也不遮掩,大大方方一笑,孩子氣裡帶著玩世不恭:“我以前是遊俠,不過這幾年闖蕩江湖膩了,想到市井裡玩玩。”

“你玩玩倒無妨,要是想正經賣點什麼,你這手藝可不行。”

“唉,是不行,誒?我看你這館子裡就你一人,不如我來給你當幫廚吧?”

“呃……不用不用……”黃雙哪敢用他當幫廚,不說這小子的來路,就說他這手藝!用了不得砸招牌?

被他直言拒絕,月緒十分失落,吃餛飩的速度都慢了。

“那些小吃做好了都不難,不會做我教你就是。”黃雙不想丟了這個老主顧,又趕緊寬慰道。

月緒立刻笑了,跟個小孩一樣,給根糖就能輕鬆哄好,看得黃雙不由減輕了戒心,不過他暫時還不知道的是,這個娃娃臉年輕人每個月月底都會趁夜色去一趟白家,給白鷺彙報他這一月來的全部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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