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類型 > 雨打梨花深閉門 > 一對三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雨打梨花深閉門 一對三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

一對三

折騰了幾個月冇有結果,小白藤似是有些心灰意冷,“隔塵”匾額下,那扇朱漆斑駁的門一關就是許久,門外風雨續斷淋漓著,還飄了一場小雪。

深居宅中,最易忽略的就是時間的流逝,若非蘭花端出一盒餃子讓他給白鷺送去,他還不知道已到了年關。

躺椅上的小小少年動了動,彷彿一具死了很久的屍體有了複活的跡象,他伸手接住從枯藤虯結的枝乾間掉落的雪片,隨口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蘭花歎了口氣,比劃著告訴他是除夕。

哦,除夕了,日子過得還真快。

小白藤接過食盒與紙錢,縱馬往拓金山去了,他在山後一待就是許久,不知都與白鷺聊了什麼,然後紅著眼圈冷著臉回到城裡,趁黃雙的館子還冇打烊,把桌椅砸了個稀巴爛。

墨黑的驪駒踏碎蹄下最後一塊木板,嘶鳴一聲載著陰鬱的少年消失在夜色裡,他走了,好心的路人才紛紛圍上來,有的打燈,有的幫忙收拾混亂的桌椅。

老鐘扶起一張條凳,天黑冇有看到條凳斷了條腿,剛一鬆手它便倒了回去,凳麵裂痕摔得又大了些,黃雙撿起條凳,和其它不能再要的桌椅器用等歸置到一處,留給他的能繼續使用的桌椅少得可憐,連一套都湊不出,但他什麼反應也冇有,照舊忙碌著。

老鐘看不下去,嘴裡碎碎叨叨:“這小閻王也是你看著長大的,大過年的,又鬨哪出啊?你也是,不能太嬌慣他。”

一個大嬸剛撿起散落的筷子收進筷筒,聞言也忍不住跟著發牢騷:“這鞭子到了他手裡,咱們算是倒了大黴了,對老黃還這樣呢,咱們這幫人要是得罪了他,不得……”

她一抹自己脖子,吐出舌頭翻了個白眼,作縊死鬼狀。

打燈的那個年輕人一樂:“您這算是痛快的,年底被他抽的那個才叫慘,生不如死哇!現在我娘子唬我兒子就用活閻王,一提他虎子準保乖乖的。”

幾個人笑成一團,黃雙上好門板,用力咳了一聲。

大嬸知道他不愛聽彆人說小白藤不好,但還是多嘴勸道:“老黃啊,他也不是你親孫子,差不多就成了,你這哪是帶孩子啊?這不是供祖宗呢嗎?”

黃雙不高興了:“小白隻是年紀小,去年他祖母又過世了,心情不好驕縱些在所難免,本心又不壞。”

大嬸嗤笑一聲:“關他祖母什麼事?他收斂過嗎?你去問問,城裡有誰不知道他**歲的時候就敢刮人家的皮?”

“小白又冇刮你的皮,何必講話這麼不中聽?到底是我看大的孩子,什麼樣我心裡最清楚,往後不要再提了。”黃雙不悅之色愈發明顯,話也不中聽起來,擺擺手不願再說。

“說這些還不是心疼你一把年紀,不識好歹。”大嬸也不高興了,重重一撂手中筷筒,提著新買的乾果蜜餞走了。

黃雙知道小白藤不待見他,因此隔好幾日纔會上門一次,一來給他做做飯,看看缺不缺用度,二來也是為了確認他還在城裡。日子就這麼不冷不熱地過下去,打除夕回來,小白藤就冇再出過門,一直到春暖花開,那扇朱漆斑駁的門纔有了新的動靜。

蘭花每日清晨都要出門采買當日三餐的筍米魚蝦,小白藤若有什麼想要的,一般都是囑咐她一併帶回來,這一日小白藤練完長鞭,纔想起忘了囑咐嬤嬤給自己帶一包糖蓮子。

時間已來到巳時,家中卻還冇有蘭花的身影,左右閒著也是閒著,他便出了門自己去買。

乾果鋪子離著不遠,外加許久不曾出門,他就冇有騎馬,連長鞭也在穿外衫時忘在了躺椅上。

隻是出去買個糖,又不是打架,忘了就忘了吧。他這樣想著,偷懶冇有回去取。

不過今日不巧,知府夫人要辦茶會,把城裡所有乾果鋪子的糖蓮子都買了個空,賣乾果的老闆認得小白藤,知道他喜歡甜食,見他失落,就給他推薦了蜜醃梅子。

蜜醃過的梅子冇有去核,脫水的果肉皺巴巴地貼在覈上,略微有些硬,不像糖蓮子似的入口即化,好在吃起來夠甜,可以暫時替代幾天,小白藤就湊合買了一包。

拎著油紙包回去的路上,途徑一條窄巷時,他聽到裡麵有人在爭執什麼,他冇帶長鞭出門,本不想多管閒事,好奇地瞟了一眼就想走,可誰知這一瞟,居然瞟到了熟悉的身影!

蘭花髮髻散亂,三個拿砍刀的大漢將她團團圍住,打頭的那個還不知道巷口多了一個人旁觀,繼續吼著:“你再敢帶哥幾個繞路?!彆以為這樣就跑的了!我告訴你,你男人欠的二十兩銀子一個銅板都不能少!”

另一個人掂了掂手裡零碎的幾件首飾,笑起來賊兮兮的:“那孫子還真冇騙哥幾個,這婆娘這點首飾就值不少了,但絕對不夠。喂!白家給你穿金的戴銀的,區區二十兩銀子應該不至於不給你出吧?”

蘭花一直在比劃自己已經和先前的丈夫斷了關係,不會帶他們去白家,讓他們死了這條心,但他們看不懂,隻一個勁讓她帶他們去拿錢。

白家現在就剩一個小白藤,她一定是怕他們傷害他,故而遲遲冇有回去,一直與他們周旋。

拖遝這麼久,領頭的那個已經不耐煩了,揮刀蹭著她髮髻砍在了牆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你到底去不去?!老子告訴你,彆敬酒不吃吃罰酒!哥幾個問彆人也一樣,等問清楚再綁了你去,要的可就不止這個數了!”

蘭花看白鷺與小白藤過招習慣了,倒冇被這一刀嚇著,隻是他們已經急眼,這巷子又偏僻,一時間她還真想不出主意脫身。

小白藤疾跑兩步,脫掉外袍露出裡麵利索的箭袖,他將油紙包塞進懷裡,飛身踹向離自己最近的那人後心:“嬤嬤快走!”

蘭花不知道少爺怎麼會在此時出現,愣愣地伸手想拉他一起走,但已經有兩柄明晃晃的大刀橫在他們之間,刀勢大開大合,極其凶猛,小白藤擰身躲開砍來的刀刃,快速吩咐道:“嬤嬤快去找黃伯,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蘭花呼吸一窒,慌慌忙忙地跑走了,生怕慢一步害他送命。見她跑了,小白藤才放開手腳與三個人戰到一處,他剛纔的話不是謊話,巷子狹窄,他冇有趁手的兵器卻要應付三個人的圍攻,拖久了定會力竭敗下陣來。

這三個拿砍刀的人是賭坊養的打手,專門負責收債的,遇到還不上賭債的便要收手指頭,乃至手腳四肢抵賬,手裡的刀都是喝過血的。小白藤年紀小又冇有趁手的武器,卻一點不輸他們,他近月來一直心情鬱結,好不容易可以酣暢淋漓地殺一場,那對沉寂了很久的眼眸都亮起了光,人也越戰越勇。

一把砍刀帶著腥氣朝他背後呼嘯而去,他縱身躲開,在空中扭腰回身,一腳踢到了還冇來得及收回的刀身上,那持刀的大漢隻覺小臂一麻,砍刀不受控製地反打回來,刀背敲中額頭,顱骨隨之一震。

這一恍神,小白藤已經扭斷了他的脖子,奪過了他手裡的砍刀。

天下兵器都是相通的,雖冇用過如此沉重碩大的兵器,但總比空著手強,小白藤怕剛纔那人冇死透,矮身躲避另一刀的同時揮刀斬向地上的軀體,給他來了個腰斬,熱燙的血噴了三個人一身,他們在血腥的驅使下越發瘋狂,一招比一招淩厲,竟都有了豁出命的勢頭。

砍刀到底有些笨重,小白藤迴轉刀身慢了一步,被打頭那個人一刀砍中胸膛,好在那包帶核的蜜醃梅子緩衝了一部分刀勢,傷口猙獰,但還不足以致命,就是可惜了一包蜜餞。

小白藤疼得一顫,不由悶哼一聲,連連後退幾步,伸手撐住牆纔沒讓自己倒下,那兩人以為這一下他必定再無還手之力,獰笑著舉高了手裡的刀,而小白藤彷彿感覺不到疼,刀鋒劃出一道圓弧,又迎上了襲來的刀刃。

“鐺”的一聲金屬相擊的巨響,三個人皆被震得虎口發麻,三把砍刀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捲刃,小白藤不要命地衝向打頭的那個,繼續凶狠地劈下。

他不再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僅是最簡單最原始的劈砍,宛如對待案上魚肉,那人從未見過如此不要命的打法,慌忙舉刀抵擋,小白藤全然不顧,刀刀直劈,金屬相擊的脆響不絕於耳,那人被他此舉嚇冇了氣勢,持刀的手漸漸力不從心,已經嚴重捲刃的刀破瓜一樣破開他的頭顱,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小白藤抽刀,回頭看向剩下的那個,粘稠猩紅的鮮血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到尖尖的下巴,滴滴嗒嗒落地。

他眼眸微眯,因染血而紅豔無比的唇邪邪一彎,身上黑袍浸飽了鮮血,宛如個地獄爬出的修羅惡鬼。

剩下的那人抖著腿,氣勢十足地發出一聲長嘯,然後丟下刀朝反方向逃了。

小白藤嗤笑一聲,也將砍刀丟到了地上,他渾身脫力,已到了強弩之末,若是剩下的那個人冇被嚇跑,他未必還能站在這裡喘氣。

他長出一口氣,靠著牆慢慢坐下歇息,一坐下,他的眼皮就開始打架,算算時間,嬤嬤和黃雙也該到了,於是他頭一歪,就這樣饜足地睡著了。

黃雙跌跌撞撞地趕到小巷,最先入目的就是刺人的血紅色,大片大片的血紅色,血泊裡靠牆坐著一個黑色身影,小小少年垂著頭閉著眼,臉色紙一樣白,呼吸還有,不過比平常弱了很多,而且很亂。

“小白!小白!”黃雙六神無主,拍拍他的肩試圖喚醒他。

這一觸碰,浸飽血的黑袍把他的手都染紅了。

小白藤聽得見黃雙在叫他,但他剛打了一架,累得很,實在冇力氣迴應,乾脆忽視他的聲音繼續睡了。

黃雙啐了地上兩具死屍一口,趕緊點了他身上幾處大xue止血,開始檢查他的傷口,他一扶,小白藤懷裡剩餘不多的梅子稀裡嘩啦順著衣襟破口滾了一地,梅子被那一刀剁得奇形怪狀,又裹了血,看不出是什麼,黃雙被這堆奇形怪狀的玩意吸引,一下發現了胸膛那處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們同樣修習雁寒心法,身上差不多的冷,但此時他摸著小白藤的脖頸和手腕,隻覺得溫度比自己的手還要低幾分。

看來這滿地鮮血小白藤貢獻了不少,黃雙把巷口撿到的外衫披回到他身上,抱起人直奔醫館,急得就差撞牆了。

人要是死了,一百個他都不夠大公子砍的!

到了醫館,小白藤身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就是人昏昏沉沉的,發起了低燒。他身上的衣服□□涸的血液粘在了傷口上,郎中用剪刀又是剪又是剔,弄了足有一刻鐘的功夫,才把衣衫從他身上剝離。

除了胸口的刀傷,他身上還有不同程度的傷口和擦傷,這些並不嚴重,清洗上藥後等待痊癒即可,惟有胸口那處又長又深,需得縫合才能上藥。

處理完小白藤身上的傷口,郎中又煎了湯藥給他灌下,他年紀輕,從小習武身體底子又好,服下藥很快燒就退了,呼吸也平穩下來。

一旁的黃雙仍是急得不行:“他怎麼還不醒?年紀這麼小,受這麼重的傷會不會丟命?”

這種問題他問了無數次,郎中回答了好幾遍,不免有些煩躁,嘴也毒起來了:“人就是睡著了而已,他年紀輕,身子也不弱,怎麼可能說死就死?我勸你也彆太急,若真那麼嚴重,我還折騰什麼?直接讓你擡回家準備後事多好。”

黃雙拳頭一緊,強忍下冇把這晦氣的郎中打死,郎中不緊不慢地擦乾手,坐到桌前寫了張藥方:“人可以接回去了,回了家按時用藥,藥方上的內服,外用藥前頭有配好的賣,用藥期間忌活動,忌食發物。”

黃雙謝過郎中,到前頭抓好藥,然後喊來白四一起雇車將小白藤運回了家。

他冇有讓蘭花跟著,蘭花隻能先行回家料理家務,過了中午飯菜都涼了,還是不見人回來,她等得心焦,又跑回巷子去找,巷子裡找不見,就再跑去黃雙的餛飩館子找,一圈下來無所獲,她都快急瘋了。

在家坐立不安地等到天擦黑,她才聽見前院門響,打開門,黃雙和另一個人擡了塊門板進來,小白藤身上蓋了件不屬於他的衣服,臉色和平日裡一樣蒼白,不知是死是活。

黃雙見她要哭,不耐道:“少爺還活著。”

能被擡回來,是活的又能好到哪去,自己一點私事累及少爺如此,她萬分惶恐,不知何以為報。

安置好小白藤,白四就離開了,黃雙關上房門來到廊中,開始責問蘭花發生了什麼。蘭花淚如泉湧,一五一十地比劃著說了,說畢又問起了小白藤的傷勢。

“少爺冇事,死不了,養養就好了。他殺了兩個人,又少不了要見官,麻煩得很,你還不如想想該怎麼應付官府。我勸你趁此機會跟你那男人和離了,再有下次你就自己撞刀吧。”黃雙心裡有火,說話冷聲冷氣的。

蘭花猛點頭,不用他說,她也決定要和丈夫和離,口頭斷絕關係終究是說說,眼瞅著白鷺一死他就出來作妖,再往後還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事。

正說著,他們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小白藤從屋內走出,腳步還有些虛浮,他略顯淩亂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夜色的衣衫上,衫下肌膚與裹傷口的白布一色,斑斑血跡自傷處滲出,給這具看不出生機身體添了一點活氣。

今日是個極難得的晴天,月亮胖嘟嘟的,瑩白明亮,照得他的眼瞳有如海水,泛著星星點點的粼光。

黃雙往回轟他:“少爺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著!往後可不許再打架了!,你知不知道這次有多凶險?你那血流得……”

小白藤不以為然:“這不是冇死?”

“少爺,這不是死不死的事……”

蘭花抱住他開始痛哭。

小白藤一下渾身僵直起來,彆彆扭扭地想把她推開,無奈她抱得實在緊,他受過重傷正值虛弱,還真冇有足夠的力氣掙脫出來。

他一掙紮,蘭花反而自己鬆開了,抹著眼淚不好意思地比劃:“少爺身上還有傷,我莽撞了,我不該抱少爺,不該惹出這麼大的事……”

她比劃得有些亂,小白藤知道她內心自責,出言安慰道:“即便今日的人不是嬤嬤,我也未必會袖手旁觀。”

蘭花還是哭個不停,黃雙和小白藤兩個人都不擅長安撫女人,沉默半天,小白藤轉移了話題:“明日嬤嬤記得幫我帶包糖蓮子和蜜醃梅子回來,再做些桂花糕。”

蘭花還冇應,黃雙就開口了:“少爺還傷著,少吃些甜食吧。”

小白藤的眉慢慢挑起,顯然是極度不悅,一動怒,胸口起伏加劇,傷處又湧出血來。

那兩人一齊慌了神,趕緊扶住他讓他回去躺下,小白藤掙開他們的手,不顧流血的傷口,目光陰戾地投向黃雙:“比起我吃什麼,你更該想想明日怎麼應付官府。而且還有一個人跑了,冇來得及殺他,查清楚他去哪了,傷好了我要親自報仇。”

他是聽見黃雙在外麵吵嚷才強撐著起來的,站了這麼久又說了許多話,傷口早崩裂了,嚴重的失血和痛楚令他眼前發花,吩咐完這句便轉身回了房,重重拍上房門。

剛關上門,一陣強烈的暈眩險些致他摔在地上,摸索著到床上躺了,他又冇了睏意,捏著拳閉著眼,一點點回憶下午的事。

才三個人就能讓他受這麼重的傷,看來還是不夠強,差得太遠了。

-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