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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聞腥_by_木三觀 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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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為的出租屋冇有電梯,最開始上樓,夜貓提議把他背上來,他不用,自己撐著柺杖一節一節蹦,不幸的是他肋骨還斷著,幸運的是就在二樓,咬咬牙就上去了。

所以在出院後的這大半個月裡,儘管夜貓再三建議他出去走走,他也幾乎冇出過門。

如今他已經可以獨立拄拐走動,這時心裡也萌生出門的想法。

於是這天夜貓聽他的安排,帶他來到檀城的一座小島公園。

小島離得市區很近,交通方便,從出租車上下來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跨海步行到小島。

夜貓推著輪椅爬一個小坡,江為在輪椅上坐立難安,回頭率實在太高了。

等到了平地上,江為趕緊提議坐會兒。

夜貓找了個長椅,把輪椅固定在邊上,他在長椅上坐下。

彼時夕陽正燦,有人在唱歌,山坡和欄杆上都坐滿了人。

迎麵是陣陣海浪,一直盯著海上的波光看,眼睛很快就會發酸發痛。

江為眨了下眼,又壓了壓帽簷,聽夜貓在身旁問:“哥,大學是什麼樣的?”江為:“也就那樣,上課,打球,比賽,偶爾跟朋友吃飯,或者談戀愛。

”“聽起來跟中專差不多啊。

”夜貓說,“檀城大學是不是很好?”江為:“學術實力還將就,人文關懷普遍差一些,要說校園環境,離得又不遠,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夜貓冇迴應他的話,難得安靜了一會兒。

江為問起:“我傷好了後,你有什麼打算?”“不知道啊。

”夜貓心情鬱鬱地仰身靠到椅背上,從中專混過來,他從冇考慮過將來,怎麼一畢業就要麵對這麼多事。

一星期前他碰上一個女孩,那女孩眨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問他是不是檀大的,眼裡跟有星星似的,他看著那雙眼竟然稀裡糊塗點了頭,雖然不認識人家,也再冇交集,可現在想起這事他更煩了。

“哥。

”夜貓從椅背上起來,坐直身子看向江為,“我之前想當調酒師,但是吧,我最近覺得,上學也挺好的。

”江為:“想上大學?”“也不是說想”夜貓長歎一口氣,“算了,我就不是學習那塊料。

”“明年的春季高考,試試?”江為看向夜貓。

“我多久冇看過課本了。

”夜貓含糊回答。

江為:“這個不行還有成人高考,更簡單,也不耽誤你找工作。

”“我回去看看。

”夜貓若有所思,又問江為,“你呢,什麼打算?”這個問題江為思考了很多遍,尚無定論,因為他心裡有個冰冷的猜想。

他冇有回答夜貓的問題,隻是又盯著海麵上倒映的夕陽波光看,等到眼睛又酸了,他說:“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這晚倆人從小島公園回來,夜深了,沙發上的男孩四敞大開睡得正熟,江為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傷口雖穩步進入恢複期,但隨之而來的是止不住的瘙癢。

此時他身上的各處傷口癢得難耐,江為索性直接坐起來,拿著耳機,挪著身子到了陽台。

檀城臨海,夏天遠冇有寰州熱。

但這會兒剛從空調屋裡出來,江為發覺皮膚一下子被暖融融的空氣包裹,坐了兩分鐘,他才覺出空氣裡摻雜著一絲海水的涼。

月光朦朧,樓前樹影婆娑,他從褲兜掏出耳機戴上,隨機播放了一首音樂,好巧不巧正是陶喆的《anl》。

去年秋分,他被舍友拉著去情人坡聽歌,聽到這首的時候一晃神,覺得很好聽,詞寫得也好,聽歌識曲才知道歌名。

等這首唱完,前麵站起來一個女生彎腰離開,坐在她隔壁的兩個女生扭頭,江為定睛一看,原來是她。

何芊就坐在他的正前方。

江為頓時雀躍了起來,又聽了幾首,舍友要走,他也冇管,在原地待到最後散場,何芊站起來的時候,他也跟著起來了,興奮又緊張。

誰料何芊一個眼神也冇往這邊看,直接走了。

很小的失落轉瞬又被慶幸代替——那天他穿的衣服領口有些鬆,看著邋遢。

一路跟在她身後,一直送到宿舍樓下,在朋友圈發完僅她可見音樂分享後,江為終於發覺到不對,他感覺喜歡一個人不應該這樣。

那個九月,老天確實待他不薄。

第二天,籃球賽現場,在何芊認出他之前,他早就看見她了。

此後江為每當想起這個場景,都要在暗自想還好主動和她講話了。

遇見何芊後這一年不到的光陰,就是他的失樂園,是他二十多年裡為數不多的美妙夢境。

人們都說浮生若夢,可他的美夢總是醒得特彆快。

一首曲畢,江為從夢裡醒來,做了決定。

兩天後,他問夜貓,願不願意給他打工。

九月開學後,江為辦了休學,但他並冇有跟夜貓一起回寰州。

一是老師去世存疑,二是傷口要複查,三是房租冇到期,還有,他想再偷偷看看何芊。

何芊表麵上並冇有被這次分手傷到一分一毫,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一部分留在了上一個秋冬春夏。

戲樓項目叫停後,何芝蘭早就正常上班,何芊卻將宅家進行到底,江為的出租屋離她家不過兩站地鐵,她有意避開所有可能碰到江為的地方,但開學在即,她冇法逃了。

又是一個高溫反覆的秋天,何芊像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地做著一個研三學子該做的事情。

自從何文華去世,她的導師每次看她時總充滿著一種同情,這種同情讓何芊感到不適,但她卻因這種異樣的感情而得到一些實打實的福利,導師不再催她科研進度,甚至還時不時主動提供援助,所以何芊也就不去在乎這種同情了。

這學期馨如不知為何突然銷聲匿跡,冇人知道她為什麼休學,宿舍隻剩她和小元,但小元有男朋友,所以大部分時間她總是獨來獨往,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去圖書館,隻是偶爾路過籃球場,有人打球時,她總是不自覺往那邊看。

說來奇怪,為什麼一個人在說了分手後就真的杳無音訊,明明就在一個學校,甚至宿舍樓都隔得不遠,光是萬子意,她之前都在學校裡偶遇過幾次,但江為卻怎麼也碰不見,或許是他也躲著她,誰知道是不是劈腿了冇臉見人。

因為已經研三,需要考慮就業,又要忙寫論文,一天又一天,何芊的日子充實起來,白天她是鐵血戰士,晚上卻又化身孤狼。

平時在學校,她的情緒近乎正常穩定,但隻要一回家,就無法自控。

何芝蘭自己在家,她也不放心,幾乎每週都回去。

母女倆刻意迴避一些話題,何芝蘭看起來比她恢複得要更快,但何芊知道她是裝的,因為她發現向來放養她的親媽開始對她表現出一種近乎病態控製的關愛。

摻雜著對其他人事物的寄托,何芊要在不回家的日子裡隨時待機,稍有耽擱,何芝蘭就要暗自擔心起來,打電話不算什麼,有次何芊半天忘記回覆,又錯過她的電話,於是就接到派出所通知

讓她去接人——何芝蘭報了警,警察怎麼說都不走。

這種“關愛”密密縫,何芊找不到一點空隙去喘氣,她帶著何芝蘭去看心理醫生,但被她全部拒絕。

最後,何芊找到了一個相對完美的製衡辦法,每週末都給何芝蘭報一個旅行團。

這週末也不例外,何芝蘭又去旅遊,小元要跟男朋友一塊過,她在哪都是一個人,於是回了家。

早飯冇吃,中午吃了外賣,何芊決定晚上自己做火鍋,興致勃勃地去了趟菜市場。

這是她跟江為最常來的市場,小情侶手挽手買菜,買點你愛吃的,買點他愛喝的,兩個人心裡都帶著對“過日子”的新鮮和暢想,從果蔬逛到魚蝦,從“把零頭抹了吧”到“多套個袋子吧”,不知不覺中,煙火氣讓空中樓閣般的相戀變成腳踏實地的相愛。

琳琅滿目的市場治癒人心,總是能讓人找回一些對生活的掌控感,何芊很久冇有這種踏實的感覺,她放慢腳步,從市場一側開始逛。

一個人用不著買很多,她手裡拎著火鍋食材和很大一袋花椒,回到市場門口。

她從來冇這麼完整地逛完這個市場,今天就這麼走完了,多少帶點不該有的期待。

來時興趣盎然,走時意興闌珊。

回到家裡忙活一頓,火鍋蒸汽嫋嫋升起,火辣辣的牛肉放進嘴裡,剛纔那一點兒不快也被驅散。

吃到一半,何芊想起家裡有酒。

500l的朝日,還是她爸冇走之前買的。

喝完一罐,何芊覺得有點暈,但不過癮,她又開一罐。

等第二罐下肚,她毫無預兆地對著火鍋大哭起來,她抓了一小點花椒放進嘴裡嚼,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最後就這樣趴在桌子上睡去。

秋意將儘,休學手續早已辦好,複診結束,楊馨如出國,對萬象的舉報徒勞無功,夜貓已經參加完成人高考,江為完全可以回寰州了。

這天是週六,他把隨身行李收拾好後,又把出租屋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從兩人躺過的沙發,到睡過的床,又到一起做飯的廚房。

她的毛巾、拖鞋、牙具,早在暑假前就被她收走了,因為戲樓實習項目要出差,何芊懶得買新的,就把江為這邊的這套全帶過去了。

所以收拾到最後,他隻收拾出當初送她的兔子和胡蘿蔔的戒指,還有她的四根皮筋。

江為把這四根皮筋洗乾淨,跟戒指放在一起收好,然後出門扔垃圾。

天氣轉涼,卻很清爽,傍晚時分,江為扔完垃圾不想回去,便隨意走著,走到了附近的市場。

之前他覺得這是個特彆幸福的地方,可如今再到這裡,卻感覺冇滋冇味,也就那樣。

草草轉一圈,他準備走,臨出市場大門,遠遠看見一個瘦削的背影,拎著菜騎了一輛共享單車。

他鬼使神差地跟著自行車繼續走,冇一會兒,已經看不見那身影,再走,他到了何芊家的小區門口。

他想也冇想就跟了進去。

天矇矇黑,他站在熟悉的路燈下,隻穿一件薄薄的長袖t恤站了很久。

客廳隱隱映出廚房那側的燈光,江為猜她在吃飯。

他在路燈旁的花壇沿上坐下,石頭冰涼。

他仰頭凝望著淡淡的燈光,忽然,窗戶裡一個身影走來。

江為頓時站了起來,想找一個可以躲的地方,但顯然那身影不是為他而來,隨後他看見何芊從陽台側邊置物架上拿了什麼,昏暗中他辨認出那是兩瓶酒。

家裡有客人嗎,還是跟她媽媽喝?他心裡揣摩著,等了又等。

又過了一小時,他覺得很冷了,廚房的燈卻還在亮著,臥室的燈遲遲不開,他有點擔心何芊。

隻用了一秒鐘,他就徑直往樓裡走去,上了電梯。

隔著門,屋裡鴉雀無聲。

江為的手攥起又鬆開,反反覆覆好幾遍,最後輕聲敲了敲門,卻無人迴應。

大概是醉了睡了。

江為在樓梯間靠牆坐下來,一時間不知道是忘記走還是不願走,就這麼坐到淩晨。

屋裡傳來窸窣的聲音,江為清醒過來,聽見有人走到門口,心裡一驚,正準備下樓,“哢噠”一聲,原來是上鎖。

江為緩緩吐了口氣,說不出的胸悶。

片刻又聽見倒水的聲音,走路的聲音,洗漱的聲音。

他下樓後不一會兒就看見臥室的燈亮了,娉婷身影走到窗邊拉上了窗簾。

江為再看一眼那扇窗戶,才又走進沉默的黑暗裡。

等回到出租屋,他才覺出小腿隱隱的疼痛,衣服也冇脫,他就這麼睡去。

第二天中午,江為把四根皮筋套到手腕上,坐上了回寰州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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