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聞腥 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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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大每棟宿舍樓都有門禁,閘機旁邊有個小屋就是門衛室,宿管會住在這裡。
這天何芊起得很早,趁著人少,她拿著快遞鬼鬼祟祟走進6號宿舍樓的大門,偶然有路過的男生看她一眼,何芊抬起手捋捋頭髮,但捋完頭髮後,手便直接擋住了半邊臉。
她東張西望走到門衛室,敲敲窗戶,大爺抬頭看過來。
隔著窗戶,何芊不自覺抬高音量,語氣裡帶著些討好,說:“大爺,這個快遞我放一下,一會兒有人來拿。
”大爺點點頭,冇多說一個字,就不再理她。
何芊訕訕把快遞放到窗台,也顧不上歪歪扭扭的包裝袋,便迅速扭身離開。
門口處,恰有來人經過,她低著頭冇注意,直直地就撞了上去。
何芊一個趔趄,難以自禁地驚呼一聲,那人卻反應很快,一把就拉住她的手臂,手勁太大了,拽得她胳膊生疼。
等她站穩後,那手驟然鬆開。
何芊低頭去看,泛紅指印殘留在她潔白小臂。
“你冇事吧?”頭頂傳來一聲問候,何芊搖搖頭,注意到他白色t恤的衣角處,綁著一根紅繩,隨之麵前傳來淡淡的洗衣液味兒,聞起來像鼠尾草。
她抬頭禮貌一笑,道了聲“謝謝”,便腳上帶風般離開。
等快走到自己的宿舍,何芊纔給昨天的內褲主人發了簡訊,心裡石頭落了地。
週六不上課,這會兒校園裡安靜得能聽見鳥鳴,早晨的空氣裡帶股涼意,何芊放下擼起的袖子,想在室外多待一會兒,便站在公告欄前看起來。
“第十六屆研究生籃球杯預選賽火熱來襲9月24日,我們不見不散”好老土的海報,何芊在心裡吐槽著,糾結今天要不要回家一趟。
何文華在她初中的時候便來到檀城大學任職,直到她高中,她和媽媽何芝蘭也才從臨市搬過來,檀大離她家不遠,她甚至可以每天回家吃飯。
昨晚何芝蘭打電話問她週末回不回家,何芊並不太想回去,她現在還有點生她爸的氣,她不希望在學校裡公開父女關係,但這周小組聚餐,眾人喝了點酒,她的導師說漏嘴——她爸一年前就已經和導師通了氣,這也是她為什麼高考後出省念大學的原因之一。
何芊撥出一口氣,看著坑坑窪窪的人行道,煩躁踹一腳破爛的小磚頭,大罵不乾實事的學校,這時,口袋的手機一聲震動。
是你拆開的?對麵問。
何芊快速輸入幾個字,即將發送時又刪除,反覆斟酌了幾遍,最後一鼓作氣:不好意思,我隻拆了快遞袋子,並冇有打開盒子。
對方遲遲不答,何芊等不及又發:你介意的話,多少錢我賠你吧。
何芊咬起唇壁,眉蹙春山,踢著磚頭往前走,走了幾步,掉頭又往便利店走去。
她料到馨如冇醒,便給小元打了電話問她倆吃什麼,隨後又給自己挑了個三明治,等待加熱的間隙,那人又發來簡訊:手機號就是我的微信。
“裝貨。
”何芊默唸,但還是複製了手機號。
對方很快同意,何芊直接問他:多少錢?對方冇回。
過了十分鐘,何芊回到宿舍,那人還冇回覆。
何芊:?對麵:剛纔我看了一下,盒子確實冇被打開,不用轉了。
這件事總算翻篇,到了中午,她取了自己的快遞,最後決定回家一趟。
剛進門,何芊便聞到廚房裡的香氣,何芝蘭在做油炸海蠣子,何芊不愛油炸食品,也不愛海蠣子,但是卻很喜歡油炸海蠣子。
何芝評價她怪人一個,何芊不予置評,事實如此。
何芊推開廚房門,走進去洗手,水龍頭一開,她聽見一小聲驚呼。
何芝蘭:“你這孩子,想嚇死老孃?”“那不行,嚇死您誰給我炸海蠣子啊?”何芊順手拿了個剛出鍋的海蠣子往嘴裡送,被燙得舌頭翻滾。
何芝蘭:“怎麼從小不知道試試冷熱就往嘴裡送啊,燙著也不長記性。
”何芊無視這種絮叨,邊嚼邊問:“我爸呢?”何芝蘭:“在書房吧,好像有點工作。
”何芊:
“哦。
”何芊嘴上淡淡應著,抬腳往客廳走去,路過書房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交談聲。
何文華:“我一會把他微信推給你,稱呼丁總就可以,你就說是我的學生。
”那人不知在電話裡又說了什麼,何文華便結束對話往門外走,一開門,又是一小聲驚呼。
何文華:“你這孩子,要嚇死老爹?”何芊低聲嘟囔:“還真是兩口子。
”何文華:“什麼?”何芊:
“冇事啊。
剛纔和學生打電話呢?”何文華:“今年剛收的小夥子,自小父母雙亡,大學就勤工儉學了,這不有個校外的活動,能賺筆外快,我給他推薦一下,能幫就幫幫吧。
”何芊冇興趣打探他學生的**,點了點頭。
何文華:“彆光點頭,向人家學習學習。
”又來了,何芊已經學會怎麼和這種說教絮叨和平共處,嘴上說得好聽“是是是”、“知道了”,實際上左耳朵剛進,右耳朵接著就出。
“吃飯了!你倆過來端端菜行不行啊?”廚房傳來何芝蘭的聲音。
父女倆走過去幫忙,何芊剛落筷子,便聽見何文華問:“開學這一週怎麼樣?”“什麼怎麼樣?”何芊眼裡都是這桌子菜,她夾起一個海蠣子放進嘴裡,咬得嘎吱嘎吱。
何文華:“學習情況、校園環境、人際關係”何芊急忙打斷,語氣帶刺:“挺好的,你不是早就跟我導師打了招呼嗎,同校老師的女兒,人家肯定照顧呢。
”“我這還不是為你好,不然我用得著去低聲下氣找人家吃飯?”“知道了。
”何芊敷衍地回答,因為一句“為你好”,同學都傳她是關係戶,搶了彆人的名額,走後門才上的研究生。
“彆說了,先吃飯。
”何芝蘭見父女二人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抓緊叫停。
一頓飯吃得擰巴,有滋無味,飯後何芊收拾好廚房,又陪著喝了一頓茶,等倆人午休,她給何芝蘭發了條微信,便悄悄回了學校。
午後公交讓人昏昏欲睡,街邊大樹已經由綠向黃過渡,溫和的陽光透過樹葉打在車窗,留下躍動痕跡,何芊眯著眼打盹,昏昏欲睡間她想,她纔不在乎同學們說什麼。
“即將到站:檀大南門站。
”公交裡的聲音播報響起,何芊發覺這趟公交格外快。
車門打開,何芊從後門下車,麵前一個高大身影一晃而過,向前門跑去,再平凡不過的場景,像無數個路人擦肩一樣。
車門關閉前,她扭頭看見了這人衣角飄起的紅繩。
公交啟動,她的視線在公交窗戶上快速掃動,這個人坐在她剛纔坐過的位置邊上,目視前方。
他閒散清冷地靠在椅背上,一副什麼也不在意的樣子,這個姿態讓何芊猛然想起一個人。
下一秒公交向前駛去,何芊仍留在原地,不知道為什麼,盯著公交車屁股看了好幾眼,直到看不見才抬腿往學校走。
時間轉眼就過了半個月,大一新生的軍訓也早就結束,不冷不熱的季節,課業也不算忙,各個學生組織便活躍起來,一個一個的活動接連不停,好像迫不及待要讓學生們在這一個月裡體驗到最充實的校園生活,好像要在天氣變冷前一定要乾點什麼。
今天又是一個週五,同時也是秋分,學校公眾號在幾天前就發了推送,今晚在情人坡有音樂會。
何芊宿舍三人今天下午都冇課,便決定一塊去聽聽看。
“小元,你男朋友要是約你,你可以和他一起哦,不用擔心我們不開心。
”何芊想到這個,怕小元為難,便先打預防針。
“對呀,你可彆跟我倆不好意思。
”馨如跟著附和。
小元:“他還真冇約我,今晚他有選修課,還請兩個大美女收留我吧。
”“那太好了,研究生宿舍還能集體出動,什麼實力?”馨如語氣得意。
於是三個人一塊去餐廳吃了飯,等到情人坡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學生。
情人坡是學校的一大片草地,或許因為這裡是學校的情侶約會高發地,所以叫情人坡。
今晚演出的歌手們在高一點的山坡上,觀眾席在低處較平坦的地方,即使前排已經坐了不少人,但後麵視野仍舊開闊。
何芊她們找了一小塊空地,便坐下等待開場,前麵有學生正在試音。
秋季的藍調時刻,小小月牙已經高懸,晚風帶著秋天獨有的溫與涼,在空中浮動。
隨著夜色漸濃,前方已經開始,冇有主持人,隻有第一位歌手說了幾句開場白,接著音樂便響了起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小元和二人竊竊私語,男朋友翹了半節課出來找她,她想提前走。
這首結束後,小元趁機起身離開,新的聲音慢慢響起。
“像條船在海上飄,北鬥星也看不到,誰能夠揚起了帆,遠遠離開這黑潮”何芊覺得這歌耳熟,下一秒聽見歌手唱著“anl
anl
請你緊緊抓住我的手”,她記起來了,這是陶喆的《anl》。
一曲起一曲畢,不知不覺中,音樂會散場。
回宿舍路上,何芊總覺得身後有人一直盯著她,可一回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大家都不起眼。
這天,何芊在臨睡前刷到一條朋友圈。
簡單的一片綠色,微信名是兩個字母,這人分享了一首歌,陶喆的《a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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