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而生[刑偵] 8月14日晚
8月14日晚
在班青和白楊到河陰村查案的同時,蔡小新和梁斌則聯係了當日打電話認屍的人。
耿登住處,三個人擠在這片狹小的空間,顯得更加擁擠。
這是位於老城區的一棟樓房,耿登租住在樓房最頂層的閣樓。
安城的夏天最是炎熱,房屋的頂層更是熱得難以呼吸,就算晚上十點也降不下來溫度,尋常人忍受不瞭如此高溫,因而房東租出的價格也很低廉。
據知情人說,死者生前在閣樓裡住了大半年,雖說住的時間長,屋內卻並沒有太多陳設。
幾件磨損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短袖,兩三條換著穿、沾了許多灰塵的黑色短褲,兩個劣質的塑料盆,還有些刮鬍刀之類零零散散的小東西,就差不多是耿登生前全部的用品。
屋子中間擺放著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簡陋木床,床畔的木條臟汙得發亮,一坐上去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巨大聲響,並隨著人的動作,時不時再咯吱上幾聲。
床單油亮發黃,看不出本來麵目,隨意地鋪在上麵。下擺部分偶有幾個煙頭燙出來的洞口,靠近床頭的部分被主人的頭油蹭得更是油光發亮。
床側放著一個不知道倒了幾手的破舊電風扇。
耿登的同事周強看兩人熱得話都說不出來,忙扯來床底下的插線板,給電風扇通上電。
電風扇咿咿呀呀地擺動,像是個纏綿在病榻、處在彌留之際的老人,喉嚨中哼哼唧唧,聲音隨著費力擡起的手指飄忽不定,說不出半個字。
終於,老人嚥了氣。
屋子裡的破舊電風扇轉動了一陣葉片之後,也停止了擺動。
周強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啊,警官,條件就這樣了,沒辦法,我找找看有沒有扇子。”
他侷促地撓了撓頭,正要在屋子裡翻找,梁斌看見了,趕緊製止他:“周大哥,彆彆彆,沒關係,我們忍一忍就好,彆翻亂了現場。”
蔡小新粗略地往四下一看,彆說是扇子,連張紙片都沒有。
他是個有話直說的直腸子,有什麼就說什麼:“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快給我熱成熱狗了。”
梁斌笑得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怕自己笑出聲,趕緊捂住嘴巴偷偷樂。
周強沒仔細聽他的話,他非常理解耿登的處境。
“還不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有錢誰住這種破地方?我去年整個夏天都住閣樓,熱得我背上都是痱子,還差點中暑進醫院。
“今年多掙了點錢,趕緊搬走了。但是登子不一樣,他老婆跑了,他一個人養兩個孩子,真是不容易,還得了病——”
“得病?什麼病?”梁斌笑不出來了,蔡小新也難得的正了臉色。
“好像是胰腺上的毛病,反正登子說他沒多少日子了,趁著還能乾,給他兩個孩子多攢點錢。”
蔡小新突然想起耿登手中的戒指,跟周強打聽道:“你注意過沒,耿登手裡戴沒戴過婚戒?”
“嘖,鄉下人戴什麼婚戒嘛?而且都離婚了,就算有,肯定都不戴了噻。”
良久之後,梁斌掏出個黑色膠皮筆記本,盯著周強問道:“周大哥,我看你挺熟悉這兒的,之前經常來嗎?”
“我熟啊,我之前也住在這兒的,就在隔壁。但是最近太熱了,我這人不經熱,實在受不了,就換了個地方住。”
“你什麼時候搬出去的?”
“嗯……小半年了吧,我想想啊……對!五月份搬的,離這兒也近,之後耿登就一個人在這住。我們兩個還在一塊兒搬貨,所以時不時也過來找他喝喝酒,但最近我換片區了,來得少了。”周強說完,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那你上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就是你們發現他屍體前的幾天,具體幾天我記不清楚了。那天下了工,我想起好久沒找他了,就約他出來喝啤酒。打他電話,他沒接。我想著反正挺近,就過來叫他。剛到樓下就看見他走了,走得還挺急。我喊了他兩聲,估計他沒聽到。”
“周大哥,你再仔細想想呢,具體是什麼日子?”梁斌從黑色筆記本中擡起頭,給他個期待的眼神。
周強被他看得心慌:“哎呀,這個怎麼記得住哦,都好久了,我記性不——”
“不是要找他喝啤酒嗎?後來喝了沒?”蔡小新扯了一把濕乎乎黏在脖子上的襯衣,齜牙咧嘴地問道。
“喝了的呀,我另外找人一起喝的。”
“那問一下你的朋友,你們都想一想,幫幫忙啦。”
周強連著打了四個電話後,終於有人想起來了。
8月14日晚上。
顯示器前,四個人目不轉睛地盯著。
視訊中,8月14日晚上9點51分,身形瘦削的耿登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一條穿到發白的黑色短褲,從他租住的大樓裡走了出來。
隔著十幾米的地方,周強在階梯下麵,看見了他,墊著腳跟他招手,好像在喊他。
此時,視訊右上角的大街上,一輛巨大的冷鏈車飛馳而過。
應該是掩蓋了周強的聲音,加上耿登走得很急,沒有聽到有人喊他,他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走下另一側的階梯,消失在視線之中。
梁斌切換到另一個視角。
隻見耿登走下階梯之後,沿著腳下的利民路一直走。好像在散步,他在附近的幾條街上來來回回,最後徑直往關圖縣最大的商場走去。
那是一個新開業的商場,當日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時候,耿登擠進人流後,幾個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個徹底。
“商場這段我看了得有十遍了,真找不到,人流量太大了,就跟魚兒進了河一樣。這人可真狡猾。”蔡小新懊惱地說道。
白楊沉默一會兒,看嚮明顯更加靠譜的梁斌:“商場幾個出口的監控都看了嗎?”
梁斌搖了搖頭:“也都看了,當天人實在太多,耿登穿的又是件黑色t恤,雖說商場晚上也有燈光,但當時太晚,看得我眼珠子發酸也沒看到他怎麼走出商場的。”
蔡小新靈機一動,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肯定不是當天晚上出去的,指定在商場某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第二天再找個機會走出去。或者……或者是凶手直接在商場殺了他!”
班青撇了撇嘴,本想忽略他的話,卻怎麼也忍不住,反問蔡小新:“要是你,穿得這麼低調,大晚上,人又那麼多,你不趁機渾水摸魚趕緊閃人,難道要等到第二天,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地離開?”
“也……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他的語氣已經不自信起來。
“再說,凶手直接在商場殺了他的話,怎麼搬運屍體?得多囂張、多自信纔敢在商場殺人?這是符合常理的嗎,你覺得?”
“嗯……倒也是哈。”
“哈什麼哈,跟個二哈似的。”白楊看著他們你來我往,最後笑著補了一刀。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班青和白楊等四人還沒理清楚頭緒,上麵規定的時間就已經到了。
領導辦公室裡,四人並排站著。
頭發再也不能稀疏的領導,板著臉坐在四人麵前,眼中盈滿怒火,口中唾沫橫飛,時不時怒而起身,又猛地拍幾下桌子,吵得四人腦袋嗡嗡響。
他突然一起身,“懷胎十月”的肚子便撞在豬肝色的桌子上,碩大的肚子像掉落在地上duang
duang翻騰的果凍,樂得蔡小新“噗嗤”一聲笑出來,連累其餘三個人跟著他又多挨一頓罵。
雖說挨罵的時間略長了一些,罵人的嗓門略大了一些,卻像是多天來繃緊的皮筋瞬間斷開,雖然是斷了,卻有著無比的放鬆。
好歹能夠喘上一口氣了。
不過沒喘上幾口,事情又來了:火場的dna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