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而生[刑偵] 供述
供述
班青和白楊就這樣一直等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在白楊等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終於重新坐直身體,一臉平靜地說道:“你們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那咱們就繼續上次的問題。以汪明遠的性子,為什麼敢相信你,把背後交給你?”班青此時已經回到了桌子後。
“你們低估他的謹慎了,他沒有相信過我。所以那天晚上,他看著我,親手指使我給他打活釦。但是他不是看不起我嗎,那……我當然就學不會啊。”
周琳嘴角露出嘲諷,又帶著些許報複得逞的恨意和瘋狂,“打著打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就變成了一個死扣。他被他看不起的人坑了一把,哈哈哈,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白楊又打了個嗬欠,隨口應付:“嗯……有點。”
班青遞過去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來真是給他累迷糊了,她心中暗道。
“所以,當晚汪明遠察覺到你的動機之後,大怒不已,對你說了一些刺激的話,然後……氣急了的你就用殺害耿登的那把刀子殺了汪明遠。
“處理完現場之後,將那把刀子也扔到了排汙管道裡,之後,暗中潛伏在現場的周凱,為了抹除他出現過的痕跡,於16日當晚燒毀了現場?”
周琳暗暗在腦子裡捋了一遍,才給出個肯定的回答:“嗯,對。”
白楊又是一個嗬欠,搖搖頭,隨口往她的傷口上撒鹽:“不愧是母子,真是心有靈犀,你倆編的故事都一樣。”
周琳一下子僵住,並沒有反駁。
“但是,你是不是記性不太好啊,上次你不是說的……有兩把刀嗎?”
周琳驀地擡頭,瘋狂地回想那次審訊的內容,然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慌得兩耳通紅。
白楊還嫌不夠狠,繼續刺激麵前這個始終沒能下定決心的女人。
“你們心有靈犀,但是你兒子更青出於藍,比你們夫妻兩個加起來都狠心。你猜猜,從案發之後,我們幾次找你兒子瞭解情況的過程中,他有沒有哪怕一次幫你遮掩過?”
周琳鼻子一酸,眼角濕潤,快要流下眼淚,但被她生生忍住。
班青點破她的謊言:“這就是你兒子供述的版本。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對吧?汪明遠殺害了耿登,你殺了汪明遠,而隱藏在暗處的周凱拿過接力棒,焚燒掉現場。但是……那把刀有問題。”
周琳疑心自己還有疏忽,迷茫地看著她。
班青嗤笑一聲,“姑且按照你兒子的說法,汪明遠殺了耿登,你又殺害了汪明遠,你倆用的就是同一把刀,但是……刀上隻有一個人的血跡,你猜猜是誰的?”
周琳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的習慣的,越思考,越出錯。
“換言之,按照你兒子所說,現場隻有一把刀,那上麵就應該有汪明遠和耿登兩個人的血跡。”班青看她還是沒反應,緊接著又問,“你說,一個計劃要勒索彆人的人,他去現場會不會空手去?”
周琳再也不能假裝鎮定了,越是心虛,越是叫喊聲放大:“不可能,我兒子沒有勒索人,他不可能拿刀殺了他爸爸,我兒子不是這種人!”
白楊蹙眉,隻問了一句話:“你自己信嗎?”
周琳心虛的表情還沒收回來,接著又聽見班青低聲說道:“可我說的那個勒索彆人的,不是指你兒子,而是耿登。”
周琳的表情徹底裂開。
果然,汪明遠也不全然是錯的,她越愛思考,就越會出問題。
班青繼續還原當晚的情況:“案發當晚,汪明遠拋屍途中,耿登的刀子掉在地上,被他撿到。而後,汪明遠讓你用耿登的刀子偽造現場。但是你兒子離得遠,看不到,就誤以為是同一把刀。”
周琳愣神之中,白楊說出了他最終的結論:“而周凱的版本裡,所有的主語都應當是他。是他把故事做了嫁接,轉移到了你的身上;是他要錢不成功,一怒之下用現場耿登的那把刀殺了汪明遠;也是他驚慌之下,再將刀子扔進了管道……”
“我沒有!我沒有殺人!是我媽殺了我爸,我隻是在現場看到了!”周凱交握的雙手用力砸在椅子上,發出“鐺鐺鐺”的聲音,像一隻要做出最後努力的困獸。
這些天來,他偽裝的技術越發精湛。他記性好,智商高,自從上次審訊之後,就不斷在腦海中排練演習。
一次次地加固他的供詞,就是為了在下一次的審訊中不露出破綻。
他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和周琳不同,他越是思考,就越有用處,絕不像周琳一樣。
蠢人一思考,常常毀天滅地;聰明人一思考,則能逆轉局勢。
但是,事情也有例外,這次他沒能扭轉,因為他畢竟不是個全知全能的人。
案發當晚隻有一點微弱的月光,隱身在黑暗當中旁觀著一切的他,當然看不到,殺害耿登和他父親的,是兩把刀子。
所以白楊說出現場存在兩把刀的事實時,他肉眼可見地慌了。
他的相貌特征更隨周琳,膚色白,因而極易變得通紅,顏色從脖子一直延伸到耳朵,跟隨著他掙紮的動作,越來越有繼續延伸的趨勢。
此刻,他的眼睛四處亂瞥,不知道要看向哪裡。
他預先排練了這麼些天,就是為了能更加從容地應對警方,但是他們剛開始就丟擲的事實,讓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
他轉嫁到周琳身上的後半段故事,竟然因為一個紕漏,變成了直直紮向他自己的尖刀。
白楊看著他慌亂的模樣,心中暗爽,心想:你也有今天。
班青等他平靜下來後,繼續問周凱:“你16日晚上又回到現場,是為了抹去你到過現場的證據吧。正如你說的,拍死的蚊子,現場的腳印,也許還想過要找回那把刀,因為那上麵或許沾了你的指紋。”
周凱已是心如死灰,他明白,他已經鬥敗了。
“但是最後,你也不確定是否徹底抹去了你存在過的印記,所以你想了個萬全之策,乾脆一把火燒了水泥廠。我說得對不對?”
周凱無力地擡了擡眼皮,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而後乾脆閉上了眼睛。
白楊最擅長的就是往人心窩子上紮上一刀,他一開口又是一道驚雷:“可是,汪明遠不是被刀子捅死的,他是被燒死的——”
“什……什麼?”周凱驀地瞪大雙眼,他感到腦海裡突然閃現一道閃電,將自己劈得鮮血四濺。
“我說,汪明遠是被燒死的。換句話來講,14日晚上,你並沒有成功殺死他,他一直活到了16日晚上。因為他的屍體被發現時,並不是倚靠在水泥柱子上。
“大火燒斷了綁著他的繩子,或者是那時候他已經掙脫了,所以他的屍體最後出現在水泥廠的門口,以一種掙紮向外攀爬的姿勢,最終死在了火場……
“因此,你加害的行為沒能導致他死亡,反而是抹除證據的行為害死了他……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現在就差耿登的同夥了……餘大佑,或者是和他認識的誰……哎呀,先不管了,我回去告訴小新和梁斌,大家都回家休息休息,累得腦子都轉不動了。”白楊的聲音裡充滿疲憊。
兩人走在審訊室外的走廊上,正打算收拾收拾,然後回家休息一陣。
“咣當!”班青手裡的資料突然被人撞到地上。
因為多天沒能好好休息,腦子已經轉得很慢,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有些遲鈍地彎下腰,正要伸手撿起四散的資料,另一雙手已經先她一步撿了起來。
“要我說啊,你們也不能太捲了,你看看你們兩個,人不人鬼不鬼的。”
班青接過資料起身,跟說話的人笑笑打招呼:“說我們卷,邱哥你們不也挺卷的?又抓回來一個啊?”
白楊比班青高上半個頭,視線穿過幾個人的身影,一下子就定位到最中間的那人。
拄著根柺杖,右腳小腿上的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跟著他緩緩向前走動的步子在半空中晃蕩,沒受傷的那條腿則穿了隻深藍色人字拖。
不是熟人又是誰?
“秦曉峰?你這是又犯了什麼事?稀客啊稀客,好久沒見過了。”白楊困得要命,說起話來更加難聽。
“他算哪門子的稀客?最近可是咱們這兒炙手可熱的常客!”邱警官一說完,和他一起的幾個警察紛紛發笑。
邱警官繼續“誇獎”最中間那人,“你們彆看他年紀不小,本職是個開計程車的,人家可熱愛學習了!嘿,學著學著還真出師了!不知道上哪兒找的路子,現在都能跟著彆人搞詐騙了。”
秦曉峰不知是真聽不懂還是裝的,摸著他沒剩下幾根毛的腦袋嘿嘿嘿一通笑,順著杆兒就往上爬:“俗話說得好,活到老,學到老嘛。”
“我誇你了?”邱警官兩眼一瞪,厲聲嗬斥。
身後的幾個人忍不住,又是笑作一團,而班青和白楊已經和他們打了個招呼,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