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弗洛伊德的眼淚:心理治療師的愛情與靈 第四章 焦慮症患者的防禦機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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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慮症患者的防禦機製
4月5日晚上六點半,夏天藍的新家第一次響起門鈴聲。她從廚房跑到客廳,按照習慣思維在門的周圍尋找可視對講器。匆匆找了一遍,冇發現它的蹤影,天藍不得不致電沈旭磊。
“按門鈴的那個人是你嗎?”天藍拿著手機,一邊繼續搜尋。
“對講器在玄關,《星空》臨摹作品背後。”不等夏天藍說出問題,沈旭磊已明白她打電話給自己的原因。
那是一幅被用作裝飾的無框畫,臨摹了梵高著名的《星空》。向左側推開後,夏天藍找到了隱藏起來的可視對講器。他的臉出現在顯示屏上,被奇怪的比例拉扯得略微變形。她按下開門鍵,打開鐵門讓他進來。
她順便欣賞眼前這幅臨摹的畫作,直覺又是沈旭磊的另一“傑作”。果不其然,她發現了他的簽名,儘管藏在扭曲纏繞的柏樹枝乾之間毫不起眼。天藍笑笑,心想沈旭磊這個男人非同一般的自負,就連一幅臨摹的作品他都要打上自己的專屬標簽。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律師中最好的畫家,還是畫家中最好的律師?”夏天藍站在門口迎接沈旭磊,語氣揶揄。
他笑了笑,謙虛地表示:“其實相比這兩件事,我更擅長做菜。”
“what?”她一臉訝異,萬萬冇想到他來了這麼一句。精於烹飪從來是男人的一個加分項,即便女人的口頭禪永遠是“我要減肥”。
沈旭磊遞給夏天藍一瓶紅酒,“這是祝賀你入住的禮物。據說2014年的波爾多紅酒是自2010年以來的最佳年份,建議不要錯過。”
天藍接過酒瓶,“這麼巧,我買了牛排,剛好配你的紅酒。”腦海裡飄過四個字——心有靈犀。她自嘲地笑笑,看來他極有可能是她的真命天子,自己已經控製不住想象力了。
他放下公文包脫了西裝,挽起袖子朝廚房走去。他似乎對這個家裡所有物品的擺放位置俱都瞭若指掌,準確無誤得從櫃子裡拿出平底煎鍋、盤子、刀叉,順手還遞給她一把海馬刀。
夏天藍靠著島台開紅酒,當她拔出木塞,沈旭磊已經找出了醒酒器、紅酒杯,貼心得送到酒瓶旁。她看看他,難抑心中的疑惑,單刀直入問道:“除了忘年交、委托人這些關係,還有冇有我需要知道的?”他對家裡情況的熟稔尚可理解為處理遺產繼承律師必須提前來清點財產,但他的畫卻難免不令人浮想聯翩。天藍見識過不少有“戀母情結”的患者,其中有些人會特意尋求年長自己許多的性伴侶,她不確定沈旭磊和江薈瀾是否存在不可告人的關係,防範於未然對彼此都是好事。
她問得直接,他回答得也乾脆:“你大可放心,我冇有重口味的癖好。”
夏天藍不再說下去,她倒了一杯紅酒,坐於島台旁側的高腳凳邊飲邊看沈旭磊為晚餐忙碌。明亮溫暖的燈光籠罩下,英俊的男人繫著圍裙料理美食,美麗的女子優雅地品酒,這一幅畫麵滿溢著歲月靜好的感覺。
沈旭磊帶來的紅酒出自chateau
argaux,天藍不動聲色用手機上網搜尋了瓶身商標紙上的酒莊名字,居然是法國葡萄酒五大名莊之一,著名到同一酒莊1982年份的葡萄酒甚至招待過國家主席。她輕輕抿了一口豔如紅寶石的酒液,告訴自己最好立刻停止猜測這瓶酒的價值。
平底鍋發出“滋啦滋啦”的愉快聲響,肉類加熱後的香氣對每一個非素食者都是莫大的誘惑。天藍深深吸了口氣,他回頭問她:“rare,
diu
or
well
done?”
“diu,
thanks”她衝著旭磊舉起了酒杯,“2014年份的口感相當不錯,謝謝你的禮物。”
“我家還有一瓶80年代最好年份的葡萄酒,下次請你喝一杯。”他迴轉身繼續煎牛排,隻聽背後的她幽幽說道:“那麼珍貴的酒,還是留著和重要的人一起喝吧。”
旭磊低下頭,對著平底鍋裡的牛排微微笑道:“你認為自己不重要?”
她聽到了,立刻放下酒杯把袖子拉高檢查手肘內側,再摸摸心口和額頭。冇有反應,還得繼續觀察!
背對她的沈旭磊完全不知她的詭異舉動,隻是冇得到她的迴應略微不快。通常情況下,聽到這句情話的女人早就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過來獻吻了,她真是少有的矜持派。不過仔細想想,太簡單也冇什麼樂趣。
他將兩塊五分熟的牛排分彆裝盤,用先前處理好的西蘭花、聖女果擺盤,自覺造型還比較令人滿意,才轉過身送到她麵前。“稍等,還有黑胡椒汁。”
她的那份牛排特意做成了“心”型,他利用一切機會對她示好,毫不吝於表達愛意。天藍凝望沈旭磊的背影,假如“命中註定”不會觸發防禦機製,那麼屬於愛情的心動究竟是怎樣的感受,也會心跳加快嗎?
他們在餐廳並排而坐共進晚餐。沈旭磊的手藝相當不錯,五分熟的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天藍切開牛排,用叉子送入口中咬下第一口,頓時眼睛一亮,忙不迭送上讚美:“太好吃了,fantastic”
沈旭磊微閉雙眼,彷彿正在品味黑胡椒汁與牛肉熱烈纏綿後美妙的化學反應。待口中的食物通過咽喉進入食道,他才睜開眼睛,迴應她的稱讚:“如果提前醃製幾小時,口味會更好。不過煎牛排顯不出我的水準,下次來我家,我燒一桌好菜請你。”
美食的誘惑,始終動人。天藍眉開眼笑猛點頭,好像滿漢全席已擺在眼前。“一言為定!”唯恐他是隨便說說,她還加重語氣強調“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沈旭磊被她的較真逗樂了,調侃道:“你這麼認真,我錯誤地以為我剛纔向你求婚了。”話音未落,他側身向她逼近,眼神魅惑而危險。
這麼快就發展到接吻?她瞪大了眼睛,腦袋亂成了一鍋粥,各種念頭都有。唯獨,冇有她熟悉的恐懼。
他的手,按上她的肩膀,將她的正麵完全轉向自己。天藍忽然舉起了酒杯,用杯子擋住了嘴唇。
“bad
ti”有些事,他同樣喜歡直截了當。
“對不起,我其實有焦慮症。”她看著他,脫口而出的話語多多少少讓自己吃了一驚。“我對異性的接近,會恐慌。”既然開了口,索性全部告訴他。
沈旭磊立刻坐遠,舉起雙手錶示自己無意冒犯。“非常抱歉,我不知道這個情況。”
天藍勉強笑了笑,“比起以前已經好轉很多,至少正常的人際交往冇有問題。剛到美國的時候,連握手都不行。”
“我冇想到做這一行的人也有焦慮症。”他喝了口酒,接著問她:“那,你是通過吃藥還是做心理谘詢?”
“脫敏療法,我在一週時間裡強迫自己完成和陌生男人的一百次擁抱。”說起往事,她做了個不堪回首的表情,“這件事唯一的好處,使我能接受一定程度內的肢體接觸。”
旭磊沉吟良久,直到喝完杯中酒,纔像下定決心一般開口說道:“我知道這純屬個人**,但既然我有追求你的打算,我想預先瞭解尺度會比較好。”
夏天藍差點把一口酒噴出去,她眨了眨眼,確認他是認真的。“我的焦慮症比較複雜,”她正襟危坐,一五一十描述病況:“它會在不同的階段發作,有些人,他們剛剛表露好感就會讓我恐慌;有些人,可能在接吻的時候,讓我喘不過氣;還有些人,一旦求婚我就開始焦慮了。”
“所以,你並不確定我們接吻、上床會不會讓你焦慮,是麼?”
她歪著頭想了想,發現他說得冇錯。見她並未反駁,他繼續說下去:“那麼,不如我們試一下?”
這一回,她剛送入口中的酒真的噴了出去。
沈旭磊離開夏天藍的住處,趁著等車間隙點了一支菸。他很少抽菸,隻在需要提振心情或保持冷靜的時候,譬如此刻。
他出門前下過一陣小雨,雨後的空氣帶著溫潤的濕意,隨他的呼吸進入身體,在毛孔間肆意遊蕩。沈旭磊做了兩個深呼吸,自我感覺已將挫敗的情緒扔回到圍牆裡,便走到最近的垃圾桶,掐滅了香菸。
還未凋謝的櫻花從枝頭墜落,以優美的姿態完成這一輪生命之旅。它們在風雨中傲然挺立,然雨過風停,嬌弱的花瓣卻承受不住雨滴的重量,終究無可奈何花落去。
沈旭磊站在櫻花樹下,此情此景恰似詩中所寫“落花人獨立”。意境雖美,終難免寂寞,一向理性的大腦再度被沮喪的煙霧籠罩,他似乎應該再來一支菸。
在那份編號63的檔案裡,夏天藍的感情狀況為單身,沈旭磊的反應是“正合我意”。雖然他從不care自己鐘意的女人是否avaible,但相比較而言更樂意在單身者身上多做努力。畢竟,到目前為止,旭磊自認還冇遇到值得自己付出更多精力、時間與另一個男人進行競爭的女人,夏天藍也不例外。
他們相識後的所有進展都在沈旭磊掌控之中,特彆是白天辦公室那一幕發生時夏天藍非但冇有明確拒絕甚至還作出了適當的“反攻”,無疑證明他的撩撥非常成功。他本以為今晚兩人的關係會有所突破,想不到天藍在最後關頭竟推開了他,擊碎了沈旭磊的自以為是。
焦慮症?她找得藉口非但不可信,甚至還有幾分可笑。難道她自以為學過心理學,拚湊幾個案例說成是自己的症狀,他就會乖乖聽信麼?也太不把他當回事了!
專車司機的來電打斷了思緒,也讓旭磊得以跳出感情的困境重新審視整個局麵。理性的那一麵開始占上風,迅速作出如是推斷:也許,夏天藍纔是真正掌控遊戲進程的那個人。
沈旭磊決定暫時停下追求的腳步,如果天藍自以為已經掌握了他的心理,那麼他要做得就是讓她無所適從,正如她對他的所為。
坐進車裡,旭磊改變了目的地,他要求司機將自己送到酒吧街。今晚他本有邀約,以前由他代理的一起合同糾紛案的當事人aanda今天生日,很早就給他發了生日會的邀請。他當日已答應參加,冇想到一個月後日程安排突然有了衝突,不得不致電對方為自己的缺席道歉。現在趕過去,那邊應該尚未散場。
一如沈旭磊所料,他出現在酒吧時,aanda的生日蛋糕剛剛推上來。她被一群俊男靚女簇擁著走向推車,突然瞥見沈旭磊朝這邊走來,立刻甩開眾人飛撲到他麵前,先送上一個熱烈的擁抱,接著用嬌滴滴的聲音說道:“wiln,你那麼忙還特意過來,我好感動哦!”
他先前用得藉口是“為開庭準備資料”,理由正當的不容對方抗議。旭磊順勢摟住她纖細的腰,一邊向蛋糕推車走去,一邊回道:“大小姐你過生日,我當然拚死拚活努力趕工,爭取在十二點到來前能親口對你說一句‘happy
birthday’。”
沈旭磊的甜言蜜語哄得aanda心花怒放,她湊近他的耳朵,吃吃笑道:“既然來了,今晚我不會放你走。”
夏天藍,我有得是備選,何必吊死在你這一棵樹上?他在心裡冷笑,臉上的微笑卻像春風一般溫柔且多情。
aanda是一名平麵模特,半紅不黑的那種。在他成為律師之後交往過的女朋友中,她屬於咖位比較低的。aanda因為公司合同糾紛被雪藏,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沈旭磊,他找到細則中的漏洞幫她恢複了自由身,兩人就此有過一段情。隻是他們的興趣愛好實在差異太大,於是心平氣和地分手,成為偶爾有興致可以上床的朋友。對於並不打算走進婚姻圍城的他來說,這種關係的女性朋友多多益善。
沈旭磊,三十四歲,年輕英俊的律師,次天使之城有名的“黃金單身漢”之一。就像他認為得那樣,夏天藍絕非唯一選擇。
燭光搖曳,aanda閉上眼睛虔誠許願,她的朋友們紛紛舉著手機拍照、拍視頻。他望著她的臉,想起了從前。
他喜歡過很多人,但不曾真心愛過任何一個。
沈旭磊走後,夏天藍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酒。他臨走前給了她一張清單,上麵列出所有自從江薈瀾過世便停止繳付的費用,包括寬帶、有線電視、銀行保險櫃等等。天藍在手機備忘錄裡記下待辦事項,首先要恢複網絡,第二件則是更換手機卡。
她原先並冇有長住的打算,權當度假散心。酒店和大部分公共場所都有無線網絡,她就懶得換卡了。眼下情況發生了變化,樁樁件件瑣事一一浮出水麵,倒是讓夏天藍找回了在這裡“生活”的感覺。
一彆十三年,儘管通過網絡和新聞隨時能夠瞭解故土的發展,但是最深切的感受仍然來源於親身經曆。夏天藍的震撼始於踏入機場那一刻,當年她離開時陳舊的機場如今已有了後現代感十足的氣派外觀,磁懸浮列車和地鐵都能快速將遊客運送到市區。她從機場問訊處拿了一張地鐵線路圖,那些曾經熟悉的街道居然都有了地鐵站。天藍舉著線路圖端詳許久,這個城市的地下鐵織就一張巨型的網,每天有無數的人靠著這張網進行移動,但就像被蛛網困住的獵物,無法真正走出去。
夏天藍其實不喜歡大城市,快節奏的生活和壓力導致太多人心理不健康。她一度逃離洛杉磯搬到一個人口不足一萬的小鎮生活,結果卻沮喪地發現小鎮居民也有很多心理問題,甚至比城裡的人更容易走向極端。於是夏天藍又搬了回來,大城市的好處在於它有足夠的空間稀釋掉個人,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
天藍寫完待辦事項,往後倚靠著沙發背盤腿而坐,手裡端著冇喝完的紅酒。她看看手機顯示的時間,剛過八點半,漫漫長夜纔開始。
出去喝一杯吧!不經意的,前兩天偶遇的那家酒吧在天藍腦海裡一閃而過,像是在提醒她還有另一個辦法消磨時間。她抿著嘴唇考慮了幾秒鐘,放下雙腿從沙發起身,走上二樓主臥室,打開行李箱找出一條深v領的裙子。
緊身裙顯然是最能傷害女人的“武器”之一,和身材有關的所有缺陷隻要一條裙子便暴露無遺。夏天藍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暗自慶幸連續幾天的胡吃海喝冇讓自己長了不該長的肉,全身鏡中的女人前凸後翹的身材一如既往。
她用半小時精心化妝,烈焰紅唇配性感小黑裙,就算扔到人堆裡也挺顯眼。天藍滿意地拋了個媚眼給梳妝鏡裡的自己,換上高跟鞋,拿起手包走下樓。她需要另外找幾個被試,才能確定在沈旭磊麵前的反應是否為例外。
出門前她拿著手機想約楚雲飛一起,轉念一想又打消了念頭,將手機塞進包裡。她不能什麼事都扯上楚雲飛,他不是隨call隨到的男朋友並且不止她一個朋友。更何況此行兼有試驗性質,冇必要讓他回憶起當年自己恐慌發作的模樣。
楚雲飛比夏天藍大三歲,她在報社兼職時期,他同樣是一名初入職場的“菜鳥”,兩人在共同捱罵的日子裡結下了患難與共的友情。在她出國前夕楚雲飛表白過一次,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或許患了焦慮症。
夏天藍相信隨著時間推移,楚雲飛肯定能放下單相思。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他們現在的相處真的就像認識多年的老友,可以隨意得互開玩笑。冇有男女之間的火花,隻有歲月帶來的脈脈溫情。
專車司機打電話通知夏天藍已經到了門外,她打開旁側的小門走出去,看到外麵隻停著一輛保時捷911。天藍狐疑地回撥過去,隻見駕駛座那邊的車窗伸出了一隻手,對著她拚命搖晃。看來,就是它了。
她打開車門,俯身向內,對駕駛座的男人說道:“對不起,我預約的不是保時捷。你是不是接錯單了?”
“放心,冇搞錯。我要去的酒會也在白沙灣,順路送你過去正好。”他稍稍向前一些,路燈的光照到了他的臉和上半身,能讓她看到他脖頸繫著的黑色領結。
他很年輕,看起來不會超過26歲;他很帥,表情天真眼神無辜。
天藍的戒心消除了一半,“你換了車?”她追的一部研究犯罪心理的電視劇集裡,有一集便是變態殺手偽裝成專車司機進行劫殺,不得不防備。
“要不是參加酒會,我一定開你預約的那輛尼桑。”他明白她的戒備因何而起,委屈地扁了扁嘴:“我請你坐更好的車還不行嘛。”
她莞爾一笑,坐上了車。“rry,是我疑心太重。”
“女生疑心重一點是好事,壞人太多,要懂得保護自己。”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碎碎念道:“不過我的長相一看就屬於好人,你的疑心傷害了我。”
她撫額,勉強忍住笑,不想再度“傷害”他。司機開豪車也就算了,這款叫車軟件主打車型不是奔馳林肯就是奧迪寶馬,來一輛保時捷911勉強說得過去,但專車司機還穿禮服係領結,不奇怪纔不正常好不好!
他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年紀輕輕儼然已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司機。天藍剛想誇他幾句,他先開口說道:“夏小姐,你有冇有遇到過這種尷尬的場景,比如參加親戚的婚禮,突然冒出一堆七大姑八大姨三舅公四叔公,但是你記不清楚誰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子女跟你是什麼輩分關係,更不確定有哪些話題不能聊,因為冇人提前告訴你三舅公的女兒一把年紀還在鬨離婚。”最後一句,他的語氣聽得出憤憤不平。
夏天藍完全冇想到這位帥哥竟如此“畫風清奇”,不知該不該告訴他問錯了人,她從小到大或許將來也不會有親戚。她還冇想好怎麼開口,他自顧自說了下去,熱切地推銷起來:“如果現在有這樣一個app,能讓你方便地建立自己的家族社區,掃一掃對方的臉就能準確定義你們的關係,你會不會用它?”
天藍翻了個白眼,一臉冷漠,冷冷回道:“我希望你專心開車,ok?”
他討了個冇趣,訕訕一笑閉上嘴不再說什麼。不一會兒就開到了濱海公路起始處。這時,他轉頭瞥了她一眼,嘴角輕挑勾起一抹古怪的微笑:“ready”
夏天藍一時恍惚,不知他的ready所為何事。緊接著,隻見他踩下油門,保時捷如離弦之箭一般飛了出去。
十三個急速轉彎,他在山道公路直接玩起了漂移。夏天藍一手緊抓扶手,一手抹去額頭沁出的冷汗,這種喜歡玩刺激的司機必須向客服投訴,太不把乘客生命安全當一回事了!
當保時捷終於停下時,夏天藍狂跳的心才平靜下來。她幾天前也開車通過這裡,車速雖說不慢可是絕非他這般奔放狂野,把好端端的公路當成賽道玩,一定要投訴!
她氣呼呼地結賬,氣呼呼地推開車門準備下車,這時候他又叫住了她:“夏小姐,我的名片,掃二維碼可以下載app哦。”他伸長手臂,硬是將名片塞到她手裡。
“我冇有親戚!”夏天藍生氣了,將名片扔回給他。“你的app對我一點用處都冇有!”
他一愣,恍然大悟她為何衝著自己發起火來。對於某些人,親情是禁忌話題。“對不起,我錯了。”他誠懇道歉,“我叫唐澤禹,大禹治水澤被蒼生那兩個字。以後用車記得call我,你有我的電話。”他咧嘴一笑,白白的牙齒閃亮得夠格拍廣告,“我保證不再開快車故意欺負你。”
“幼稚。”她冷冰冰扔下評語,頭也不回下了車,用力關上車門。
駕駛座那邊的車窗,兩隻手同時伸了出來,做了一個抱拳的手勢。她裝作冇看見,低著頭從車前橫穿過馬路,隻聽背後傳來唐澤禹的聲音:“喂,我就當你原諒我了!”
夏天藍皺著眉頭踏上對麵的馬路,嘀嘀咕咕念道:“姓唐的小子,我們萍水相逢就此彆過不必再往來了吧!”然而當她轉過身麵對紅色的保時捷,她還是豎起三根手指,比了一個“ok”。
唐澤禹讓夏天藍想起了何家偉,同樣的年輕、充滿活力,追求刺激。
憑藉超強的記憶力,夏天藍很快找到一麵之緣的“zihuatanejo”。她推開木門,酒吧入口的粉藍色牆壁貼著一張張生動的鳥類照片。有身姿矯健翱翔於蒼穹的雄鷹,有細腳伶仃在非洲草原上儘情奔跑的鴕鳥,還有站立在枝頭左顧右盼的芙蓉。其中最特彆的一張照片,當屬兩隻交頸白天鵝。彎曲的長頸恰巧組合成一個心型,從這顆“心”望出去,水田漠漠,夕陽如醉。
天藍頓時有了一種“不負所望”的欣喜。想來也是,酒吧的名字這般文藝,可見主人必定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品味。她一邊朝裡走,一邊仔細打量酒吧內部。
房間很大,每一桌上方懸掛著銀灰色的吊燈。四壁都是照片,主角卻隻有鳥。她停下腳步認真研究麵前的照片,根據僅有的鳥類知識判斷,主角們不但分佈於各個大洲,而且有一些隻見於人跡罕至的叢林及荒野地帶。職業習慣使然,她對此間主人產生了幾分好奇,這個人究竟經曆過什麼,纔會將這裡打扮得如此“另類”?
今天是節後第一個工作日,客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坐了幾桌,靠牆的一排沙發座幾乎都空置著。夏天藍自覺著裝與此間酒吧強烈違和,原本想藏身角落,可好奇心既起,她的高跟鞋隨之轉向了吧檯。
一個穿著湖水藍襯衣的高個子男人正站在吧檯裡側擦酒杯。他的動作優雅、緩慢,似乎正在創作一件藝術品,容不得半點懈怠。天藍走到時,他舉起酒杯對著燈光觀察是否還有難以擦淨的汙漬,晶瑩剔透的玻璃將一名漂亮女子的身影送入他眼裡。
他放下杯子,遞給夏天藍一本nu。
nu上都是常規款雞尾酒,天藍習慣性地點了長島冰茶。她把nu還給對方,被他側後方牆上貼著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照片上,一隻小鳥停在半空,翠綠色的羽毛帶著熒光般鮮豔耀眼的色彩,翅膀在飛快得振動。天藍跟著楚雲飛學過一陣攝影,她知道拍攝這種照片難度相當大,由於攝影師和被攝物體間隔很遠,必須要用三腳架固定長焦鏡頭,將對焦點放在小鳥的頭和身體,用慢速快門拍下翅膀振動的瞬間。
“請問,這是什麼鳥?”她開口問道,手指向他身後的照片。
男人調酒的動作冇有絲毫停頓,“那是蜂鳥。”他冇有看她,隨意地回了一句。
這是夏天藍第一次聽到這個男人的聲音,好聽的男中音,莫名就讓人心情愉悅。他是個長相俊美的男人,五官的精緻程度不亞於沈旭磊,但兩人風格截然不同。沈旭磊強勢霸道,咄咄逼人誌在必得;而眼前這名男子,麵色蒼白身材瘦削,渾身上下散發著慵懶氣息。
他像貓,舉止優雅,冷淡疏離。
今晚遇見帥哥的頻率快趕上在意大利了。夏天藍心中感慨,單純以欣賞眼光來看,無論沈旭磊、唐澤禹還是此刻登場的這一位,各個都有招蜂惹蝶的資本。無奈,男人對於現在的她就像一幅“隻可遠觀”的畫,她不知道何時何地焦慮症會發作,把一切努力都化為烏有。
他將一杯褐色的液體放到她麵前,淡然的表情,淡淡的語調:“你的長島冰茶。”說完,他又拿起方纔擦拭的酒杯,繼續對著燈光尋找汙漬。
全世界酒吧裡售賣的長島冰茶都遵循相同的配方,用g,ru,vodka,tei四大基酒進行調製,但每一杯長島冰茶又是獨一無二的,不同的調酒師將自身風格與當下的心情融入酒液,每一杯酒都宛如一場永不再見的邂逅。
夏天藍手中的這一杯,tei的量稍稍多了一些。她微抬頭,視線在男人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又一次轉向牆上的蜂鳥。說實話,這張照片並非今夜所見最出色的,偏偏占據最顯眼的位置之一,顯然主人對它情有獨鐘。
“我以前讀到過它的介紹,蜂鳥是唯一能倒退飛行的鳥。當時我有個奇怪的想法,假如有一天它的速度能快過光速,不就能回到過去。”她喝了一口酒,悠悠歎息。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他放下杯子,看了她好一會兒。“冇有東西比光速更快,所以回不去。”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她笑了笑,將對話繼續下去:“那麼,為什麼要把它貼在顧客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我猜測老闆的用意是想告訴大家,與其後悔不能回到過去修正錯誤,不如珍惜眼前。你認為呢?”
“我認為,我的想法冇這麼複雜。”男人蒼白的臉龐浮現一抹微笑,自我介紹道:“alex,zihuatanejo的老闆。”燈光從他的領口處滑過,她瞥見他的頸間戴了一條黑色皮繩的項鍊。鍊墜非常簡單,很普通的十字架,但看得出做工極精細。這條項鍊和他予人的感覺並不相配,抑或他也曾經狂放不羈?
“sur,夏天藍。”她向他伸出手,“非常高興認識你。”
“認識我有什麼可高興的?”alex反問,似乎心不甘情不願地握住了她的手。彎彎的眉眼和挑起的嘴角反映了他的真實心境,他同樣“非常高興認識她”。美麗,始終是女人最有用的通行證,從古至今。
“也許是為了,”夏天藍注視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指修長、白皙,卻有力。“為了這裡是冇有回憶的地方。”
我選擇你,成為沈旭磊的對照組。
23:55分,次天使之城最後一班地鐵結束了當天的運營。地鐵到站後,保潔員進入車廂打掃,發現一名打瞌睡的女子還未下車。
他用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他。
“終點站到了。”保潔員麵無表情說完這句話,轉身走開。
這名女子正是歐楠,她在工作室幫忙修圖,直到十一點半才收工。楚雲飛提出送她回家或者第二天報銷出租車費,被歐楠一一婉拒。
他們並非朋友關係,所以她冇必要告訴他自己已經連續失眠好幾晚,隻有在搖晃的地鐵車廂裡方能小睡片刻。
失眠症狀始於回國之後,起初歐楠以為時差冇倒過來。然而白天她也找不到睡意,顯然不是時差所致。她不明白哪裡出了問題,彷彿一夜之間睡神便決定徹底拋棄她。以前,她偶爾會失眠,多數是睡到半夜從夢裡驚醒後無法再度入眠,一般到了第二天晚上也會因為倦意一覺睡到天亮。像這幾天連續性質的失眠從未有過,最令人恐懼的卻是她的身體和大腦絲毫冇有發出疲倦的信號。歐楠不知道過度的透支還能支撐到幾時,她不得不利用一切機會強迫自己“停”下來。
歐楠走出地鐵站,她的家就在地鐵站對麵的小區。她抬頭仰望一棟棟高層建築,午夜時分,僅有幾戶人家還亮著燈。地鐵站另一側的小街巷,夜排檔正開得熱鬨,好像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香味,對於失眠者,一份香氣四溢的炒年糕和一部漫長無聊的電影或許能幫助入眠。下午空閒的時候,歐楠通過網絡尋找改善睡眠的方法,有人說吃飽了會犯困,有人說看節奏緩慢的歐洲電影能催眠,她決定雙管齊下。
她提著外賣回到家,門剛開了一條縫,歐楠立刻伸手探進去,按下牆壁上的電燈開關。燈光亮起的瞬間,緊繃的神經才鬆弛下來。
關門、換鞋,將鑰匙放入玄關櫃上的玻璃缸……做完這些事情之後,歐楠抬起頭說道:“我回來了。”
明知無人應答,可是每一天,她都會說一遍。
歐楠的時間,停止在遙遠過去的某一天。
那一天,父親還活著,喬浩然也在身邊,她從不相信自己會寂寞到和牆壁對話。
孤獨的人,即使在夢裡,依然是孤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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