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舞 第367章 死而後生
而在隕石雨的儘頭，一個人影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餘淵，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詭異的是此人一半臉如同滿月，白亮柔嫩，另一半臉卻滿是皺紋，不過看容貌依稀還是能夠認出來，正是上行和尚。他方纔將一絲領域之力融入到餘淵意識世界的大道之中，引發了這場毀滅。而後他將自己的意識循著進入餘淵意識世界開啟的通道傳送了過來，想要吸收餘淵意識世界毀滅的力量。這種毀滅的力量，如果被他重新煉化，再由枯入榮，他的修為必將再上一層樓。到了那個時候，就不用滿世界的尋找通往大世界的通道了，他甚至能夠根據記憶中的坐標，開啟空間壁壘，直接穿越回虯龍界。到那個時候，他便不再是一個普通的牙主，至少要提拔兩級，成為令主了。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會相應的提升，說不好還能進入家族的核心決策層。隻是不知道三千年過去了，家族現在怎麼樣了。虯龍界，還好麼？我很快就會回去了。他眼睛中滿是光彩似乎已經看到了虯龍界，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原本他的枯榮神功已經練到大成，沒有任何前進的可能了。但那隻是就這個世界的現有條件來說的，此時有了餘淵意識世界中的毀滅力量，枯榮神功也跟著晉級了。他原本已經修煉到大圓滿的狀態，恢複了當年巔峰時期的容貌，可這會兒吸收了餘淵意識世界中的毀滅力量，再次由榮轉枯，在原本的境界之上又多了一次枯榮轉換，一旦修煉成功後，其威力可想而知，未來的種種，還真不是他在癡人說夢。
就在他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猛然目光定住了，隻見那個已經接近透明的餘淵竟然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而後擺出來一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動作，口中似乎還在唸叨什麼，隻是距離太遠，對方的聲音又輕，他根本聽不清楚。隻是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安，不過這種不安隨即便被嘲笑壓製來了下去，他還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夠將崩塌的世界穩固住。那豈不是神靈一樣的存在。對方不過是在做垂死掙紮而已。想到這裡，嘴角的笑容不自覺的又多了幾分。此時毀滅的力量已經將他整張臉變得枯萎，再次化作了上行老僧那枯槁的模樣，再加上這笑容，簡直不要太恐怖。
而此時的餘淵幾乎已經失去了思考，腦海中隻有一個意念在支撐著他，決不能讓這個意識世界崩塌，這裡崩塌了，他的精神也將毀滅，自己便會化作植物人一樣的存在，空留一具軀殼而已。也就在這種心態苦苦的支撐之下，他猛然的念頭之中猛然想起一段口訣，隨口便低聲吟誦出來「「天地初生，大道混沌，無極十萬歲月，方生盤古，化怒氣為斧，凝銳氣為鑿，破殼而出，自此道成，方有陰陽二氣互通，兩儀交錯，始成太極……」正是當初學自東極仙翁的那段玄奧心法。因為這段心法，餘淵的意識世界方纔成型，而今天在他的意識世界即將崩塌之際，他又一次想起了這段口訣，不自覺的唸了出來。剛開始的時候隻是出於一種本能，連那個上指天，下指地的動作也是在吟誦當中無意識做出來的。他沒想到的是這也恰好順應了道法自然的至理。
淵嗬，若萬物之宗。湛嗬，似若存。看不見的，摸不到的，說不出的，便是道。大道無形，一切有形的都是從無而生，所謂混沌領域、枯榮領域，原本都是無，既然都是無，為何不能融為一處。漸漸的餘淵的思維越來越清晰，原本已經變得淡薄的身形一點點的凝實起來。看的遠處上行和尚眼中發亮，他不明白餘淵的意識為何開始恢複了。而就在他驚訝餘淵變化的時候，天空中的隕石雨竟然越來越稀薄，最後停了下來。而後地麵上的那些隕石開始向天空中倒飛了回去。塌陷大地也迅速恢複了正常，遠處那棵巨大的智慧樹，原本已經樹葉落儘，如今卻重新抽枝發芽，綻放葉片，很快便又恢複了生機勃勃的樣子，似乎比此前還要欣欣向榮。「枯、枯榮大道？他竟然領悟了枯榮領域？」上行眼睛裡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不過很快，這抹神色便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眉頭一皺，而後隻見他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原地。他也是殺伐果斷之人，方纔看到那棵大樹由枯轉榮的時候，他就已經感受到了和自己枯榮領域形同的道氣，知道此時自己已經不是對方的對手了。若是再不走，恐怕等餘淵反應過來就真的沒有機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此番吸收了這個世界的毀滅力量，即便不需要奪舍龍鎮海也能夠延長壽命，隻要再潛心修煉幾十年，他便可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於是他識時務的選擇了開溜。準備撤出餘淵的意識海後，便逃離皇城，這天下如此之大，還怕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麼？
就在他的意識凝聚成的形體漸漸虛化，即將消散離開的時候，原本站在遠處的餘淵卻突然將目光看向了這邊。上行心道一聲不好，意識電轉加速離開。可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餘淵突然不見了，上行心頭一沉，知道今日恐怕自己想要脫身難了。果不其然，下一刻，餘淵的身形便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向他深施一禮道，「多謝大師成全。」
「施主客氣了。」見對方沒有翻臉的準備，上行也抱著萬一的心態，和餘淵敷衍起來。他賭的是餘淵眼下剛剛參悟，心頭正是一片寧靜，殺機不起，自己或許還有矇混過關的機會。
「我觀大師枯榮神功似乎又有新得？」
「見到施主意識世界重換新天，老衲略有所得。」
「不過大師，這場枯榮轉化恐怕還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吧？」
「呃，施主好見識。」這種事情上行也沒有必要說謊。
「為了答謝大師，餘某便送大師一場造化吧。」餘淵臉上的笑意更甚。
「這……」潛意識中上行覺得不好，可還沒來得說話，隻覺得眼前的餘淵已經消失不見了，整個意識世界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天地之間風雲突起，日月飛轉，忽明忽暗，似乎隻是過了一瞬間，又似乎過了不知道多少世。一會地麵上鬱鬱蔥蔥，一會兒河流奔湧，再一會兒又是高山迭起，彷彿經曆了一場又一場的滄海桑田。剛開始的時候，上行還震驚於這個世界的變化，而後心頭狂喜，也理解到餘淵所說的送他一場造化是什麼意思了。這天地之間的陰陽交替，這大地之上滄海桑田，豈不也是一種枯榮轉化。天下萬物，盛極必衰，而又否極泰來，無窮無儘，綿綿嗬，用之不勤！一下子他枯榮神功的格局便開啟了，原來自己一直以來修的不過是小道而已。個體生命的輪回，在天地陰陽轉換麵前，不過是螢光以對皓月，這纔是天地的大道。不知不覺之中，他漸漸融入到了天地的變幻之中去了。
這種變幻看似簡單，不過是陰陽交替而已，可一旦沉浸其中，便會覺得其廣大深奧，如同身入迷宮，再也尋不到出口了。更為可怕的是，他自身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深入迷宮之中。就這樣，在體味天道的過程之中他漸漸的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意識，忘記了這裡是餘淵的意識世界，更忘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又是多少輪回過去，上行的意識漸漸的模糊起來，連他自己是誰都已經忘記了，漸漸的化作一縷純粹的大道能量，消散在餘淵的意識世界當中。到了這個時候，餘淵意識世界的變幻方纔停止，餘淵的身形也再次出現，他倒背著手，仰頭看向天空，似乎也有所感悟，口中低聲的說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憑什麼你就能奪取他人的生命，左右他人生死？機會我給你了，可惜嗬嗬，你也不中用啊。」
餘淵說的沒錯，他確實是給了上行一個參悟大道的機會，但同時，這也是一把雙刃劍，若是突破不了便會永久消散在他的意識海中，變成這個世界的一種規則。當然餘淵也不糊塗，若是上行借著這個機會參悟了，也沒什麼，因為一個能夠參悟天地枯榮大道的人，從心智上已經徹底看破了生死，他的心中隻有規律和因果，到那個時候他自然會為自己以前的殺戮感到愧疚和後悔，每日裡都怕被因果迴圈所報應，此後，精神將永遠活在無間煉獄當中，知道他的靈魂消亡。也算是為他此前的罪過贖罪了。隻是可惜上行的意誌並沒有那麼堅韌，最後還是消散了。餘淵知道這是上行幾乎所有的意識所在，在他原本的軀殼之中，隻有少量意識維持生機而已。已經不足為患了。
他也沒想到事情最後會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也是僥幸啊！意念一動，他的神識脫離了自己的意識海中，回到了現實世界的軀殼中。睜眼一看，卻被眼前的上行嚇了一大跳。隻見原本已經由枯轉榮的上行和尚，由於大部分神識在餘淵的意識世界當中參悟了部分枯榮大道，間接影響到了本體。因此，這時候的上行的軀體，一會兒變得年輕，一會兒變得蒼老，迅速的在枯榮之間轉化，就如同計算機中了病毒一樣，就算是小白也能夠看出來不對勁了。
原本他的想法就是通過上行瞭解一下那個自己從來沒有去做到的虯龍界，卻沒想到挖出了上行心中的魔，最後導致了這麼個結果。麵對已經失去大部分意識的上行，餘淵的心情也有些矛盾。上行的這種情況，如果沒人管，最終的結果隻能是肉身在轉化的過程中漸漸能量耗儘，最後消亡。而那殘餘的精神力，因為承載了上行的部分記憶，所以會按照本能去尋找寄體。若是幸運的話，就如同波士東的意識，經過漫長的沉睡，有一天能夠恢複。如果不幸的話，以上行的修為，這點意識在天地間流浪最多也就十年時間，便會被天地大道磨滅，吸收，他也就宣告徹底死亡了。作為已經參悟了這方天地道法本源的餘淵，這時候的格局已經與天地達到了同頻狀態，能夠感受到造物的一些本意。既然上行能夠通過掠奪血脈增加自己的壽元，那就說明這方天地的規則中是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現代哲學之中有這樣一句話，存在即合理。不去深層次的探討，單從淺顯意義上解讀，既然這種方法存在，便有它存在的原因和理由。魔也是天地間的一種形態，所以纔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說法。
所以，上行即便是做了許多令世人不齒的事情，但從餘淵的視角來看，他也不過是在與天道爭一線生機而已。世間修行之人，是在掠奪天地間的元氣，而這種元氣也是天地間生靈死亡後演化出來的。上行和尚的做法，不過是以自己的手段加快了這個死亡的過程而已。況且他掠奪的也是自己後裔的生命，不外乎為了生存而已。和這世界上所有修行者的本質上是一樣的，不同的不過是途徑不同而已。這是餘淵最初的想法，看起來似乎有點偏激，但從生命執行的視角來看，這種想法並沒有什麼問題。罪島上那些老怪物，不少也是滿手血腥，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餘淵對此知之甚詳。也很是理解。這上行和尚修煉即將成功，隻差臨門一腳的時候，卻發現壽元將儘，任誰也要崩潰。自然不會再講什麼人性和道義。吸收自己後裔的血脈和靈魂延壽還算好的，在自己的那個世界曆史上以他人生命換取自身壽元的情況還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