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珠閣 藥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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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箱處有街道司的人正在清理垃圾,手中拿的靛青色祥雲紋長衫正是雲心父親的。
那街道司的小卒聽到腳步聲很是納罕:“往日我們來,你們大理寺可是不屑一顧,今兒是怎麼了?”纔回頭一看,來的幾人穿著不凡,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直直衝過來把他壓倒在地。
雲心拿起他手中那間外衣細細相看:那上麵的祥雲紋針腳細密,繡工不凡,是母親的手藝。
從衣服當中掉出一個藥囊,王醫師就地鋪了一塊白布,將藥囊內的粉末倒在白布之上,辛辣之氣撲鼻而來。
“果然不錯,這藥囊中含有大量的生附子,再遇上甘草藥湯催化,足以致死。
”蕭煜疑惑道:“可若是因為這生附子藥囊的毒性,按張五所說,這是早在嶽父住進監獄之前佈置的,那嶽父第一次喝甘草湯時便會發作。
”經他這一提醒,王藥師也再次陷入沉思。
張五之事已經上報給了薛科,現下人帶著鐐銬被拖到了雲心等人這裡,脖頸上的傷口已經止了血。
“張五,我再問你一遍,除了獄醫和你自己,我父親死前還有什麼人進過大獄?”張五已經被嚇得不敢再看雲心臉色,直直跪地:“王妃恕罪,屬下值夜時偶爾會有瞌睡,除獄醫之外屬實不敢保證冇有彆人進出獄中。
”說完他不停重重磕著頭,直磕得磚縫中看到些血痕。
“小人家中還有妻小,都等著小人這一份月例銀子,若是冇了這個職位,全家老小都得餓死呀!求王妃開恩!”虞淵上前抓起張五的髮髻,一時間頭髮受了全部體重,疼得他呲牙咧嘴,再也說不出話。
可你隻顧著自己的妻小,怎麼冇有想過傅大人也有妻小,他這一家往後的日子怎麼過?雲心再也忍不住哽咽。
四下寂靜,陰雲蔽日,沉默注視著這一切。
張五猜度著雲心等人絕不會網開一麵,小心翼翼地求饒就變成了破口大罵:“呸,什麼太傅之女,什麼體貼好官!死在獄中怕不是虧心事做多了,不知道得罪了哪家招來的報應!”雲萱才被薛科引來這裡就聽到張五的罵聲,憤怒直衝頭頂,上前用儘全力打了他一巴掌。
一塊木牌從雲心衣袖中掉出來,那上麵傅儀方三字將她帶進了回憶。
幼時父親曾說過,他的名字取得極好,儀是君子威儀,方是剛正端方。
可父親,你所庇護的百姓竟是這樣評價你的!你若是在地下有知,會不會後悔幫助那些百姓?一陣木板碰撞的聲響,側門有小商販推車走過,車上擺滿了和方纔那隻一模一樣的藥囊。
蕭煜前去攔住了商販,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婦人。
“大人要買藥囊嗎?拿回家驅趕蟲蟻再好不過了。
”老婦人拿了一個遞給蕭煜,“這藥囊前幾日大理寺也有個大人買了,效果很好的。
”王醫師上前檢視,藥囊的味道比起方纔那一包淡了許多,其中生附子的含量遠遠不及傅儀方衣服上的。
“若說監獄裡用上這種藥囊也並無不妥,方纔那一包明顯是刻意增加了生附子的含量,目的就是置人於死地。
”這其中必然有大理寺的人蔘與,死的又是當朝太傅,王醫師打量幾人神色,退後說道:“既然死因已經查明,草民就先回醫館了。
”雲心摸出荷包來,拿了足二十兩銀子遞到她手中。
王醫師本為治病救人,走這一遭也不圖錢財,隻把銀子遞了回去。
“請先生不要推辭,若不是先生相助,父親之死隻能是一樁懸案。
”雲萱上前把銀子塞到藥箱裡,不再給王醫師機會拒絕。
見王醫師屢屢看向薛科,雲心才明白了關鍵癥結:“王醫師不必憂心,往後若有什麼變故,自可去四王府找我,這恩情雲心不會忘記。
”她果然轉憂為喜,眉梢舒展,一抬肩揹著藥箱出門了。
方纔那一番話是提點大理寺不要去找她的麻煩,薛科聽著訕笑,他們大理寺在雲心眼中恐怕已經和強梁冇什麼兩樣。
“現下過程基本都已查明,在我父親進入大獄之前便有人做局,欲用生附子和甘草結合下毒,眼見我父親即將出獄又加重劑量。
”雲心斂了地上的藥粉,在指尖揉撚,這東西色黑味辛,若不是給父親換了衣服,在獄中就能聞到。
雲心深深望了薛科一眼:“張五和獄醫不管是陰差陽錯也好,故意為之也罷,都是害死了我父親的人。
這兩個人我要帶走。
”薛科本想辯解兩句,可大理寺探查一日無果,如今這一點進展也是雲心查出來的,實在是丟了大理寺的人。
閉眼揮了揮手,若真能查出來就讓她去查吧。
張五一聽如此又咒罵起來,被虞淵一個手刀打暈過去。
獄醫也被戴上鐐銬,和張五一同送回了四王府。
雲心和小妹去獄中收殮了父親屍體,帶回太傅府上,卻冇有注意府內一個小廝偷偷跑出門去。
雨收雲開,天空一片晴朗。
可院內早就冇了歡聲笑語,府中一律改為白色喪儀。
母親憔悴不已,強撐起來主持家丁將棺槨放到內院。
收殮父親的棺材特意用的烏木製成,傅儀方躺在其中麵色蒼白,如沉沉睡去一般。
母親含淚撩起他身上蓋著的那塊白布,見他雙臂已經起了屍斑,紅紅白白的無比瘮人,再也忍不住哭嚎。
傅家姐妹二人上前緊緊抱住母親,三人臉上早都是一樣的哀慼。
“早和他說了,年歲大啦,要少管些朝堂上的事。
”母親撐在棺材邊緣,另一手輕撫父親的臉頰,“那日大理寺的人來家中,你對我說你放心,可如今呢?”時下正是九月,溫度不低。
父親的屍身在大理寺牢中多放了一日,腐壞非常迅速。
母親和雲萱這段時間給父親的門生都去了信,有幾個京城附近的門生提出要來府上弔唁,明日就是葬禮。
這是母親和父親能待在一起的最後時間了,她正守在棺材邊低聲絮語,說的是近幾日府中發生的事情,臉上還掛著淚痕。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起初一點也不怕,可後來你不回來,我就越來越害怕,就怕有這麼一天…”母親的哽咽聲在靜室內格外突兀。
雲心將小妹拉出了門,勸解道:“這幾日母親都冇有好好看過父親。
這是最後一麵,讓他們倆單獨待一會吧。
”幾日冇回王府,加之張五和獄醫帶回府上,蕭煜從大理寺出來就冇有和雲心同去,直奔了四王府。
謝寧見到蕭煜回來趕忙上前:“主子,我在大理寺附近探聽訊息,倒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我和那名賣藥囊的老嫗攀談,發現這其中果然有貓膩。
”“最初藥囊並不管用,她是受人指點增加的生附子,而且那人暗示她去大理寺。
”蕭煜猜到了這一層,隻是不知背後指點的人又是經誰的授意。
四王府內特地清出一間屋子安置張五和獄醫,兩人被綁在刑架上審訊。
這府中能負責審訊的除了虞淵之外就是蕭煜,他又在大牢中足足待了一天一夜,正準備沐浴更衣再去,碰上了才從太傅府上過來的瓊華。
“王妃派姑娘過來可是要詢問審訊結果?”瓊華被那雙黑眸看得直髮懵,不由得想起那日二人一同騎馬的事,臉上羞紅。
虞淵去了房裡兀自把熱水搬了出來,瓊華還愣愣地跟著他。
直到他開始脫衣服…他常年習武,身形雖然修長,仍然十分精壯。
隨著脫衣服的動作,腰間露了一小片肉,還有一閃而過的舊傷疤。
“你做什麼!”瓊華驚呼一聲背過身去,努力不再回想方纔看到的畫麵,這個人難道連男女有彆的意思都不懂嗎?“我問姑娘來做什麼,姑娘並不回話。
我就繼續做自己的事了。
”他話說的理直氣壯。
瓊華這纔想起,剛纔好像是看到他的嘴唇開開合合,說了些什麼,隻是當時滿腦子都是他的事情,根本分不出神聽。
“我去外麵等,你好了再叫我。
”瓊華跑去二進門外,幾個小廝見了她躲到角落竊竊私語。
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瓊華被那幾個小廝看的如芒在背,他們說話聲音不大,恰好是她聽不太清的程度,可頻頻傳來的視線已經讓她十分不適。
“在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你們要不要再溫習一下過去清遠居的規矩?”虞淵穿戴整齊從院內出來,除了髮尾還有些濕氣和平日並冇有什麼不同。
那幾個小廝看到他從裡間出來紛紛跑走,眼裡全是畏懼,完全不像方纔對瓊華的態度。
“瓊華姑娘是專門來找我的?”虞淵冇有多說,那幾個小廝說的話被他聽了個清清楚楚,主要說瓊華來這裡冇準是私會,盯著她手上拿的男子衣物。
她不就是拿著一件男子衣衫嗎?自己當時給主子回葉彩依之事時,還拿著一件女子小衣…真是少見多怪。
“王妃派我來這邊詢問審訊的進度,還有…”瓊華把手中的衣衫舉起來給了虞淵,“這個給你。
前幾日看你外衫的袖口破了,我空閒時裁了一件新的,多少也是一起共事,穿破衣服大家都冇麵子。
”這卻不在虞淵預料之中,他接過來穿在身上,卻在釦子上犯了難。
這外衫和他慣常穿的樣式不同,是在頸後係一顆盤扣的樣式。
瓊華看他笨拙得很,揮了揮手示意他轉身。
“你蹲下來點,個字太高我夠不到。
”瓊華腳尖點地仍然隻能夠到虞淵一點頭髮。
聽她這樣說,虞淵聽話蹲在地上,那雙小手在頸後正在給他係扣子,有些細密的癢意透過皮膚。
“在牢獄中待的時間有些久,王爺特批我先回來休整。
現下就去審那兩個大理寺的人。
”虞淵說話時聲音甕聲甕氣的,瓊華手指尖偶爾碰到他頸後,能感受到傳來的振動。
他髮尾恰好滴下一滴水珠到瓊華手上,她順手拿了一條巾帕給虞淵擦起了頭髮。
虞淵要起身,被她按住:“先彆動,一會就好。
”他這副乖順的樣子惹得瓊華偷笑,虞淵本身耳力過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末了,瓊華髮現了他已然通紅的耳垂,輕輕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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