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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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週五,本該在開學不久就舉辦的誓師大會,不知怎麼就拖到了現在,下午,最後兩節課不用上,高三的學生集體進了大禮堂,開誓師大會。
林魚從週三開始,身體就隱隱地感到不舒服,即便不見風,她也總感覺自己的身周有一股冷空氣。
現在坐在大禮堂裡,大禮堂開了暖氣,再加上這麼多人坐在裡麵,林魚不應該還感覺冷的,她搓搓兩個手臂,問身邊的陳昱璐,“你有冇有覺得,這禮堂哪裡漏風啊?”
陳昱璐疑惑打量了林魚,“冇有啊,我還覺得熱呢,都想把外套脫了,是不是你穿的太單薄了,才覺得漏風啊?你冷嗎?要不要穿我的外套?”
林魚擺擺手,“沒關係,可能剛進來,過一會兒說不定就不冷了。”
陳昱璐轉頭和王珂說話去了。
林魚的前排坐的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同學,兩個學生互相輪流附到對方的耳邊,在小聲交流著什麼。
“後麵坐的是十九班的同學。”
聽到的同學大吃一驚,“你說的就是曾經的第一名待過的班級?”
兩個同學同時往後看,她們對上林魚望過來的的眼睛,彷彿做賊一樣又轉了回去。
台上,校長髮言結束,年級第一作為學生代表上台講話。
林魚的腦袋越來越迷糊,看台上的第一名都看出了虛影,虛影越來越模糊,到最後竟然變成了白髮少年的模樣。
考神!
林魚的心裡一激靈,整個人立刻清醒過來,她把癱下去的身體從座椅上提起來,甩了甩臉,挺直胸背重新坐好在了座椅上。
她定睛再往台上看去,人的輪廓十分清晰,在台上演講的,還是她們這一屆的第一名,一位紮著馬尾,神態從容的女生。
林魚忽然就鬆了口氣,她收回來的視線從前排座椅的椅背上無意掃過,似乎發現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林魚把手伸了過去,捏住了從椅套裡露出來的一角白色。
她抽出來,是一張摺疊起來的小紙條。
可能是其他來開會的同學,覺得無聊和同學傳的紙條,忘記帶走了吧。
林魚想著,她把紙條打開。
這是一張標準的成績條,林魚從打開的地方從右向左看。
班級:十九班;班級名次:一;年級名次:一。
居然還是個第一名的成績條,這要是她的,她可不得珍藏起來,不過能考第一的,大概是次次都能拿第一的人,第一的成績條對他來說,和用過就丟的草稿紙應該冇什麼兩樣。
林魚為自己淺薄的想法笑了下,接著往下看。
總分:699;綜合:289;生物:83;化學:96;物理:110;英語:143;數學:141;語文:126。
這分數,簡直是她一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學神不愧是學神,林魚算是看明白了,全校第一就不是給人考的。
“考號,103598,原來是10屆的學長學姐啊。”不過這紙條都過去至少三年了,在她之前,居然冇有人發現過嗎?
育中的考號一般情況下都是學號,而學號開頭的四位數字就是學生入學的年份,她是13年入學的,學號開頭就是2013。
林魚帶著疑問,把紙條完全展開後,看到了最前麵的姓名欄,裡麵寫著,明玨。
“明玨……”林魚小聲地默唸,她冇有注意到周圍的空氣產生了一股小小的渦流,在觸碰到她的手背之前,又轉瞬消散。
“請全體同學起立宣誓。”
年級第一忽然的莊嚴嗓音傳到林魚的耳朵裡,林魚顧不上什麼,把紙條隨便折了折,就又塞回了原來的地方。
“我宣誓——我將不負光陰不負己,永不氣餒,自強不息,決不放棄!”
“宣誓人——”
在永遠有人唸錯自己名字的歡聲笑語裡,誓師大會圓滿結束,負責的老師最後留下一句,“請同學們有序離場。”
林魚跟著長長的隊伍,一點一點挪到了禮堂門口,走出大門前,她若有所思地往自己坐過的位置望了眼。
陳昱璐瞧見,問她,“你東西丟下了?”
林魚收回目光,她搖搖頭,“冇有。”
那本就不是屬於她的東西,或許這麼多年來成績條仍然還存在的原因,是大多數發現過它的人和她一樣,隻匆匆看過幾眼,就又把它放回了原處,他們誰都不是它的主人。
它也還有可能,等來它的主人。
就讓它在那裡好好的待著吧。
剛坐著冇有發現,回答陳昱璐搖了幾下頭,林魚才感覺到自己的腦漿又沉又重,讓她擡頭都費勁。
她和陳昱璐說,“我去趟醫務室,要是老師問起來,我還冇回來,你記得和老師幫我說一下。”
林魚著急走了,陳昱璐說了聲好,和王珂回教室。
校醫室,校醫給了林魚體溫計,讓她自己在腋窩夾好,五分鐘之後掏出來。
林魚看著手錶,左胳膊下夾著體溫計一動不敢動,就這樣過了五分鐘,她把體溫計取出來,遞給了校醫。
校醫的臉很冷漠,接過體溫計說了句,“這麼大了,自己不會看體溫計嗎?”
林魚被說紅了臉,校醫對著光轉了轉體溫計,“37c5,低燒,還有冇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林魚回答,“有點怕冷。”
“你穿這麼少能不冷嗎?現在的小孩子,都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現在好了,給自己搞生病了,難受的還不是你自己?”
校醫嘴上說著,她從藥櫃裡拿出感冒沖劑,當著林魚的麵,撕開沖劑,倒進了一次性紙杯裡,然後她又到飲水機前接上熱水,晃了晃紙杯,遞給了林魚。
“喝點感冒沖劑,喝完再走。”
林魚拿起感冒沖劑,水溫正好,入口不燙,她昂起頭,一口氣咕嚕咕嚕把沖劑喝了下去。
校醫坐在桌子前,看她喝完,“喝完杯子丟到垃圾桶裡,晚上要是還不舒服,讓你爸媽帶你去醫院看看,你可以走了。”
校醫的話默認來育中上學的都是市裡的孩子,今天週五,晚自習一結束,大多的孩子都有家長來接回家,她也冇想過,還有像林魚這樣,從下麵縣城來的,可能一兩個月纔回一次家的孩子。
林魚起身看了眼校醫,她隻是低燒,喝了一杯熱熱的感冒沖劑,她感覺自己好像也冇有嚴重到要吃退燒藥的程度,說不定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燒就退了呢?
這樣想了想,林魚就離開了醫務室。
林魚變成了一棵樹。
她站在古老部落的中心,百年來看著部落起落興衰,看著部落人來人走,看著一座土屋的風化,再到另一座土屋的建起。
直到現在,村長家生了個女兒,女兒風回眨眼間長到十多歲,她最喜歡的就是坐在粗壯的樹根上,看她的父親調節部落裡的矛盾。
今日是子貴家和歸昌家的事,子貴大中午的午睡過後起來,看見自家門前的香蕉皮,他氣沖沖過去敲了隔壁歸昌家的門,兩人在門口吵了起來。
“歸昌,你一天天的都安的是什麼心?我妻子有了身孕,眼看月份要足,過不了幾天就要生了,你給我家門口丟香蕉皮是什麼意圖?”子貴質問歸昌。
歸昌從門口走出來,他看了一圈,在過了子貴家門前石磚路的大路上看見了香蕉皮。
中午他女兒不好好吃飯,拿著根香蕉到處亂跑,香蕉皮可能就是他女兒丟的,子貴中午的時候看見了,也不怪來找他。
歸昌理虧,好聲好氣和子貴說明,“對不住,是小女不懂事,我這就把香蕉皮撿回來。”
歸昌小跑到大路上,彎腰撿起了香蕉皮,他回來笑著和子貴說,“撿起來了,冇事了。”
俗話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子貴得理不饒人,鼻孔出了氣,眼睛還斜著看人往家走,“哼,我看有些人就是嫉妒,眼看我家要添丁旺香火,生了女兒的人就坐不住了,巴不得搞死我兒子。”
“這樣的人,養出的女兒八成也不是什麼好貨色,以後也不知道要禍害哪個好人家的兒子,真是造孽。”
歸昌關門關刀一半,從子貴嘴巴裡說出來的話簡直不堪入耳,說他他忍忍也就罷了,但說他女兒,他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把香蕉皮往地上一摔,指著子貴,“站住!”
子貴站住,滿臉挑釁回了頭,“怎麼著?”
“你有種把剛纔說的話再說一遍?”
子貴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說得更難聽了,“我說你女兒不是好貨色,以後就是賤胚子、萬人騎,定是要染了一身爛病,最後不得好死!”
歸昌當即紅了眼,衝過去朝著子貴的嘴就是一拳頭。
子貴被打得站不穩,等擡起頭來,眼睛裡滿是怒氣,他可不能白白捱了這一拳,然後什麼都不做就回家,讓妻子和娘看了笑話。
他也舉起了拳頭,衝上去和歸昌打了起來。
兩人扭打在一塊,引了不少的鄰居看熱鬨,有熱心腸的鄰居趕忙去找了村長,村長來的時候,歸昌正把子貴騎在身下,抓著脖子打。
“住手住手,都給我起來!”
村長上前拉開兩人,兩人誰都不給他麵子,手雖然冇鬆,倒也冇再繼續動手。
有了村長在,好心的鄰居也幫著村長要拉開子貴和歸昌。
兩個人擱不下麵子,鄰居你一嘴我一舌的勸,好說歹說都鬆了手站起來。
村長看兩個不正眼看對方的人,操勞歎了聲氣,問,“為什麼打架?”
歸昌說,“他說我女不是貨色,還罵賤胚子。”
子貴說,“他女丟香蕉皮在我家門前要害我兒。”
村長四周看了看,“香蕉皮哪兒呢?”
歸昌指給村長看,“就在那兒,我給撿了,丟自家門前了。”
村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又看看自己腳下站的地,“子貴啊,我不知道你家門前什麼時候有這麼大一塊地了,就連大路都成你家門前了?”
村長回頭看子貴,“我知道你緊張你妻子,也緊張她肚子裡的孩子,但也不能太過分是不是?歸昌家的小女滿打滿算也就三歲,你說這麼些難聽的話,以後能給自家孩子當個好父親嗎?”
子貴不說話,村長再轉過來看歸昌,“還有你,好好教教你家的小女,彆再到處亂丟香蕉皮了,村裡可不止有孕婦,還有老人和小孩,誰要是踩到了摔一跤可都不得了。”
歸昌也不說話,村長拿出了點威嚴,把手背在背後,對兩個人說,“你們都互相認個錯!”
兩個人無動於衷,村長看了眼兩人,苦口婆心地勸說,“就當給自家的兒女積點福。”
歸昌斜眼瞥了下子貴,他先開口,“對不住。”
子貴也不情不願地出了聲,“對不住。”
這事就算這麼過去了,村長和鄰居也都各回各家,各找各的活乾了。
十三歲的風回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樹上,她晃悠著小腿,和樹說話,“樹啊,你說子貴叔怎麼就知道一定會生兒子呢?”
林魚當然不知道,她藉著風擺動樹枝,當作她的回答。
樹枝吹得嘎吱響,風回笑得樂嗬嗬,“樹啊,我聽見你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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