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夜奔 第1章 墨西哥灣 你哥未免管你太緊。
墨西哥灣
你哥未免管你太緊。
當三十多個未接來電闖進視線時,易蘭嘉是真的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你哥未免管你太緊,不過出來旅行幾天也要乾涉嗎?”
餐桌對麵的喬子穆抿了口桃紅起泡酒,幽幽控訴。
蘭嘉正苦惱怎麼回複,決定先逃避一會兒嚴厲兄長的審判。
才買了新手機,她將取掉電話卡的故障機裝進密封塑料袋,鬱悶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才瞞著他偷偷出來。”
正值暑假,趁孟岑筠出差,她和好友喬子穆飛往墨西哥灣遊輪旅行,在海上巡航一星期後,計劃於今夜抵港。
“下船後你陪我找個維修店,裡麵還有好多重要資料。”
“誰讓你在海灘隻顧著幫人找戒指,手機泡水裡了都不知道。”喬子穆沒好氣地將切好的牛排與她交換。
蘭嘉自然地享受著他的服務,含糊說道:“金婚戒指意義非凡,我也是看不得老人無助的樣子。”
遊輪中途停靠在度假島,遇見一對老夫妻,因為丟了東西十分焦急。她見他們在烈日下佝僂著背尋找,被毒辣的陽光曬昏眼睛,終究沒忍心袖手旁觀。
“要是你對身邊人也能這麼上心就好了。”喬子穆小聲嘀咕。
她沒聽清他說什麼,剛想開口問,一種熟悉的,類似入夢前夕的失重感忽然向她襲來。
蘭嘉不受控製地向□□斜,慌亂中想抓住什麼,隻見桌椅也跟著歪斜翻倒。
頃刻之間,偌大的餐廳響起重物倒地和杯盤碎裂聲,旅客們恐慌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蘭嘉!”
喬子穆見她跌倒,想扶,自己卻因為慣性沒法站穩。兩個人抓握著對方手臂,艱難移動,勉強倚靠在承重的棕色大圓柱旁。
還未來得及喘息,一種強烈顫動又如同八級地震波蔓延船艙。
蘭嘉睜大眼,怔愣地看著高漲的海浪如憤怒的巨蟒襲向遊輪,蛇信般的冰涼海水不斷舔舐著舷窗,一下,又一下,像是末日災難片才會出現的場景。
之前便收到過預警,三級颶風莫爾頓已從佛羅裡達州墨西哥灣沿岸登陸,遊輪時速已提升至二十八節駛向碼頭,卻沒想到即將靠港時迎來了海上風暴。
陸地生物對海洋總是有種深入骨髓的天然恐懼,整個船艙像是被某種克蘇魯係的怪物擎在手中,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捏得粉碎。
靜待屠戮的片刻,喬子穆閉上眼,下意識握緊了蘭嘉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船體的搖晃才漸漸平息。
「dies
and
ntlen,this
is
a
neral
erncy
signal」
女士們先生們,這是一條普通的緊急訊號。
廣播裡傳來船長的聲音,安撫眾人先待在原地不動。
不過大多數旅客已經緊張到失去理智,開始漫無目的地逃竄,警報聲中,工作人員焦灼地維持秩序,現場亂作一團。
蘭嘉深呼吸幾次,擡手揩去額角的冷汗。
“沒事吧?”喬子穆臉色蒼白,但還是關注著她那邊。
她搖頭,兩人攙扶著站起身,準備挪去安全的地方。
剛邁步子,隻見前方有人轟然倒地,攔住去路。
蘭嘉心裡一驚,仔細看,是剛才坐隔壁桌的銀發老太太,正四肢抽搐,呼哧呼哧地喘不上來氣。
為了陌生人的一枚戒指,她可以在毒日頭下曬兩個小時,見此情景,更不可能坐視不理。
“您還好嗎?”
蘭嘉沒有任何遲疑地蹲下身檢視,聽見老人呼氣有哮鳴聲,像是在拉壞掉的風箱。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是哮喘症犯了。
“身上帶藥了嗎?”她貼近她耳邊詢問。
一般患者都會隨身攜帶。
老人搖搖頭,臉色有漲紫趨勢。
蘭嘉心道不好,當機立斷做下決策,對喬子穆說道:“你聯係工作人員,看能不能找來醫生,我得回一趟船艙。”
“可是你一個人危險!”話音剛落,旁邊餐櫃中的一摞骨瓷碟也就跟著砸下來,嘩啦啦摔得粉碎。
喬子穆慌忙伸手,指尖將將擦過她手臂,還是沒能攔住她。
情況危急,蘭嘉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好在頭等艙離餐廳較近,她跌跌撞撞地穿過驚慌失措的人群,順利回到房間。
開啟行李箱,快速翻找到了鵝黃色的收納小包,裡麵正好有常備的氣霧劑。
她暗暗鬆了口氣,想到老人病情,又提心吊膽起來,拿了藥火急火燎地衝出房門。
先前鉚足了勁跑過來倒沒有什麼,此刻站立在異常傾斜的走廊上,被忽明忽暗的恐怖燈光映照著,忽然覺得腳步虛浮,雙腿發顫。
她恐懼地吞嚥唾液,決定硬著頭皮往前闖,然而風暴再次席捲而來,巨浪高漲,狠狠拍向船體。蘭嘉頭腦一陣眩暈,身體被重重拋向牆板,撞得骨頭生疼。
藥瓶骨碌碌向前滾落,她管不了太多,幾近狼狽地匍匐往前,終於將它重新攥回手中。
好不容易跑到餐廳,遠遠瞧見喬子穆正拉著一個工作人員交涉,兩人都焦頭爛額的樣子。
他看到她身影出現,宛如救星降臨,大喜過望地向她揮手。
“這裡!”
蘭嘉氣喘籲籲,正要趕過去,哪知顛簸頻生,一輛金屬餐車輪子溜滑,猛地向她襲來。她怔了一瞬,憑借本能向前躲避,腳下趔趄,重重撲倒在地。
金屬餐車狠狠砸向牆壁,發出爆炸一般的巨大聲響。
蘭嘉艱難擡頭,看見冷硬的鐵塊已經被撞得凹陷變形。她呆愣在當場,還沒意識到剛才差點粉身碎骨。
口袋裡的手機恰好在此刻嗡嗡震響起來,嚇了她一跳。
她猜到是誰打來的,雙眼卻立刻慰熱起來,一陣空茫的無助湧上心頭。
“蘭嘉!”前方傳來呼喊聲。
海浪襲擊的勢頭漸緩,喬子穆倉惶狼狽地向她跑過來。
“你有沒有事?”他伸手扶她,焦急得臉色煞白。
“彆管我了,我讓你找的醫生呢?”
“你怎麼能把老人一個人扔在那兒?”蘭嘉頓時有些火大。
“我拜托了工作人員照管,已經聯係過醫生了,船上傷患太多,實在忙不過來。”喬子穆一邊拉著她小跑,一邊飛快解釋。
蘭嘉掙脫,將氣霧劑塞到他手裡,順手推他一把:“你知道怎麼使用,趕快去!”
喬子穆被推得踉蹌,回頭詫異地看著她。
“快去!”她語氣很重地催促。
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眼神中有些難以置信。然而情況緊急,回望了她好幾眼,還是很不甘心地朝那邊趕過去。
蘭嘉望見他熟練地對老人進行急救措施,高懸的心臟終於落地。
她將藏在背後的手臂伸出來檢查,已經鮮血淋漓。
剛才那一跤屬實摔得不輕,現在渾身還疼得劇烈。
一瘸一拐,搖晃著往前走,又忽然想起那個響了半天的電話。
摸到手機,開啟界麵,未接來電又增多一個。
蘭嘉歎氣,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依舊不敢回撥。
另一邊的喬子穆已經結束救治,好在老人隻是輕度發作,反複吸了幾劑藥物便沒什麼大礙。
船醫這才姍姍來遲,給老人做了仔細檢查後,稱讚他處理得當。
蘭嘉不知什麼時候也過來了,對他露出一個肯定的微笑。
喬子穆沒回應,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伸手捉住她手腕。
“停停停……輕點!”明明沒用什麼力道,蘭嘉還是疼得齜牙咧嘴。
他這纔看見那些猙獰的傷,眼眶登時就紅了。
經過一番風暴肆虐,遊輪總算有驚無險地靠岸。
加爾維斯頓港驟雨如注,晦暗的天空下彌漫著颶風來臨前的恐慌。
蘭嘉和喬子穆辦理好手續後下船。
手上的傷口已經簡單處理過,隻是玻璃碎渣嵌得太多,船醫讓她上岸後儘快複診。
喬子穆提著行李,腫著兩隻眼,頻頻望向麵色委頓的蘭嘉。
從小被嬌慣長大的人,哪裡受過這樣的罪?越想,越覺得自責,明明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是沒能照顧好她。
蘭嘉見他像隻耷拉著耳朵的兔子,笑他沒出息:“受傷的是我,你哭什麼哭?真是個弟弟。”
“我也就比你小三個月。”他板著臉控訴。
轉念想到剛才危急情景,又憤憤不平起來。
“你也是,拿藥不能讓我去嗎?這麼危險還往前衝,攔都攔不住!費心費力地救人,到頭來連句謝也沒聽到,還把自己搭上,到底圖什麼?”
“救人就非得圖什麼嗎?”蘭嘉沒好氣地踢他一腳,“順手的事,你們學商的人就是愛錙銖必較。”
“你倒是不計較了,我呢?你要是有個好歹我怎麼辦?你知不知道我剛才都快嚇死了?易蘭嘉你到底能不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見他突然爆發,蘭嘉兩眼發愣。仔細想過後,剛才的確是她冒進了。
“好啦,事態緊急,我當時沒來得及想這些。喬大少爺,是我傷害了你的脆弱心靈,給你道歉行不行?”她耐著性子同他解釋。
“誰要你道歉了?”他臉色更差。
她盯著他,忽然笑起來,“下次說硬氣的話之前,麻煩把眼淚先擦一擦。”
他惱怒地偏過頭,過了好半天才將情緒壓下去,艱澀出聲:
“你總是這樣,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蘭嘉,其實你可以指使我做任何事。”
“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都第一時間向我求助,好不好?”
麵對他懇切詢問的目光,蘭嘉心中有了隱秘的觸動。
雨聲急密,滴滴答答打在傘麵上,往下墜,在兩人腳邊水花四濺,圍成一圈水汽迷濛的天然屏障。
可惜不合時宜的鈴聲瞬間打破了此刻的氛圍。
她整個人緊繃起來,連忙說道:“快幫我拿下手機。”
喬子穆放下行李,在蘭嘉的斜挎包裡翻找到遞給她。
他接過雨傘,與她一同屏息凝神地看向來電顯示。
蘭嘉心跳如擂鼓,正想要接,卻發現指尖都在顫抖。她無措地與喬子穆對視一眼,在他鼓勵的眼神中,終究還是認命地將電話移到耳邊。
按下接聽,對麵安靜了兩秒鐘,聽筒裡才傳來漠然的聲音:“在哪兒?”
簡短,卻極具威壓。
港口之外的市民都被疏散回家,空蕩的馬路邊正靜靜停著輛顯眼的黑色轎車。
車門開啟,漆黑的長柄傘往外撐起,一個身型高挑的人往港口引道走去。
蘭嘉正在大雨中踟躕行走,模模糊糊地看見前方人影,頓住腳步。
來人走近,見到他們後鬆了口氣,“大小姐,總算是找到你了。”
蘭嘉認出他是孟岑筠身邊助理,心中五味雜陳,既慶幸又不安。
“小覃哥,我哥呢?”
“在車上等你。”周覃對喬子穆點了個頭,接過行李。
“那他有說什麼嗎?”
“沒有,隻讓我來接你們。”
蘭嘉心想完了,這下她也拿不準孟岑筠到底生氣到什麼程度了。
周覃見她麵露難色,忍不住提點兩句:“先生在加州處理好工作後,得知你的訊息便立刻趕過來。颶風即將波及德州,附近機場都關停,這一路上很不容易。”
她垂眸,心裡莫名的悶,沒再出聲了。
喬子穆偷偷看了眼蘭嘉,低聲安慰:“挨罵有我陪你。”
她扯了扯嘴角,沒心情回應。
三人加快步伐離開引道,總算見到停靠的轎車。
周覃負責搬執行李進後備箱。
蘭嘉在一旁躊躇半天,不敢進去。
喬子穆知道後座有人,苦澀地與她交換眼神,表示自己沒辦法幫忙。
周覃這時過來替她開啟車門,向她示意。
她無計可施,隻好硬著頭皮鑽進車內。
“喬少,這邊。”
喬子穆暗歎,去了副駕。
蘭嘉剛坐下,便覺得自己被陰冷窒息的氛圍瞬間包圍。
她貼著窗邊,盯視前方,大氣不敢喘。
車子緩緩啟動,往加爾維斯頓中城駛去。需得在酒店下榻幾日,等風暴過去,纔好搭乘私人飛機回國。
蘭嘉攥著膝蓋上濕漉漉的格紋裙擺,像隻被關進籠子裡的花栗鼠,無所適從。
不知捱了多久,身旁人才沉聲開口:
“手怎麼弄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