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葡萄 第15章
晚上玉澤生不來這邊吃,玉璞和玉丘一起搬桌子到院子裡,剛搬到屋門口,出了自家屋子的蔣泠便有眼色地前來幫忙。
玉璞立馬說道:“爺爺你歇著,讓他來吧,年輕人就該多動動。”
蔣泠交接了玉丘的位置,習慣了似的笑笑不吱聲,有些無奈,也有些靦腆。
玉璞見狀,心裡的話一下蹦了出來:“你還是笑起來好看。”
人畜無害。
話音剛落,蔣泠就收回了笑臉,抿了抿嘴,又變成了酷酷拽拽的樣子。
她真是零幀起手,張口就來,隨時隨地都能開撩。
玉璞搖頭歎氣:“年輕人真不經誇。”
曉春阿婆從家裡端了一盤切好的西瓜上桌,在葷素菜品中紅紅的很是誘人。
玉璞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小塊吃,被文梅看見拍了一下:“洗手了沒?”
她咧開嘴笑了一下,嚼吧嚼吧後,轉頭模仿奶奶的語氣:“洗手了沒?”
蔣泠顯然沒料到戰火會燎到自己這,愣了一下,老實道:“還沒。”
玉璞大笑:“走吧,姐帶你洗手去。”
她擰開水龍頭,草率地洗了兩秒,眼珠一轉,把水彈到蔣泠臉上。
“誒,發什麼呆呢?看到同族被大卸八塊上桌,嚇到了?”
玉璞平常認生慢熱,可能由於知道蔣泠是西瓜頭,莫名就親切了起來,肆意開起了玩笑。
蔣泠反應過來:“明天就去菜市場買葡萄去。”
玉璞不屑:“幼稚。”
蔣泠笑著伸手把水彈回她臉上,倆人一時不爭上下地鬨個沒完。
吃飯的時候,玉丘興奮道:“晚上橋頭那邊有節日廟會,你們兩個小朋友可以去看一看。”
文梅道:“你一天到晚也就關心這些事情。”然後夾了個雞腿給蔣泠:“先吃飯,吃完了再去。”
玉璞拉長了聲音:“奶奶——”
蔣泠把雞腿夾給了玉璞,又另外給自己夾了一個。
文梅樂了,搖搖頭:“你呀,都十八歲了。”
曉春阿婆說:“十八歲了也是小姑娘,愛撒嬌是好事,我家蔣泠就不愛說話。”
玉璞啃著雞腿掃了蔣泠一眼,和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話確實不多,但估計跟自己一樣,慢熱罷了,明明就很會閉著眼說三道四。
算了,看在雞腿的麵子上,不揭穿他了。
文梅看著蔣泠的行頭,又瞧了瞧自家孫女,一番殘忍對比下不由說道:“蔣泠也是大小夥子了,成熟懂事,打扮也好看,我看村裡的娃娃就屬你家蔣泠最有氣派,不像我們小葡萄。”
玉璞心中吐槽:從頭到腳一身名牌,可不得氣派嗎?
她低頭看了眼飯桌下自己的塑料拖鞋和旁邊將領的潮流運動鞋,表示不懂。
曉春阿婆誒了一聲:“葡萄長得好,又這麼白,不用打扮也好看。”
玉璞搭腔:“就是,我天生麗質。”
文梅衝孫女囑咐:“一會兒要是逛廟會,換身衣服去。”
玉璞搖頭,送了一塊大西瓜到嘴裡:“不用這麼麻煩。”
文梅嘖了一聲:“大姑娘了,得注意點形象。”
玉璞幫文梅收拾好廚餘後,還是被趕著上樓,換了件白色泡泡袖連衣裙。
不就是打扮嘛,誰不會似的。
她編了個側麻花辮,戴上項鏈,塗了個口紅。這趟回來沒帶彆的化妝品,誰知道回個村還會突然被要求打扮。
玉璞左右照了照鏡子,摸了摸空空的耳垂,想著找時間得去把耳洞打了。
下樓一出門,看到蔣泠靠在牆上,一邊劃手機一邊等。
玉璞驚呼:“不是吧?你也換了身衣服?”
一個小小廟會而已,至於嗎?
攀比心這麼重?
蔣泠擡眼看了她一眼,眼裡閃過驚豔,不過倒是和在學校裡見到的樣子差不多。
他吐出評價:“人靠衣裝啊。”
玉璞抓著辮子湊上前:“好看是吧?”
蔣泠沒接話,邁開長腿:“說是在橋頭,你帶路吧。”
玉璞小跑著跟上去,窮追不捨:“是不是很好看啊?”
廟會很無聊,玉璞從小到大逛過很多次,村裡每年每個節日都會有,就是打著節日的招牌湊熱鬨罷了。
但蔣泠這種國外來的,估計洋節洋人的大場麵見多了,陪他感受下這種小鄉村的情趣也不是不行。
他一身白色t恤,又套了件米色夾克馬甲,豆沙色的工裝褲,棕色的馬丁靴,還背了個小挎包,可謂和村裡的氣場格格不入。
玉璞嫌棄地搖了搖頭:穿得跟要遠足似的,不嫌熱嗎?要風度不要溫度。
沒逛一會兒,就碰到了玉澤生一家三口也出來消食逛廟會。
玉璞遠遠認出後下意識想要躲開,但眼尖的弟弟玉璨已經看見她了。
她隻好走過去打招呼。
趙莉華看見她和蔣泠倆人一道,溫柔問:“葡萄,這是你男朋友嗎?”
玉澤生率先解釋:“不是的,這是曉春姨家的外孫,國外的那個,現在和葡萄是大學同學。”
蔣泠問了聲“叔叔阿姨好”。
玉璨也很久沒見姐姐了,興奮發言:“爸媽,我和姐一起逛,留給你們倆二人世界約會吧。”
趙莉華點了下他的腦袋:“小孩子彆亂說。”
一旁不做反應的蔣泠內心無語:為了他們的二人世界,你就要來我們這發光發熱是吧。
玉璨眼尖:“哥,你這鞋子好帥。”
“還有雙同款黑色的也不錯,要不要發給你看看?”
“好呀,那咱加個微信吧?”
“行。”
玉璞見狀,著實無語:當著我的麵如此熱絡,還加微信,不知道以為你倆纔是親兄弟呢。
通過好友認證後,蔣泠拿著手機看向玉璞:“要不咱倆也順便加……”
玉璞沒聽見,擡腳離開:“前麵好像挺熱鬨的,去看看。”
蔣泠的手被迫停在半途:“……”
玉璨不動聲色地左右觀察倆人,以他的經驗來看,不對勁。
攤子基本分兩類,美食和衣服,玉璞被一家彆出心裁的耳飾鋪子吸引,駐足挑選。
玉璨默默跟在後邊,思量半刻後湊在蔣泠耳邊:“哥,你在追我姐嗎?”
蔣泠立馬否認:“想多了,沒有的事。”
話語間卻忍不住看向彎腰認真選品的玉璞,她的編發技術貌似不高,這會兒已有碎發一小撮一小撮地掙脫飄蕩,像精靈,像遊魂。
“那就好,”玉璨聽到他的回答鬆了一口氣,“哥,勸你不要想不開,我姐這人沒有情絲的,你要是喜歡的話,會有點麻煩。”
他說得一本正經,弄得蔣泠都跟著認真起來:“沒有情絲?”
玉璨搖晃著腦袋,一副老學究的樣子:“清心寡慾,一心隻讀聖賢書。”
清心寡慾?
蔣泠笑了笑,看來這弟弟還真是不太瞭解自家姐姐。
算了,和未成年沒什麼好說的。
蔣泠走到鋪子前,問玉璞:“有喜歡的嗎?”
他看見玉璞拿著一個葡萄樣式的銀色耳釘,在攤麵上支起的小鏡子前不停比對著。
玉璞聞聲也不回頭,隻是糾結:“主要我也沒耳洞。”
蔣泠脫口而出:“沒有就去打啊。”
玉璞盯著鏡子角落的蔣泠,雙眼發光:“你陪我去嗎?”
怎麼這麼理直氣壯……
蔣泠眨了眨眼:“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勉為其難陪你走一趟。”
玉璞放下耳釘,興奮直起身:“那走吧,我知道前麵商業街有一家小診所就可以打。”
小時候逛街時陪小圓姐姐來打過好幾回。
玉璨還在邊上的攤子試吃牛肉乾,聽到後嘴裡咀嚼著:“啊?這就走了?”
蔣泠點頭:“對,你去找你爸媽吧。”
玉璨吧唧吧唧:“好吧。”
迫不及待的玉璞已經先走一步了,回頭卻見蔣泠還沒跟上。
夜晚商鋪燈火通明,人群簇擁熙攘間,蔣泠看見她一邊招手一邊笑著喊了句:“西瓜頭,快來。”
麻花辮子被肆意甩在身後,碎發張揚飛舞在耳鬢,身後的一切變得晦暗朦朧,畫麵聚焦定格在前方,他不由自主地向著記憶中最明媚的少女走去。
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聞見消毒水味還是緊張得心中小鹿亂撞。
可玉璞一向不喊疼,這會兒身邊有蔣泠在,更是裝得淡定自如。
蔣泠見穿白大褂的醫生拿著一把看上去就冰冷無情的耳釘槍,也不禁一顫:“要是怕疼,可以給你抓我的手。”
說完,像是賞賜似的朝玉璞伸出了一隻胳膊。
玉璞本來還有點壓迫,聽完隻覺得瞧不起誰呢,一把拍走:“用不著。”
打耳洞還是痛的,不過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在玉璞的接受範圍內,加上醫生的操作過程很快,呼吸間耳垂上就穿過了一隻銀色的消毒耳釘。
玉璞沿途對著商鋪的櫥窗一路照著,打了勝仗般雀躍不已。
“剛剛那人說了不能沾水,多擦給的藥膏。”蔣泠看著她紅得可怕的耳朵,感覺自己都跟著幻痛,“還有,這幾天你就彆洗頭了。”
想到她狂野的洗頭方式,他忍不住提醒。
玉璞這會兒心情好,不像先前覺得他管得寬,聽完隻樂滋滋地比了個ok。
“你還想逛嗎?我有點累了。”
主要今天假期第一天,村子裡是騾子是馬都出來遛了,她不喜歡人擠人,也怕扯到耳朵會疼。
蔣泠表示理解,貼心道:“那回去吧。”
“蔣泠,你真是個大好人。”
玉璞不吝誇獎,發了張好人卡。
想來蔣泠也對這種小小廟會沒什麼興趣,簡單看過就可以了。
她打了耳洞,很是開心,回家時蹦蹦跳跳,一路哼著不明的歌。麻花辮散了個徹底,她索性摘了皮筋,任由頭發披在腦後,怕碰著耳朵,又小心翼翼地挽了一下鬢邊。
風吹過,發舞起,歌輕聲,心飛揚。
快樂會傳染,像被發絲拂過,又像被貓抓撓過,一陣又一陣的悸動瘙癢,蔣泠頭一回清晰地感知到了心臟安在身體裡的準確位置。
玉璞路過橋頭順帶打包了冰粉,玉丘臨走前特地交代的,尤其不能告訴文梅。
想到蔣泠或許愛吃甜食,又買了碗給他:“喏,嘗嘗吧,你會喜歡的。”
蔣泠接過,顯得受寵若驚:“謝、謝謝。”
回到家樓下以後,玉璞難得好顏色地告彆:“拜拜,蔣泠,明天見。”
蔣泠拎著冰粉,眼底一片柔軟:“嗯,明天見。”
明天見,世界上最動聽的三個字。
不是再見,不是下次見,而是準確的具體的約定——明天見。
聽到她進屋大喊奶奶我回來了,聽到爺爺問她廟會上有什麼,聽到她繪聲繪色地描述著。
還聽見她問爺爺最近是不是收稻子的時候,爺爺說早就不種了。
蔣泠駐足了一會兒,忽而快步跑出小巷,跑過小橋,跑向街道,跑到那家耳釘鋪子。
還好,還在。
他氣喘籲籲地把玉璞適纔拿了又放下的那對葡萄耳釘買了回來。
攤主打包時,他瞥見鏡子裡的自己,滿頭大汗,目光炯炯,一臉期待而饜足。
他晃了晃腦袋,卻晃不掉上揚的嘴角,想到玉璞說他笑起來好看,又忍不住奔跑著回去,任由風吹亂了他的心。
睡覺的時候萬籟俱靜,所有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玉璞這才覺得耳朵火辣辣地疼。
她抱著文梅哼哼唧唧地說耳朵痛,文梅心疼地從冰箱裡拿出老冰棍,十分小心地用毛巾包著貼在她的耳廓上,避免碰到耳垂。
“怎麼樣,有沒有好一點?”
“嗯,好多了。”
“睡吧,奶奶給你拿著。”
玉璞閉上眼睛,腦海浮現出在廟會上遇見玉澤生一家三口溫馨的場麵,原本以為早已經習慣了,可是心底還是不受控製地泛濫酸楚,酸得她睡不著。
她索性坐起來:“我不疼了,奶奶,你先睡吧。”
玉璞接過冰棍,拆了包裝就要吃。
文梅替她將包裝扔進垃圾桶:“小滑頭,慢點咬,半夜要是肚子疼我可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