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卿寧 第151章 故人（二）
「是嗎？」鬼齒有些意外，「不過都說侯大俠最是惜命，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屍骨被人拿來喂狗，會不會……」
突然，一道利刃刺穿皮肉的聲音，掩蓋了他沒說完的話。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江卿，毫無防備的，就這樣倒了下去。
再看他心口，長槍已經沒入三分。
江卿已經沒心情聽他廢話，腦袋裡隻剩下一個想法，那就是殺之而後快。
其餘兩人看到老大被害，心中憤然，提起武器朝她衝過去，可卻忘了，自己壓根不是她的對手。
江卿踩住屍體將槍拔出來，她那雙眼睛裡毫無生氣，叫人望而生畏。
兩人心裡登時有些後怕，可還沒來得及停下來，江卿就已經逼至身前。
沒給他們開口說話的機會，甚至沒看清她出手的動作，兩人就已經倒地身亡。
鮮血漫延，爬至江卿腳邊，像是惡鬼張牙舞爪，嘶吼著要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報仇雪恨。
可到了近前才恍覺自己是多麼渺小，羸弱同螻蟻，油然生出一種無力感。
再回頭望向那一動不動的屍體，才發覺無論再做什麼都是無力迴天。
血分明是紅色的，但如今看來，卻顯得這樣蒼白。
她站在原地，一直以來筆挺的脊背此時顯得有些傾頹。
黯然神傷，可是，神情分明又帶著滔天的恨意。
身後之人沉默著，將一切原原本本地儘收眼底。
她的腦袋微微低垂，長發淩亂地散落在臉頰兩側，半掩住無神的雙眼。她分明站著，卻似一具被抽去了骨血的空殼，伶仃地支在風裡。
猶豫片刻，蕭璟還是走上前問道：「你沒事吧？」
江卿搖搖頭，很久才說了一句，「沒事。」
四周安靜了下來，他也沉默著不去打擾。
突然，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望著天，說道：「想不想聽個故事。」
這件事一直是她心裡的一個結，如果能以這種方式說出來，未嘗不好。
他倚在牆邊，說道：「洗耳恭聽。」雖然這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江卿苦笑，「事實上，他算我半個師父。」
隻不過，是教她打鳥釣魚，與人還價的師父。
那時年少輕狂不知天高地厚，哪裡都敢闖。
那時初入江湖不久，剛到神都便路遇不平，跟遲羽端了賊人的老巢，卻在被追殺的時候走散了。
自己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他的。
她無聊地坐在野外的路邊，等著遲羽折回來找他。
可沒想到這荒郊野外的還會有人。
「喂，小子，你叫什麼名字？看你好一會兒了，怎麼坐在這兒？」
「……」江卿警惕地看著來人，也不說話。
「不說話，怕我是騙子？」那人咧著嘴笑。
可他散發出來的友善氣息實在讓人難以忽視，江卿低聲說道：「宋寧。」
「我叫侯嵐，頭一回看到這麼小的小孩兒混江湖的。怎麼樣，要不要叔叔教你幾招？」
他自稱是叔叔，但看起來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紀。
「不用了，我有師父。」江卿撇過頭。
但臉上鼓出來的奶膘惹得侯嵐沒忍住笑，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娃娃。
他還是不放棄，繼續遊說，「師父是師父教的，那我問你，你師父教過你打鳥嗎?教過你釣魚嗎？」
江卿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師父倒是教過她怎麼燒鳥，怎麼烤魚。
「那不就是了，多學一些總沒壞處。」侯嵐找到了突破點，乘勝追擊道，「我可是會傾囊相授的，你真的不考慮嗎？」
也不知道怎麼，江卿鬼使神差的就跟他走了。
可到烤魚的時候，他又淚眼汪汪地可憐起小魚了。
江卿問他既然覺得可憐，為什麼還要吃肉？
他又像突然參透什麼人生大道一樣，傷感道，「可這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如果一條生命的消亡能讓另一條生命更好地活下去，也算有價值了。我沒讀過什麼書……死得其所，是這麼說吧？」
那這樣有什麼不好呢？
是啊，人如果找不到自己的價值，好像很多事情都變得沒有意義。
不過吃魚的時候倒是樂滋滋的，他問起江卿跟遲羽走散的原因，「話說，你和你師兄是怎麼走散的？」
「端了一夥賊人的老巢，被他們追殺，跑著跑著就散了。」
侯嵐眸子亮了亮，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讚賞，「喲，有點東西啊。要不你告訴我，你師父是誰，我也跟著他學上兩招，做你師弟如何？」
他雖然比她大上十來歲，但有時說話也沒個正形，跟小孩兒一樣。
「不要，我師父說了，隻會收我一個徒弟。」江卿撇撇嘴。
小孩子傲嬌，愛爭寵。
「那我當你的徒弟怎麼樣？」侯嵐還在逗她。
江卿氣鼓鼓地不再理他。
過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烤魚起了作用，侯嵐覺得肚子一陣劇痛，但看江卿跟個沒事人一樣，於是問道：「我去上茅房，你去不去？」
江卿搖頭。
「怎麼，怕我偷看？害什麼羞嘛。」他卻以為是小孩子害羞，不好意思一塊兒去，「再說了，你那丁點兒大的東西誰愛看啊？不去我自己去。」
江卿：「……」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沒一會他回來，說了聲，「走。」
江卿問：「去哪兒？」
「找地方睡覺，難道你想睡在這兒？」
天將黑未黑，陰沉的林子裡好像隨時會有潛伏的猛獸撲過來。
江卿縮了縮脖子，跟了上去。
才走了一會，江卿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我怎麼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們？」
「會不會是追殺你的人。」侯嵐嚇唬她。
「有可能。」
「那快點兒啊，被他們追上，小心腦袋保不住。」侯嵐笑的頑劣，加速將她遠遠甩在身後。
江卿本來就隻能勉強跟上，他這一加速，隻能是望塵莫及了。
可感受到周圍不安的氛圍，又有點害怕他把自己丟下，沒辦法，就算拚了命累的半死不活也得追上他。
但是怎麼感覺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啊……
好在這異樣感沒多久就消失了。
侯嵐停下不久，江卿也跟了上來。
他讚許道：「不錯嘛，這樣都能跟上來。」
兩人找到了一個山洞，侯嵐在地上鋪了一些葉子給她當床，自己就靠在一邊的山壁上休息。
第二日一早，江卿起床梳理頭發，可傳來的一聲驚叫卻將她嚇愣住了。
「啊！奶奶的，你是個女娃娃？！」侯嵐驚恐地瞪大雙眼，難怪昨天叫她一起去茅房她不去，原來不是害羞啊……
自己還說了那種話，多冒犯啊……
他抓狂道：「怎麼一開始不說？！」
「你也沒問，而且女娃娃怎麼了？」江卿撇嘴。
「我的個小祖宗，女娃娃可經不起這樣折騰。」侯嵐有些懊悔，早知道昨天不故意耍她了……
兜了那麼多圈，把自己腿都跑酸了。
經過一係列的思想鬥爭，侯嵐才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用冷水抹了把臉，又將衣服上昨晚睡覺時沾到的灰撣掉，說道：「走，帶你去鎮上吃好吃的。」
「你有銀子？」江卿詫異地問他。
侯嵐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邊替她整了整衣領，邊說道：「所以我們要先去釣魚，等到了鎮上給你換栗子糕吃。」
原本是想著是個男孩兒隨便換點肉包子吃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