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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 第 1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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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淩晨了,老姐隻挑了簡單幾句,一臉沒什麼心思多解釋的表情麻木的表情。

餘生跟在老姐後麵,走在病房走廊,腦子裡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骨癌?

老爸?

晚期?

為為什麼?

生命沒有那麼多為什麼,在他走進病房那一刻,看到了很久沒見的一個陌生人。

明明以前也很多次跟老爸很久很久沒見,但這一次是不同的,他看到了一個奇奇怪怪的陌生人,眼神充滿死灰和掙紮。

死灰對病情,掙紮對生命。

沈文豐也在,臉上透出疲憊,白襯衣也不白了,餘生愣著看著走進來的老姐,老姐還是一臉麻木,似乎病床上這個人,真的是個陌生人。

又為什麼。

餘生一連請了三天假,程盼看著最新的聊天記錄,是三天前晚上他們最後一條訊息記錄。

——我去趟醫院,你早上彆等我,我愛你複製三千遍!

程盼拿起書,準備再上會兒自習就回家。

前桌吳依依今天依然側過頭,這周又輪到她們坐前麵,吳依依每天都會“沉默”的問一下餘生

程盼想了想看著她:“還在醫院。”

吳依依沒說話,點點頭又回過頭,程盼有些想告訴她,餘生跟他的事,但怎麼都開不了口。

陳琪這時候也回來了,那姑娘頭發剪的更短了,成了個男生頭,看起來很乾練,也很適合她走路帶風的性子。

陳琪走過來在餘生桌上放了瓶可樂,扯著凳子坐下,轉頭又看著他:“程盼,餘生怎麼還不回來啊,今天去超市可樂買一送一,我喝不了倆。”

程盼有些不知道怎麼說,陳琪笑了笑又問他:“你知道餘生以前談過戀愛沒?”

以前沒有,現在倒是有程盼搖頭又點頭。

“到底有沒有啊?隻知道他有個喜歡的人,不過嘛,沒關係!”陳琪說完趴在餘生桌子上,“怎麼還沒回來,我好想他啊”

我也很想他,程盼低了低頭,拿起手機,看著螢幕上餘生的大花臉。

知道訊息的時候是當晚淩晨,程盼還在做題,宋蘭和程雲山剛從外麵回來,宋蘭在客廳哭了起來,程雲山也一直歎氣。

程盼放下筆走出去,宋蘭擡頭看著他,哭得更凶了:“盼盼你餘叔叔要沒了。”

“什麼?”程盼僵住腳步。

“骨癌,”宋蘭繼續說,“都晚期了,我們也是才知道,盎然那孩子一直在醫院,你是沒看見啊,你餘叔叔瘦的那一把骨頭,好不容易生活有點起色,你餘叔叔對生活開始有了點盼頭也好不容易走出喪妻之痛”

“我出去一下,”程盼說了一句,朝門口走,宋蘭急的讓程雲山開車送他,程盼轉過頭,“爸”

“走吧,”程雲山走過來,“去看看你餘叔叔。”

老爸沒進醫院,悶在車子裡抽煙,老爸很久沒抽煙了,程盼怔怔自己下了車。

到病房的時候,快兩點了,走廊很安靜,偶爾路過幾個開著門的病房裡,傳來病人的哀嚎和痛呼聲,癌症病樓層,更苦難,也更掙紮。

他走到門口看著坐在藍色公共椅子上的餘生,餘生靠著牆,滿臉疲憊。

餘生睜開眼,微側頭:“你來了?”

這聲音裡是說不出的疲倦無力,程盼走過去看著他:“餘叔叔,好些嗎”

程盼忽然發現他的語氣也非常無力。

“好不了了,”餘生回答,“走吧,進去看看。”

程盼剛想問這麼晚不會打擾到餘叔叔嗎,餘生已經起身推開了門,他擡頭看著病房裡躺在床上不停悶哼的餘叔叔,還有盎然姐一臉麻木的臉,沈文豐正在給他擦洗身體,餘叔叔已經瘦的沒處下眼,渾身是骨頭。

都這麼晚還沒休息麼。

“我爸疼,晚上睡不著,”餘生淡淡解釋,“走吧,進去。”

他們關上門,程盼進去喊了一聲,盎然姐看到他來,精神好了些,給他倒了一杯水,餘叔叔這會兒想起來走走,程盼走過去和沈文豐一起扶著他,餘叔叔卻走不動被沈文豐輕輕扶起,程盼不知道會不會弄疼他,隻能幫著沈文豐打打下手,到底不敢碰餘叔叔身子。

扶了好一會兒,才起床,他們攙著餘叔叔在病房裡磨蹭的走著,沒走兩步,餘叔叔又沒有了力氣,隻好重新扶回床上。

上床的過程也很艱難,要取假肢,餘叔叔隻剩皮包骨,要不停拿枕頭墊,纔不會硌到,而且餘叔叔的骨頭已經

沈文豐拿好幾個墊子鋪好,餘叔叔慢慢坐上去,但是沒力氣擡腳,程盼儘量很輕很輕,但幫著擡腳的時候,餘叔叔還是痛的慘叫出來,聲音嘶啞,盎然姐趕緊走了過來。

程盼愣住了,餘生走過來拉著他:“這兒有我姐他們,我們先出去吧。”

“我”程盼看著病床上,那瘦骨嶙峋的老了許多歲的人。

印象中,餘叔叔一直很高大帥氣,麵對餘生媽媽的時候,偶爾會像個孩子。

而現在

“走吧。”餘生輕輕牽住他的手,朝門外走。

後半夜盎然姐和沈文豐忙活到快天亮,餘叔叔才睡去,早上護士來給餘叔叔處理身體上潰爛的傷口和打針,盎然姐和沈文豐出病房去買早飯,他和餘生在這兒守著。

護士一進去,餘生緊緊閉上眼。

過了兩秒,隔著房門程盼都能聽到那聲聲慘叫。

是低沉的,也是痛到窒息的

慘叫聲一直持續不斷,最後護士注射了止痛針,病房才沒有了聲音,出來的時候,程盼看到推車上粗大的針管,說實話嚇得不輕。

“我第一天來比你還誇張,”餘生低聲說,“我心疼我爸,我疑惑我姐,我在這兒待到第二天,我就明白老姐為什麼一臉麻木,太可怕了,程盼,太可怕了,為什麼生病這麼可怕。”

程盼沒接話,餘生啞著嗓子又說:“我才待三天,我真的不想再待下去,我想逃,我害怕看到我爸,他有時候疼的哭爹喊娘,很偶爾,但我聽到了我爸這麼堅強的人,當年腿斷都不吭一聲的人,為了守著陪著我媽,把自己下半生搭進去的人現在疼的在床上喊媽媽疼的就連翻個身都要我們幫忙。”

程盼默了默,輕輕轉過頭。

“而老姐,老姐的眼神我最絕望,”餘生又說,他慢慢起身蹲在程盼身前,像是身體沒有依靠般,緊緊抱著程盼,“老姐的眼神就像在等那一天一樣,而更可怕的是,我,我害怕我也是這樣,我怕我會變成這樣,或者或者我已經這樣了,才才三天啊,我第一天那麼不理解,那麼不理解”

程盼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才三天三天,”餘生悶在他腿前,“程盼,我剛有個家,我剛覺得那麼幸福,我剛覺得人生那麼美好,他好不容易願意重新接受這個世界,他好不容易願意愛我他好不容易愛他自己,好不容易有希望希望。”

是啊,好不容易,希望,好不容易。

程盼抱著餘生的腦袋,在醫院的清晨裡,在生與死的不被救贖裡。

好不容易。

餘生嗓子依然乾啞:“我每天都在學校我跟他很少見麵我以為我們的時光還很長我們還有以後。可小盼,我爸爸生了很嚴重的病,醫生說他不會好了,為什麼啊他才剛‘活’過來為什麼!”

聲音漸息,餘生蹲在那裡,不肯起來,不肯去認。

程盼抱著他,無言無語。

陳默沒多久知道訊息也來了醫院,然而盎然姐,拉著他們三人,趕著回學校上課,餘生那兒每天晚自習和週末,她跟班主任打好了招呼,放餘生過來輪班。

其實醫院請了護工,隻是護工也需要休息,且餘生告訴過他,幾個月換了七八個護工,這種事。沒人乾的長久。

而陳默那邊,似乎是勸不聽的,聽說盎然姐打了他一巴掌還辭退了他。程盼好幾次去都看到陳默守在病房外不肯走,或者就在樓梯間抽煙可依然沒辦法,盎然姐不希望她的弟弟們耽誤學業。

自然,也包括他,程盼去了幾次,慢慢也減少了次數。

因為餘生胃病又犯了,這次如山倒,不抽煙根本止不了疼,程盼知道他是心裡疼,一直由他去,餘生的煙癮太厲害,一段日子後抽的連飯都不肯吃。

日常就是每天沒魂的逼著自己學習,或者在他的注視下,吃幾口飯。

人在生命麵前,渺小的可怕,而他們在這可怕的麵前,能做的微乎其微。

時間就這樣流逝,餘叔叔的病已經到了最後一刻,程盼有空就和餘生去醫院,而陳默,不知道跟盎然姐鬨到什麼程度,倆人見麵話都不說了,一個趕自己的,一個抽自己的煙,但程盼聽餘生講過,現在換的這個新的主治醫生,醫院的副院長,是陳默找過來的。

可總歸是癌症,晚期。

餘生的眼神如他自己所料,從開始的掙紮彷徨到現在的麻木。

細胞的疼痛想象不了,等死病人的絕望常人也體會不了,程盼看著餘叔叔從一開始試著在屋裡踱步恢複體力,慢慢變成癱在床上張著嘴巴哭。

他似乎連呼吸都費力。

也會偶爾發脾氣,疼痛使他不想看見他的兩個孩子,更會拉著他們的手顫抖

他總是一直看著餘生,看著餘生的臉,看到淚流滿麵。

次數多了,餘生就靜靜坐在那裡,表情空洞的也看著自己父親,看著看著又會緊緊閉上眼。

不知道是痛苦,還是麻木,或者跟餘叔叔一樣,心裡充滿死灰。

能有什麼辦法呢,會有什麼辦法。

程盼不知道,他隻能看著餘生,跟他一同不知道。

又是一個陰沉天,城市入秋了,程盼裝好今天老媽做的湯去了醫院,天暗沉沉的,太陽公公都不露麵,這個月已經很多次了。

他走到醫院大門口,看到盎然姐,還有跟在身後的陳默,被盎然姐甩開的很遠。陳默身上的衣服還是上次見過的那套得有一週了。

盎然姐也看到他,走過來看著他:“小盼,餘生買飯去了,我回店裡一趟,你自己先上去,護工都在。”

程盼點點頭,端好保溫桶走進醫院。

病房裡餘叔叔並不在,他放下保溫桶轉過頭,護工走了進來。

“餘叔叔呢?”他問。

“他說想去頂樓看看景,”護工回答,“我下來上個廁所。”

“頂樓?”程盼皺了皺眉,對護工點點頭朝電梯走去。

不知為何有些不好的預感,電梯急忙沒動靜,程盼走進樓梯間朝樓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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