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 第 212 章
回高三山頭的路上碰到了早間住宿生晨跑的壯舉，程盼還看到了很久沒見，正在操場晨讀的小鮮，炸雞店一彆，很久沒見了。
小鮮也看到了他，一臉驚訝的停下走過來，程盼看著她手上的書。
小鮮愣了愣，解釋了一句：“我父母想了些辦法把我轉進普高了。”
“胡能鬆呢？”程盼問，一時間差點兒忘記這名字。
“他？”小鮮不知道想到什麼，搖搖頭，“他不知道，可能還在賭吧。”
程盼隻好點點頭。
操場附近人多，正是上學的點，倆人找了個教學樓間，坐在台階上聊了幾句，小鮮問起了餘生。
程盼想了想：“考走了。”
“你們還在聯絡嗎？”小鮮又問。
程盼搖頭，小鮮歎了口氣：“也對，畢竟讀大學了，距離一遠，人都會變的，以前看你倆那麼要好。”
“嗯，”程盼點頭，“人都會變的。”
小鮮笑著抱著懷裡的書：“回學校的感覺真好，程盼，你不知道，我以前多羨慕你倆，我初中成績挺好的，為了其實，胡能鬆以前成績也不錯，隻是初三的時候，他他傻，他為了給我買個生日禮物，他跟同學去賭博，進去容易出來難，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生日前兩天，我告訴他，我好想買條項鏈”
小鮮說到這兒眼眶慢慢變濕：“他以前真的很好很好的，很溫柔，很善良，很努力，他後來後來，原來，人真的是會變的，是我，我一直不肯走出來。”
程盼不知道什麼心情，他默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頭：“人都會變的。”
小鮮不也變了麼，終於離開了。
小鮮擦乾淨眼淚：“人總要往前走的，執著了，就不後悔了，沒有人一成不變，包括我。”
她說完，笑著起身拍了拍褲子，跟他打了個拜拜朝自己教學樓走，走了兩步回頭看著他：“程盼，你多吃點兒，變的太嚇人了。”
默了默，程盼應了一聲：“好。”
今天一天都有些發懵，下午課上完，程盼背好包離開了學校，翹晚自習去了墓地。
墓地很偏，更冷，他下了出租冷的有些想吐，緩了一會兒，他走到那個熟悉的地方。
阿星如往常一般安靜，程盼站在他麵前，看著他再也不會有變化的臉，阿星照片跟他一樣少，這都還是初中的寸照，沒想到最後變成了遺照。
而他們倆，連一張單獨合照都沒。
“阿星，”程盼說，“今年挺冷的，我成績也提高了些，這次高考狀元可能真是我了。”
“很久高一的時候，就想著高三怎麼熬，可怎麼想的到我沒有高三。”
“高四挺累的，我時常想起初中和你一起做題的時光，你很聰明，每次做數學都帶著我，我不想做後麵那兩道，你就會自己做完，再把解析給我。”
“阿星，我偶爾會想，我要是那段日子，多關心你一點，留意你一點，你是不是就不會自殺不會捨得離開這個世界。”
“我去了我們初中部了，抱歉答應了你，最後隻有我一個人去。”
“我話是不是很多，你也知道，我有半年，沒跟任何人說過話。”
“阿星，我還是好想念餘生。”
丁思燦站在他旁邊的時候，程盼才反應過來他已經在墓地站了一下午了，他側過頭看著她，她慢慢蹲下來，安靜的看著吳星。
擡手替他擦著並不存在的灰塵。
她手腕上，戴著那條，阿星的墨綠色幸運珠鏈。
丁思燦高考畢業後沒讀大學，留在了這座城市，在墓地工作，日日夜夜，守著吳星。
與以往程盼每次來一樣的是，墓園下麵依舊多站了個人，穿著一身海軍服的齊然，在門口安安靜靜地站著，齊然經常來，哪怕他們這座城市沒有海。
齊然和宋蘭一樣，已經對他講過，坦白過，當年餘生為什麼要在廁所打人，隻是因為他
齊然給程盼道了歉，程盼點點頭領了，事過境遷，多說無益。
最後齊然問他記得自己還欠他個人情嗎，這倒是真不記得，於是齊然說：“你們的事我聽陳默說了程盼，原諒餘生吧，我也做過跟他一樣不懂事的選擇，我也許沒救了，可餘生真的在乎你。”
那你呢，你不在乎丁思燦嗎？程盼很想問，一放假衣服都不換來這兒守著，齊然父親來過多少次都沒用。
可丁思燦，哪肯理齊然，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曾完整給過齊然，她眼裡隻有
而他眼裡，心裡，有沒有誰都不重要，他累了，累比不愛可怕。
在他這兒，永遠沒有不愛，他隻是累。
丁思燦依然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程盼站了一會兒，準備離開，丁思燦突然笑了笑，喊他一聲：“程盼。”
程盼回過頭，丁思燦繼續盯著吳星：“你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一吧。”
程盼點點頭，看著她：“221。”
“真是啊，”丁思燦輕笑，“看來我記性不錯，以前打聽很久得到了221，可我隻看到你在後一天和那個人大張旗鼓慶祝，我還以為自己記錯了，真221啊。”
她默了默，又說：“其實我以前真喜歡過你，不論你信不信。”
程盼沒接話，丁思燦笑著又說：“隻是阿星太好了，好到我捨不得離開，我從前最恨被彆人拋下，隻有阿星，永遠不會拋下我，他總是陪著我，總是在我身邊，一直陪著我，隻是，阿星也太苦了阿星，太苦了。”
程盼默了默，看著墓碑上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那是阿星的初中，他們的初中，他也知道阿星苦，他一直都知道可即便知道，阿星還是如此苦，苦到隻能作出這樣的選擇
丁思燦慢慢站了起來：“阿星給你留的那封信，其實我沒燒，一直還在我這裡，阿星給你留了一封信，給我的，卻是一張銀行卡，瞧，他到死都一直顧著我跟你，可他太傻了，你知道嗎，他忘記告訴我密碼了。”
丁思燦又笑了笑，這次笑的眼淚都快出來：“而你知道密碼是什麼嗎？我試了無數個，密碼密碼竟然是你的生日，你根本不過的生日。”
程盼詫異的擡起頭，丁思燦樂得不行，邊哭邊笑，終於等她冷靜下來，又回頭看著吳星：“阿星沒有拋下我，他一直在我身邊，現在我也要在他身邊，我要一直陪著他，直到”她澀澀說著，“他說過，下地獄，他也接著我。”
丁思燦無比憧憬地看著她想唸的人：“阿星，我會好好生活，好好愛自己，我答應你的你也答應過我，會陪我，我們都不會再孤獨了，我也會一直一直，一直陪你。”
丁思燦說完，從衣服大兜裡拿出一封信，什麼都沒說的遞給他，慢慢走下了墓碑台階，她走到下麵回頭看著他，又喊了一聲：“程盼。”
程盼回頭看著她，暮色落在她臉上，他第一次覺得丁思燦眉眼之間，居然跟他有些像，隻不過是從前的他，他現在，太嚇人了。
“我他媽的，”丁思燦看著他，苦笑了笑，“好嫉妒你啊。”
她扯著嘴角，再無言無語。轉身離開。
程盼停了一會兒視線，回頭拆開那封信，熟悉的字跡，還有阿星的叮嚀。
——程盼，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身體好些了沒，有沒有好好吃飯，記得要好好吃飯。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這樣結束，你不要太感到難過，我很好，隻是決定放棄一些東西。
來人世一遭，我過的挺好的，遇到你更是我的幸運。我有很多話，提筆都不知道如何寫，就寫我最渴望的吧，願你身體健康，健康，平安，平安。
我哪怕作出這個選擇，也還是希望在最後一刻能見見你。
我想我那一刻可能會後悔，會捨不得，會極其眷戀這個世間。
所以還是不見了，記得你說過，苦難不在於歲月，快樂也同樣，我這一生到此了，下輩子但願快樂能延長一些
我這些年常常會想，要是我早點遇見你，會不會能更幸運一點，但我已經足夠幸運了，能遇見你，不是嗎？
外麵，天要亮了，你要好好吃飯，好好和餘生走下去，我會在天上祝福你們。
再見，程盼，再見，程盼。
程盼眨了眨眼睛，收好信封，晚風起了，他也朝墓園外走去。
元旦假期很快到了，也很快過了，李為國也回大學辦手續去了，休學當兵。
而程盼問他當兵後怎麼見李小千，李為國隻是沉默，沉默又沉默，最後說了一句：“就這樣了。”
程盼收假晨跑那天早上，看到了那扇久違的倉庫門被人開啟了，裡麵小區保安大爺在收廢紙。
門外鋪滿了廢紙和書，程盼看著腳下摞著的草稿本上，熟悉的狗爬字，和他的名字
紙上一張又一張堆滿的“程盼”。
他彎腰撿起散亂的一堆，湊成一遝，好幾張狗爬字兒，有張筆鋒漸漸成型，幾張定了型跟他筆跡幾乎一模一樣。
而內容，密密麻麻的都是‘程盼’，幾百張，幾千張，幾萬張
真會玩啊高三，怪不得高考六百分都沒上，好意思國旗下講話。
為什麼他記得還是這麼清楚，蛛絲馬跡都要了他的命。
他不清楚。
“這個木牌誰要啊！”保安大爺拿了塊兒木板出來扔在那堆廢紙中，耳朵邊放著小靈通，“都不要我收了啊，前後都有字兒，不好賣！”
程盼看著那塊兒眼熟的木板，是很久以前他從鄉下回來，餘生掛在門口的：閉關學習中，陳默和狗勿進。
背麵也有字？
他走過去撿起那張木板，背麵寫著：程盼除外！程盼隨時打擾哦～
大爺以為他要這塊兒木板，趕緊走過來問，程盼搖搖頭，也扔掉木板。
過了期的東西，當時未看到，今後也不必看到。
老媽依舊等著他，盯著他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樓下倉庫租了。”
“嗯，”程盼點頭，“看到了。”
“餘生那孩子，”宋蘭皺著眉，“你想見他嗎”
“不想，”程盼回答，他脫了外套，“媽，我去睡會兒，待會兒爸不是要來接你嗎，出門好好玩，彆擔心我。”
宋蘭還想再說，終究還是歎口氣，點點頭去收拾行李了。
老媽和老爸離開以後，程盼看了一會兒書，靠在床上，看著窗邊兒，他的床已經搬到窗戶口了，因為他晚上，眼睛看不到，經常摔跤，他也不想開燈睡，於是老媽給他開了扇月亮星星窗。
自行車棚也搬到了他們樓下，他每晚聽到有人鎖車的聲音，莫名安心。
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老媽也不敢吵他，他聽到有人在的聲音，特彆安心。
今天天空還是一樣的暗沉，城市的秋冬。
程盼閉上眼，又睜開眼，視線突然出現一個背影，他留著微長發，穿著白色羽絨服，背影很像餘生，但不會是餘生，這人太高了，比自己還高出半個腦袋。
程盼瞬間紅了眼眶，他慢慢伸出手，看著很久很久沒見過的“餘生”，哪怕是夢裡，餘生都沒再來找過他，因為他恨，排斥，使勁兒，拚命躲。
可他更想念，魔障一般的想念。
這個陌生人，亦或是幻覺，能不能讓他見見，多停一秒，在他偽裝，狠話，不在意，用儘的這一刻。
餘生幾乎是轉過頭就看到程盼從二樓跌落下來，他嚇得急忙衝過去，程盼看著他，眼裡充滿不可思議，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