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一生，望百年 第102章 樹心
遠方的青霖境在天際線下縮成一道模糊的綠痕，爾生百年將速度提到了極致，疾風割麵，下方的山河化為流轉不定的色帶。蘇望寧被他護在身側，妖風形成的屏障隔絕了大部分衝擊，但她仍能感受到那股傾儘全力的焦灼。
幾個時辰後，那片熟悉的森林邊界已遙遙在望。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蘇望寧心頭一緊。
昔日靈氣盎然、光華流轉的巨型結界，此刻竟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琉璃。結界表麵不時掠過一道道不祥的黑色波紋，像是內部有汙穢在翻湧。原本應當自然流淌的生機變得紊亂、稀薄，甚至夾雜著一絲腐朽的氣息。森林邊緣的草木明顯失去了光澤，有些葉片甚至開始捲曲、發黃。
“結界被汙染了，”爾生百年的聲音冷得像冰，“力量核心正在被扭曲。”
他沒有絲毫減速，黑色長刀驟然出現在手中，對著那黯淡的結界邊緣猛地一劃！沒有預想中的劇烈衝擊，刀鋒過處，結界如同腐朽的布帛般被撕裂開一道狹窄的縫隙，一股更加濃烈的不祥氣息從中逸散出來。
兩人毫不猶豫地閃身而入。
甫一進入青霖境，那股衰敗與混亂的感覺便撲麵而來。空氣中的木靈之氣不再清新純粹，反而變得沉滯、狂躁。頭頂的天空像是被一層灰翳籠罩，陽光難以透入，四週一片壓抑的昏昧。許多植物都顯露出病態，原本熠熠生輝的花朵黯淡閉合，散發著甜美氣息的靈果萎縮落地，甚至有些古樹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落葉。
林間寂靜得可怕，失去了往日的鳥語蟲鳴，隻有風吹過病木時發出的嗚咽之聲。
“生命之樹的方向。”爾生百年言簡意賅，身影如電，在林間疾掠。蘇望寧緊隨其後，心不斷下沉。這裡的每一處景象，都在印證休潤傳訊中的可怕內容。
越靠近森林中心，混亂的跡象越明顯。偶爾能看到被破壞的靈族居所，以及一些小型靈獸驚恐逃竄的身影。他們還遭遇了幾波巡邏的靈族守衛，但這些守衛眼神空洞，動作僵硬，身上纏繞著與休溟同源的、帶著強製意味的靈控印記，顯然已被徹底控製。
爾生百年不欲糾纏，僅憑身法與淩厲的掌風便將那些被控製的守衛逼退，帶著蘇望寧一路突破。
終於，那片環繞生命之樹的巨大林間空地出現在眼前。
而眼前的景象，堪稱末日。
曾經華蓋遮天、散發著磅礴生機與柔和光輝的生命之樹，此刻光芒極其黯淡，巨大的樹乾上竟然纏繞著無數粗壯的、如同血管般搏動著的暗紫色能量鎖鏈。這些鎖鏈深深嵌入樹皮，正貪婪地抽取著樹木本身的精華。樹乾下方，一個複雜而邪異的暗紅色法陣正在緩緩運轉，法陣的核心，隱約可見一團極度凝練、跳躍不定的翠綠光華——那正是生命之樹的樹心！它正在被一股強大的外力強行拉扯，一點點脫離母體。
巨樹痛苦地顫抖著，每一下顫抖，都有大量的樹葉如雨般枯黃落下，樹枝開始乾枯斷裂。整個青霖境的衰敗源頭，正是於此。
法陣周圍，站立著數十名身著黑袍、麵容被兜帽遮掩的靈族，他們共同維持著法陣的運轉，口中吟誦著晦澀的咒文。為首之人，正是休溟。他站在法陣最前方，張開雙臂，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虔誠與渴望，引導著暗紫色鎖鏈的力量，全力抽取著樹心。
而在法陣外側，一根憑空懸浮的扭曲古木枝條上，禁錮著一個身影——是休潤。他臉色蒼白，嘴角帶著血痕，周身被同樣的暗紫色靈光束縛著，無法動彈分毫。他望著生命之樹的慘狀，眼中充滿了痛苦與絕望。
“休溟！”
一聲冷喝如同驚雷，在空地上炸響。
爾生百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空地邊緣，黑色長刀直指法陣中心的休溟，磅礴的妖力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形成一股恐怖的威壓，瞬間衝擊得那些維持法陣的黑袍靈族身形搖晃，吟誦聲也為之一滯。
休溟的動作一頓，緩緩轉過身。看到爾生百年和蘇望寧，他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冰冷的譏誚。
“妖皇？你果然還是回來了。還有……蘇姑娘。”他的目光在蘇望寧身上停留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正好，讓你們親眼見證，舊時代的終結，與新時代的開啟！”
“放開休潤，停止你的瘋狂行徑！”爾生百年一步步向前，每一步踏出，周身的氣勢便攀升一分，地麵上的落葉被無形的氣勁捲起，四散紛飛。
“瘋狂？”休溟嗤笑一聲，張開手臂，指向痛苦的生命之樹，“看清楚了！這纔是讓靈族真正強大的捷徑！依靠這棵老樹緩慢的恩賜，我們永遠隻能偏安一隅！唯有將它的力量徹底掌控，融入我等之身，靈族才能超越侷限，成為這天地間至高的種族！”
他眼神狂熱地盯著那團被緩緩抽離的樹心：“隻要融合了它，我便是新的生命之樹！不，是比生命之樹更偉大的存在！”
“你這是在毀滅青霖境的根基！”蘇望寧厲聲斥道，“樹心離體，生命之樹枯萎，依附它的所有生靈都將隨之消亡！這就是你想要的強大？”
“犧牲是必要的！”休溟咆哮道，“一些弱小的螻蟻，為偉大的進化獻身，是他們的榮耀！至於青霖境……待我成就至高，自可重塑一方更完美的天地！”
就在這時，被禁錮的休潤用儘力氣喊道：“阿年！小心！他利用邪法控製了很多族人，我爹他們被他囚禁在樹根下的禁牢裡！”
休溟臉色一沉，反手一揮，一道暗紫電光抽向休潤，讓他發出一聲悶哼。
“多嘴！”
爾生百年眼中殺機暴漲，不再多言。身影瞬間模糊，下一刹那，已出現在休溟身前，妖火幻化的長刀帶著撕裂一切的鋒銳，直劈而下！
“攔住他！”休溟厲聲命令。
周圍七八名黑袍靈族同時飛身而起，各色靈光閃耀，藤蔓、木刺、精神衝擊，鋪天蓋地般向爾生百年湧去。
爾生百年刀勢不變，左手捏訣，一道渾厚的妖力屏障瞬間撐開，將大部分攻擊阻擋在外。長刀去勢不減，逼得休溟不得不中斷對法陣的引導，凝聚起一股暗紫色的能量旋渦迎向刀鋒。
轟——！
劇烈的能量碰撞爆發開來，氣浪翻滾，將靠近的法陣邊緣都衝擊得一陣明滅不定。
蘇望寧也沒有遲疑。在爾生百年動手的瞬間，她已施展身法，繞過戰團，目標直指被禁錮的休潤。她知道，自己的首要任務是救下休潤，並設法找到被囚禁的大長老。
兩名黑袍靈族察覺她的意圖，立刻飛身攔截。
蘇望寧眼神一凝，青霖境中獲得的、對木靈之氣的精微感知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她並未強行對抗，而是指尖輕彈，兩道極其凝練的青色靈光射出，並非攻擊對方本體，而是精準地點在他們操控的靈術節點之上。
那兩名黑袍靈族隻覺得靈力一滯，施展出的藤蔓竟在半途失控，相互纏繞起來。趁此機會，蘇望寧身影如煙，已從他們之間穿過，來到了禁錮休潤的枝條之下。
“阿寧姐！”休潤驚喜交加。
蘇望寧觀察著那暗紫色的束縛靈光，嘗試以自身靈力化解，卻發現那能量極為頑固邪惡，竟在吞噬她的靈力。“這束縛很古怪，需要時間……”
另一邊，爾生百年與休溟的戰鬥已進入白熱化。休溟吸收了部分樹心逸散的力量，實力大增，暗紫色的能量帶著強烈的腐蝕與吞噬特性，與爾生百年至鋒至銳的妖刀不斷碰撞，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而那些被控製的黑袍靈族則悍不畏死地不斷撲上，試圖乾擾爾生百年。
整個空地上，能量激蕩，靈光爆閃，枯萎的樹葉和斷枝被捲上天空，一片混亂。
生命之樹的顫抖愈發劇烈，樹心的剝離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那團翠綠光華的一半已被扯出了樹乾！
蘇望寧心中焦急，知道不能再拖延。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為引，在空中迅速劃出一個古老的破邪靈紋——這是她在蘇家古籍中學到的秘法，代價不小，但此刻顧不得了。
“敕！”
血色靈紋光芒大放，印在暗紫色束縛之光上。如同沸湯潑雪，那邪惡的靈光劇烈波動起來，發出滋滋的聲響，迅速消融。
束縛解除，休潤脫困，踉蹌落地。
“快去救大長老！”蘇望寧扶住他，急聲道，“生命之樹這邊……”
她的話未說完，場中異變再生！
隻聽休溟發出一聲狂嘯，他硬接了爾生百年一刀，肩頭鮮血淋漓，卻借勢後退，雙手猛地向法陣中心一按！
“以吾之血，奉為犧牲，樹心……歸來！”
整個暗紅色法陣驟然血光大盛，那無數纏繞樹乾的暗紫色鎖鏈如同活物般猛地收緊、拉扯！
噗——！
彷彿一聲無聲的哀鳴傳遍整個青霖境。
那團跳躍的、凝聚了生命之樹億萬載精華的翠綠樹心，被徹底扯離了樹乾！
生命之樹在這一刹那，失去了所有光澤，龐大的樹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乾枯，無數的枝葉在瞬間化為飛灰！整個青霖境的衰敗速度陡然加劇，大地開始輕微震顫，空中的灰翳變得更加濃重，彷彿末日降臨。
休溟手中托著那團拳頭大小、蘊含著無法想象生命能量的翠綠樹心，臉上露出了癲狂而滿足的笑容。他周身的氣息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攀升、蛻變！
“完了嗎……”休潤麵如死灰，喃喃道。
爾生百年持刀而立，看著那徹底枯萎的巨樹，又看向氣息正在發生質變的休溟，眼神凝重到了極點。
蘇望寧感受著腳下大地的悲鳴，看著那團被奪走的樹心，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與憤怒湧上心頭。
樹心已失，生命之樹……死了？
不，或許還有希望！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枯萎的巨樹之下，投向休潤所說的，囚禁著休晏大長老的禁牢。
大長老……他是否還留有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