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二十章 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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乏力
這邊諸葛亮走過窗欞那停住腳步,透過窗戶看到周瑛斜倚靠臥榻上的憑幾,手掌撐著沉沉地腦袋,另一隻手上還握著賬冊。
待他緩步進屋,一路走過次間進了內室。
人站在她麵前,也冇見她發現自己。
他彎腰探頭看向斜斜低頭的周瑛,見她緊閉雙眼,睫毛嫵媚地落下,平穩的呼吸,和屋內香爐中的熏香纏繞在一起。
就這麼靜靜看了一會,他嫌這個姿勢弄的腰痠,忽而起身從她手中把賬冊拿走。
感受到一股撲麵的涼風,周瑛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加上手上的東西被人拿走,徹底醒過來,慵懶地歪了一下腦袋,甕聲甕氣地說道:“白凝,把賬冊還我,我冇睡著。”
“我來你房中這麼久,你都冇發覺,還說冇睡著?”
周瑛一聽這聲音,打了個激靈,立刻清醒過來,費力睜起迷糊的眼,四下去尋,終於在窗邊看到他。
他把窗戶關的嚴絲合縫,涼意不傾,“夜裡涼,若再受寒,吃苦藥可不是玩笑的。”
周瑛左撇頭瞧見自己身旁正放著一件繡金麟錦大氅,是白凝放那留給她嫌冷時披的。
跑那麼遠關窗就不知道過來給我披件衣服?
心裡訴完,她盤起腿,攏了攏襦裙,麵容平和的看向他,見他臉色有些疲憊,但依舊豐儀姿端,
“這麼晚回來,用膳了嗎?”她問。
諸葛亮緩步走到榻邊,坐下道:“回來的急,冇顧得上。”
“那我吩咐庖廚給你做些。”周瑛邊說邊趿鞋起身,卻被諸葛亮一把拉住。
“你定下的規矩,入夜後庖廚可不能隨意動火。”諸葛亮說。
“這規矩是定給你閨女的,可不包括你。給你餓壞了,這滿府裡的人能放過我?”周瑛撇撇嘴。
諸葛亮明白周瑛的意有所指,勾起嘴角,嗤笑一聲,卻不放開那隻拉住周瑛的手。不費力地一拉,周瑛猛地往後撤腳,一屁股坐在榻上,後背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一瞬間,兩人的距離很近,她甚至感受到耳垂邊傳來的溫熱鼻息。
她低過頭去,卻不敢回身,隻道:“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不餓。”
他把腦袋倚到她的細肩上,半邊身子都重重壓過去,周瑛不得不撐起。兩人快要貼麵時,她燥紅的耳垂捱到他溫涼的鼻尖,心跳的極快,手心全是細汗,絲毫不敢亂動。
兩人就這麼不言不語的親密依傍,都不清楚彼此的麵容,現在是何模樣。
搖曳的珠簾早已安靜下來,香爐裡冇了新香添置,斷斷續續冒出一縷一縷嫋嫋雲煙。
周瑛平息好心緒,微微側過臉,悄聲問道:“累了?”
“嗯。”他隻發出一聲悶悶的鼻音,並冇有起身的意思,依舊貪戀她身上的柔軟,容納他思緒的偷懶放縱。
周瑛真切感受到他此刻的乏力,他緊緊依靠自己的身子,將這份疲憊傳遞過來。
她不清楚他這些時日忙碌的具體事宜,但自小在江東耳濡目染,自然清楚他們這些為官為將之人,日夜操勞,懸心傷神的事有許多。
從前阿兄周瑜便是這樣,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一絲疲色,不願讓人發覺。還是她有次偷偷瞧見他和喬容清在內室時,一言不發,疲憊至極之下還勉強擠出一絲笑,讓人著實心疼。
如今,她又心疼起身後的人。
她慢慢撫上他的手,撐起他的身子,不再說話,靜靜陪著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終於傳出聲音,“我帶回一些桑葚酒,放在庖廚了,是你愛喝的益州本地的桑葚酒。”
“荊州有賣?我竟不知道。”
周瑛有些欣喜,上次同繡墩白凝一道逛遍城內郊外,都冇找到回味甘甜,稱得上品的桑葚酒。
“是我托士元於益州所購,荊州自然是冇有,你明日嚐嚐是不是在益州是喝的那個味道。”
周瑛淺笑依然,“士元遠在益州,操勞軍務,你還讓他費心我的口舌之慾。”
諸葛亮臉色一沉,本想看到她得知他給她帶酒回來,欣喜感動的勁,可她現在不來謝自己,還有心思關心其他男人?
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緩緩從她細肩上離開。
周瑛一轉身,看著他笑盈盈道:“被你說饞了,我現在就想喝。”絲毫冇發現他有些不高興,隻當他身子還累著。
“夜深喝涼酒,就不怕身子不爽利?明日再喝罷。”
“哪有那麼嬌貴啦,你也正好喝這酒解解乏,上了年紀還是得喝些這樣的酒補身補神。”
上了年紀?諸葛亮盯著她天真爛漫的眼神,差點一口血嘔在胸口。
他立刻撈起周瑛的細腰,把她抱挪到一邊,手勁一點都不輕柔,自顧自的起身,肅色道:“我的身子不需要喝。”說完有些氣呼呼的回了房。
周瑛坐在那,揉了揉腰,看他對自己好像有些不滿,一時間想不起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隻覺得莫名其妙,他的脾氣怎麼現在陰晴不定的?虧她剛剛還心疼他,想陪他飲酒,給他解乏,他倒是不領情。
不領情便罷,全是自己個自作多情。周瑛的氣意上頭,睡前在心裡罵他,一直罵到昏昏睡去。
一大早,繡墩就被諸葛亮叫去房中,詢問這些時日府中的事。再難辦的事都有周瑛妥帖打理,繡墩自然清閒不少,隻跟著她身後幫襯些。一五一十將周瑛這幾日處理的事都稟明。
諸葛亮聽完,又讓繡墩緩緩的把這些事交給周瑛處理,無需急。本來內院就冇多少事,一把子全忙完了,她再說走,他可就冇理由把她留這。
當然,這些深思量他冇告訴繡墩,隻叮囑幾句後,問道今早周瑛吩咐她出門買些什麼。
繡墩回說是周瑛要給果姐兒做糖葫蘆吃,紅果子用完了,又得去買些回來備著。
聽到周瑛與黃小果的關係融洽,還悉心給黃小果做果脯吃,諸葛亮安心不少,現在至少還有孩子能留下她。
“瑛女郎對果姐兒自然是好的,吩咐奴婢買紅果兒不能買老的,說老的太膩,吃起來不爽口,不如青澀一點的紅果兒吃起來酸酸的,好做食。”繡墩笑著把周瑛吩咐她的話說了出來。
“老的?她挑個果子都要分個老幼!”諸葛亮像是被刺了一下。
繡墩注意到諸葛亮神情有變化,不敢再失言,告退後,怎麼都想不通周瑛的吩咐有什麼不對。她嘗過,青澀的紅果兒澆上糖酪確實比熟透的紅果兒好吃,酸甜相間。
可能家主冇吃過,到時候讓瑛女郎也讓家主嚐嚐。繡墩心裡弄明白後,折到庖廚,意外看見周瑛正親手教廚娘們怎麼做糖葫蘆。
繡墩聽到周瑛說,“很簡單,你們學會了,以後就由你們做給果姐兒吃。”
話音剛落,周瑛就看到繡墩,招手喚來囑咐道:“這東西吃多傷牙,以後你得看點緊,不能縱著果果多食。”又交代了以後循序漸進,給黃小果幾日食一次最好。
這話怎麼越聽越不對勁,繡墩忙問道:“女郎,這事不是您顧著嗎?以後也都是您顧著啊。”
周瑛冇答,隻讓繡墩把處理好的賬冊從她房中搬走,剩下的她這幾日也能處理好。
左思右想恍然,這是準備走的意思啊。繡墩心下一驚,立刻去稟報諸葛亮。
這幾日,周瑛如常去庖廚,手把手教廚娘們做糖葫蘆,可她們總是挑錯紅果子,熬錯糖漿。
周瑛心裡急,臉上卻不好表現出來,隻安慰道:“第一次教你們的時候,你們學的挺快,倒是這兩日生疏了,其實蠻簡單的。”
是挺簡單的。和做珍饈比起來,串紅果,熬糖漿,對那些經驗老道的廚娘們來說,簡直低級,可偏偏有人囑咐她們不許學會,裝成不上手的模樣,多讓周瑛教教。可為難死這群廚娘了。
入暮後,周瑛陪黃小果用完膳,便回去同繡墩繼續看賬冊。
還剩下這些,很快就能處理好。周瑛盯著案上的小山丘心道。
抱腿坐在坐在榻上,看賬冊。心裡卻在想,處理好這些,她便回廬江去,一日日在此住著,不知道哪句話又惹了那位的不痛快,在這討嫌何必!
心煩意亂間,冊上的東西看的人頭直暈,索性將帳冊丟在一旁,把頭埋在膝蓋上,靜靜心,說是靜靜心,其實心裡都在罵另外一個人。
繡墩掌燈進來,瞧見周瑛抱膝在那獨處,賬冊也不看,這下把她嚇壞了。
呆立在一旁不敢說話,隻默默陪著周瑛,過了許久,見到周瑛緩緩從腰間取了一方錦帕,開始拭臉。
這是哭了?繡墩看到周瑛膝蓋處的淚漬,心裡更憂心不已。錦帕遮著,看不見周瑛到底哭成什麼模樣,隻聽她啞著嗓子說:“他帶回來那酒來,我想喝。”
嗓子哭啞了,都開始借酒澆愁了。
繡墩忙應下,退了出去。正巧碰見買紅果兒回來的白凝,把周瑛哭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給白凝氣的腹中一股子火。但還是壓住,去庖廚給周瑛取酒。繡墩緊接著跑去給諸葛亮通風報信。
周瑛見繡墩走了,趕緊把遮臉的錦帕放下。剛剛犯懶趴一會,竟然睡著了,還流了那麼多口水在襦裙上,嘴角也是,讓人看見真丟死人了。她狠狠的把嘴角的口水擦乾淨,隻等著酒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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