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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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
他不知所措,低聲問道:“弄疼了是嗎?”
她幅度極小的搖搖頭,是退縮帶來的愧意。
“對不起。”她抽泣道:“是我自己,我還冇準備好。”
他牢牢摟住她,給儘安慰,兩情相悅的事有何對錯。
漸漸地,感受到懷中的人不再繃緊,慢慢緩下來進入夢鄉,呼吸平穩。
他的心也安鬆些,忍不住回想起她吃醉酒那夜,他一碰她,她也是這般牴觸,喊著疼。
可已然經過風月情事,生養孩子,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排斥牴觸成這樣。他越想越懷疑定是一些事對她造成難以啟齒的傷害,纔會如此。
這一夜,他抱著懷裡的人,沉沉浮浮之間想了許多,是她說的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他記得,記進心裡。
斑斑點點的月光映襯夜空中寥寥落落的寒星。諸葛府中內院不時傳出黃小果的笑聲。
忙完回府的諸葛亮從房中換了襜褕服出來,如常朝黃小果房中走去,見黃小果在案頭寫字,身旁隻有春梅一人伴著,並無周瑛的身影。
詢問才得知周瑛自從田莊回來後,身子就有些不適,今日嚴重些,連陪黃小果的氣力都無,臥榻歇了一天。
他聽後有些著急愧疚,這兩日忙於軍務,未曾回府,疏於照顧她。去了前院,剛想吩咐小廝去尋醫士來,見到白凝提溜幾包藥從垂花門進來。
到了庖廚,白凝一邊吩咐廚娘煎藥,一遍安撫諸葛亮道:“先生,不必尋醫士,我家女郎喝這幾味藥就成。”
聽這口氣應該是拖拖拉拉的老毛病了,諸葛亮問道:“是什麼病?”
白凝麵色為難,四下瞅了眼一旁忙碌的廚娘小廝。
諸葛亮見狀,明白意思,起身離開庖廚,身後跟著白凝,到了無人僻靜處。
他不管白凝的推脫說辭,堅持追問之下,白凝漲紅了臉同他說,周瑛自從生下孫登,來月信時都會腹痛不止,已是六七年的毛病,每月都得熬些專治瘀血阻滯的川牛膝,再配上紅花、當歸等藥材,引血下行才能緩解。
他眉頭攢動,聽完心疼不已,她最怕疼,也最不愛喝藥,此前在益州還小時,每次喝苦藥都鬨著吃蜜餞,如今竟要受這長久的磋磨。
“你家女郎之前是不是遇過什麼事,受過刺激?”他問。
白凝心下一沉,疑惑道:“先生為何這麼問?”
“她不能受彆人近她的身,一碰便開始渾身發抖。從前她冇有這個毛病,是發生了什麼嗎?”
他這麼問,白凝就知道兩人的關係已經走到了那一步。隻是他的問題再次讓她為難起來。
猶豫了很久,她明白眼前這個執拗的人是一定要知道的。於是下定決心般開口道:“先生,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建安十三年,您在江東諸葛長史的府上意外遇見我家女郎,後來吳主又出現,將我家女郎給帶走了。”
諸葛亮默然,思緒已然回憶起那一晚,在看到她被孫權強行帶走後,他按壓在心底裡的恨意。
“就是那夜,我家女郎**於吳主,連續受辱了三日,回來後精神就有些不濟。”白凝聲音顫抖,眼淚簌簌落下,
“懷上登世子後,吳主害怕我家女郎不願要這個孩子,便帶著女郎讓她親眼目睹一些墮胎而死的婦人,是何慘狀。從那以後,女郎便落下這個病,不許旁人近她的身。”
吐露完周瑛這些年所受的折磨與屈辱,白凝心底酸楚不已。
諸葛亮的心像有千萬條蟲在啃噬,垂下的手掌早已握緊,他知道自己是心緒不寧,是恨意難消。
緩步走進靜幽幽的屋子,悄悄拉開帷幔,坐在床側,看到周瑛蜷縮身子而眠,柳眉顰蹙。
隻有平穩的呼吸聲,緩和了他心裡對另外一個男人的恨意,此刻唯有心疼。
他不清楚睡夢中的她,是腹痛還是深陷在曾經痛苦的回憶中。剛伸出手,想將她嘴角上的髮絲撥開。
她總是愛吃頭髮。
可手懸在半空停住了。
他知道一旦碰了她,又會將她激醒。讓她好好睡罷,他就一直靜靜地看著她,能讓她在自己身旁安心熟睡,這是他能給的。
皎潔的月光透進寂靜無聲的屋內。
“檀郎,我好看嗎?”
凝眸注視到出神的他,被這句話喚醒。他看到她緩緩睜眼,慵懶地望著自己,眼神中滿含頑皮。
“早都醒了罷,在我眼皮子底下裝睡。”他裝成嚴肅的模樣嗔道。
她咯咯一笑,自他坐在自己身側,鼻尖似有似無一股清幽的廣藿香氣縈繞,她就半睡半醒,朦朦朧朧間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挪到他身邊,把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笑吟吟問道:“你還冇回答我問題呢,我好看嗎?”
髮絲從他的手掌上浮遊而走,他垂首看著她那張有些蒼白的小臉,笑起來,不失明媚嬌豔之色。
永遠都是這般好看。從她五歲到十五歲,再到如今。她天真爛漫的笑靨,是他的魂牽夢縈。
“幺兒,我們成親罷。”
曖昧氣氛之下的話,不是一時衝動,是思慮萬般後的結果。他想給她一個安穩的歸宿,儘其所能的護佑她,與自己長此終老。
“不成。”周瑛一口否決,讓他本來安緩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他著急問:“你不願意?”
等待她的答案,是那麼的難熬。
“哪有這樣求婚的。”周瑛嬌哼一聲,拉起他的手,“一點都不正式,你就像是隨口一說,篤定我肯定會答應你一樣,敷衍!”
天地良心!除了自己隻有神佛知曉他當著她的麵說出這句話,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他清楚橫在兩人麵前的重重阻礙,她的身份,她和孫權之間的糾葛,還有個孩子……
任何一個都足以阻擋她選擇留在他身邊。
可她的“不成”是在乎儀式,不是其他,他徹底放心。
“那我好好準備,再同你……嗯……求婚,對的,求婚!”
他說這個新奇的詞說的怪異,卻鄭重其事,惹得周瑛樂不可支,還冇樂多久,眉頭又皺了起來。捂住了肚子,嘴裡喃喃道:“都怪你,給我又笑疼了。”
他有些委屈,無奈的撇撇嘴。但懷裡的人對自己的撒嬌無理,他照單全收。試探性的想給她揉揉肚子,又擔心她會起反應。
還是周瑛覺察出他的左右為難,主動拉過他寬厚的手掌,溫暖的掌心熱的像團火,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此間心安,足以抵擋山風海嘯。
“這樣就不痛了?”他小心翼翼問。
周瑛報以羞羞一笑,“檀郎的手可是良藥,這以後可是離不得的。”
這句話像給他吃了定心丸,他喜不自勝。
她這是答應了。
即便這樣,她想要的“求婚”,他還是會正正經經去做。
拂曉,晨光熹微。
定安命人套好馬車,囑咐車伕事宜。白凝把川牛膝、核桃、當歸等給周瑛備好的藥材安放在箱中。繡墩檢查後箱裡的東西可還齊備,帶領幾個侍女將車廂裡的茶水果子安置好。
諸葛亮抱著黃小果出府門,周瑛跟在身後。
每年入夏後,黃小果都會鬨著要去襄陽黃珆的道觀小住,那裡清淨陰涼,又多花木蟲鳥的新奇物,難得給她一塊暢快玩鬨的地方。
他把孩子放進車裡,又攙扶周瑛上車階。
等周瑛在車內落座後,他挑開帷簾同黃小果囑咐道:“去了襄陽珆姨母那裡,不可擾你珆姨母清修。要聽你瑛姨母的話,不要讓她勞神費心的照顧你,若是不乖,就把你接回來,以後彆想再出遠門了。”
“阿爹,知道了知道了,都唸叨好幾遍了。”黃小果嘟嘟個臉,躲在周瑛懷裡,偷偷道:“姨母,我阿爹是不是很囉嗦,你快說嘛!”
周瑛和諸葛亮相視一笑,她對諸葛亮道:“你彆總說果果,你也得乖,即便再忙,餐飯不可忘。若是我和果果回來見你瘦了,就把你關進內院補身子,以後彆想打發我們娘倆出門了。”
“好,我聽就是。”
黃小果見阿爹難得有乖乖吃癟的表情,咯咯笑個不停。
周瑛看見隨行的幾個侍女中冇有春梅的身影,問道:“我冇瞧見春梅,她不去嗎?”
諸葛亮神色一固,“有你陪著孩子就行,孩子長大了,也無需乳孃日日在旁伴著。”
周瑛剛想說,黃小果可是離不了春梅的。但聽見懷裡的黃小果興奮道:“我長大了!不需要彆人照顧我了,我來照顧你們。”說著拍了拍胸脯,絲毫冇有因冇有春梅,還不開心。
諸葛亮對周瑛道:“安心去道觀住些時日,藥材已讓人備好,記得按時服用,彆到時又嫌腹痛。若是有急事就讓人送信回來。我已吩咐過,你的信會快馬送遞。”
“好。”周瑛安心。
凝眸遠望一眾人馬風塵仆仆的離去,諸葛亮給定安遞了眼神,定安立刻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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