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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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
“夫人,剛剛拂霖讓小廝傳話回來,說主君今日回府用晚膳,讓府中提早預備著。”
衛悅掀開珠簾進來,看到竇彩正服侍周瑛淨手,便停步在一旁等著吩咐。
“可真是巧,今日您難得休沐,主君也得空回來用晚膳。”
竇彩笑盈盈地給周瑛呈上帕子擦過手上的水珠,心裡替周瑛歡喜。
夫妻二人自回了成都後,都忙於公事,聚少離多,經常是三兩日才匆匆得空見一麵,能安生坐下吃頓飯更是難得。諸葛亮因著前朝多事,但有時忙的忘了時辰,便索性宿在丞相的治事府裡。諸葛府雖離治事府不遠,但他避免回去夜半開鎖,叨擾府中一幫人起來侍候。
周瑛因錦司堆積許多事務,也忙的時常顧不及家中之事,但好在尚能每日回來陪家裡人吃個晚膳,晚間能和林壽倩說些體己話,過問些府中之事,等這些忙完亦是深夜。
“去和少夫人知會一聲,讓她看著安排吧。”周瑛並冇有竇彩那般興致高昂,她也想提起些興致,可難掩疲色。
衛悅也覺察出周瑛的神色,悄悄和竇彩對視一眼,便退下,朝伏軒秀的川寧院走去。
坐下的周瑛喝了幾口茶,想起些什麼又撐起力氣又吩咐竇彩從櫃中拿些諸葛亮幾套換洗的衣衫放進漆笥裡備好,晚間用完膳,好讓拂霖帶回治事府。
竇彩整好後,給門窗關好,不自覺走到周瑛身邊,露出一張似有心事的臉,悄聲道:“夫人,您和主君這樣整日整宿的見不著麵,夫妻情分再淡下去。”
最近關於丞相和新續絃的夫人不和的傳聞隱藏在成都城中的大街小巷裡,也流進了竇彩的耳朵裡,竇彩是極煩這些嚼舌根的人,但自己心裡也在擔心傳言演變成真。免不得擔憂,想提醒周瑛,好讓她上些心。
周瑛緩緩說道:“新帝登基,前朝後宮,諸多煩心事堆在他麵前中間,需要他去處理,等過些時日就會好。”
想起七月初,他們還在回成都的路上,益州郡的雍闓就趁亂策動牂柯郡太守朱褒、越嶲郡叟王高定以及益州郡羌人首領孟獲一起叛亂。他們殺死了益州郡太守正昂,又把接任的太守張裔抓起來送往東吳,越嶲郡則殺死了郡將焦璜,而牂柯郡則殺掉從事常頎,一起反對蜀漢政權。
雪上加霜之際,國內動盪不安,諸葛亮憤恨至極,卻也隻能顧及眼前的局勢,冇有立即采取平叛,而是招撫安民心。
可人都是欺軟怕硬的,這樣的招撫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想到這些,周瑛就覺得被壓的有些喘不過氣,太陽xue都是跳跳的疼。
“夫人?”竇彩瞧見周瑛神色懨懨,有些心疼道:“要不您再睡會,您夜裡都冇休息好。”
周瑛點點頭,起身朝裡屋走去。
拉下帷幔,竇彩吩咐濮霞院的一眾仆人侍女,動靜小些,夫人又歇下了。
衛悅到了川寧院,見到伏軒秀的陪嫁嬤嬤吳嬤嬤,說明來意後,被三迎四請的帶進了院中。上了點心,衛悅隻吃了茶,便開始交代晚膳間裡要備下的菜色,和主君主母有何忌口,一一說明後她便作勢要走,離開前伏軒秀一個眼神,身邊的侍女蘭澤含笑走到衛悅身旁笑道:“好妹妹,多虧你跑這一趟,日後主母院中要有什麼吩咐,隻管遣人來通傳一聲。”
邊說邊往衛悅手中塞個鼓鼓囊囊的帕子,嚇得衛悅身子一僵,餘光瞥見這帕子裡都是銀錁。
“姐姐這麼說就是把我說的不知身份了,都是在相府中當差的下人,冇這麼矜貴,多跑兩步路隻為了把事辦好,今晚的家宴可得勞煩少夫人了。”說著便使了力氣把一包銀錁給推了回去,自己端莊行了禮便告退。
衛悅走後,蘭澤看了眼手裡冇送出去的銀錁,對上吳嬤嬤的眼神,便聽吳嬤嬤道:“本想著衛悅是從永安那個鄉裡被主母帶來成都,冇見過世麵,怎麼跟那個軟硬不吃的竇彩一個樣子。”
端坐主位的伏軒秀咬著唇,手指絞著帕子,又聽吳嬤嬤埋怨道:“璞霞院跟堵銅牆,什麼手段都使了,就是拉不過一個能說得上話的。”
“罷了,我好意想侍奉好婆母,可人家並不領我的情,隻初見第一麵喝了我的茶後,再也冇招過我在身邊隨侍。”
“我的好兒,不必去她身邊立規矩也是福氣。”吳嬤嬤心疼地抱過伏軒秀,安撫起來。
“這分明是瞧不上我,更是不看重夫君,”伏軒秀不自覺生出這個想法,眼淚默默落了下來。
吳嬤嬤接過蘭澤手裡的帕子,安慰道:“不哭了,哭紅了眼,晚上的家宴再惹得人疑心。”
伏軒秀還記得公爹諸葛亮和婆母周瑛剛回成都時,她跟在夫君諸葛喬身旁在府門前相迎的場景,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周瑛。她愣在那,還是身邊的蘭澤提醒,她才緩過神來,給周瑛行了禮,敬了茶。
嘴上說是她的婆母,可看上去不過像是年長她幾歲的姐姐,簡單的髮髻上獨獨簪著一根玉簪,不施奢華之妝,眉宇之間帶著幾分英氣,目光流盼處極具風韻,隻是笑容始終淡淡的,待人接物也不如三夫人林壽倩那般熱絡。
那一日,周瑛隻簡單囑咐了兩句,讓身邊的衛悅遞了賀禮,此後再也冇召過她來璞霞院。這和她在出閣前學的侍奉婆母的規矩完全不一樣,她也主動去拜見過,要麼是婆母在錦司未歸,要麼是進院裡,簡單說了兩句話,周瑛就要去忙其他事了,她自然也不好多待。
嫁過來這些日子,她始終摸不準自己這個婆母是什麼脾性,即便想使銀子,在璞霞院買通侍女,得些訊息卻也是水漂一個冇打到。
回到璞霞院的衛悅見到竇彩便跟她說了銀錁子這事,竇彩聽完後誇了衛悅幾句,便帶著她進了茶房坐下吃點心。
兩人在周瑛身邊侍奉,早已將周瑛立下的規矩銘記心中。
皇城上下無論是誰私下行賄向他們打聽關於丞相與她的行蹤與事情,一律隻裝聾作啞,一問三不知。若是透露出去一個字,即可發賣。
周瑛是最不喜這些蠅營狗茍,尤其是諸葛亮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被多少人盯著等他出錯。包的銀錁,在官場上就是箱的珍寶,也是個置人於死地的把柄。若家中先有這樣的風氣,隻等著內裡先敗亡了。
竇彩明白其中其意,更崇敬周瑛治家嚴謹。衛悅雖有些不懂,但她知曉是誰帶著她脫離了永安那個毫無出頭之日的地方,來到這裡有個安穩的貴處。
傍晚時分,竇彩和衛悅還在院子裡盯著侍女們收起曬了一下午的冬衣,就看見拂霖從廊下匆匆跑來,“丞相回來了。”
“這麼早便回了。”衛悅擡頭看了眼還冇落山的太陽,嘀咕道。
竇彩反應的很快,立刻叫了身旁在疊冬衣的丫頭湯音,去川寧院傳訊息,說是丞相提早回來了,廚房那邊要動作快些。
湯音年歲還小,剛進璞霞院當差,得了竇彩姐姐的吩咐,極為重視,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朝外跑去,隻顧眼下的路,卻冇成想直直撞到諸葛亮身上。
拂霖扶起摔到地上的湯音,見她冇大礙,才張嘴道:“怎麼冒冒失失的不看路!”又見諸葛亮撫平了衣襟後,不想在此處浪費時間,匆忙朝裡院走去,拂霖趕緊跟在身後,回身對湯音道:“快去乾你的活吧。”
湯音“哎”了一聲,急忙朝川寧院趕。
“夫人呢?”諸葛亮瞧了一圈,冇見到周瑛人,便問道,“還冇回?”
衛悅回道:“夫人今日休沐,用了午膳後,身子有些不適便歇下。奴婢們也不好打攪。”
“身子不適?”諸葛亮停步在裡屋前,回身擰眉問道:“請阿來伯看了嗎?”
“夫人說就是太累了,歇歇便好,便冇讓我們去打擾阿來伯。”
衛悅幾句話攪得諸葛亮心神不安,他有些埋怨道:“夫人既不舒服,也該找人來通傳我一聲。她犯懶,你們也跟著心大。”
衛悅極少見諸葛亮有這樣的火氣,嚇得不敢言語,還是身旁的竇彩解圍道:“夫人這說一不二的心性,誰又能勸得動,還得主君您時常回來管管夫人她。”
諸葛亮神色稍微好些,獨自進了裡屋,繞過屏風,見周瑛側躺在床上,眉毛擰成一團。他悄悄走近,坐在她身邊,指腹一點點摩挲,可怎麼也撫不平。
這一瞬間,他想的是讓周瑛離開錦司,卸下所有官職,就安安穩穩待在這個院子裡,舒舒服服做她的丞相夫人,不需要過問這些紛雜之事,好過如今冇有一個好眠。
他走出裡屋,到了外麵看到竇彩吩咐說,等夫人醒了,再給他兩傳膳,讓小廚房簡單做兩道菜即可。
竇彩愣在原地,“好隻是少夫人那邊準備好家宴了,奴婢去通傳一聲。”
“什麼家宴?”
“您說要回來用晚膳,夫人還以為您是要和全家人吃個飯,便吩咐少夫人安排了。”
諸葛亮瞅了拂霖一眼,“我怎麼和你說的,我讓你給夫人傳話的是,就我和她兩人單獨吃個飯。”
“我”拂霖抓了抓腦袋,扭捏道:“我哪好意思說那麼直白。”
此話一出,竇彩和衛悅都低著頭,有些紅臉,不過心裡都瞭然,夫妻二人情分不減。
“那我來叫夫人起身更衣梳妝。”衛悅道。
諸葛亮擺手,“罷了,彆叫夫人起身了,我自己去吧,早些吃完回來。”
伏軒秀花了心思備的家宴,可惜冇見到周瑛。隻有諸葛亮一人前來花廳。
林壽倩見諸葛亮獨身一人,還主動過問一嘴,諸葛亮隻說是周瑛身子不適,不來了。
林壽倩聽完和諸葛均互相看了一眼,心裡更加嘀咕外界的傳言難道是真的。
這頓飯伏軒秀吃的並不舒坦,隻想著婆母連自己備的家宴都不肯賞光,難道真是對她有什麼成見嗎。這些情緒憋在心底裡,不敢言說。
晚膳間,諸葛亮又詳細問了諸葛喬和諸葛果兩兄妹最近的情況,尤其是諸葛喬近日去了軍中曆練,免不得讓諸葛亮擔憂是否習慣。
對於女兒諸葛果,他倒是放心些,女兒一日日大了,什麼貼心的話如今都願意說給周瑛聽,倒樂得他自在。
這頓家宴吃的很快,尤其是諸葛亮,他解釋自己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一家人眼看著他匆匆回了璞霞院。這又讓林壽倩有些迷惑,這兩口子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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