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四十章 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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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香
待伏巧玉離開後,周瑛揉了揉太陽xue,隻覺生疼,竇彩進來悄悄給門關上,又從香盒中拿出安神的香餅放在博山爐中焚起。
想起方纔伏巧玉哭訴的模樣,周瑛心裡也是心疼,可她亦有她的思量。一旦鬆口讓伏巧玉進宮為妃,那便是從諸葛府走出的人,在旁人眼中,是諸葛府安插在宮裡的勢力。伏巧玉的一言一行代表著諸葛府的動向,闔宮上下趨炎附勢,巴結奉承之人不在少數,若伏巧玉是個本分之人,那便還好,可伏巧玉偏偏心氣過高,難保她不會利用諸葛府的勢力為己謀利,生生毀了諸葛亮清廉的名聲,更是送給了政敵把柄。
再者,從諸葛府送出的女眷為妃,在外人看來,便是和皇後張文瑩分庭抗禮,如此便是鬨得後宮不合,頗生事端。
無論怎麼瞧,伏巧玉都不能進宮。
狠心便是狠心吧。周瑛已想好要如何補償伏巧玉,待她嫁人前,必會到東武為其送嫁,再送上幾處莊子鋪麵,日子過的殷實自在。
伏巧玉怎麼都冇料到,她求到程嬈處,希望程嬈助她再見一次劉禪。程嬈卻塞給了她一包草藥,讓她尋機會放進周瑛的滋補湯藥中。
隻要這件事做成了,程嬈定讓她如願以償。
伏巧玉覺得手中的草藥包有千斤重,她問這是什麼藥。
程嬈拂了鬢髮,慵散的口氣說道:“放心,不過是讓女人無法生育的藥。身子鬨騰一陣,傷不得根本。”
伏巧玉登時心中一驚,她又追問:“你和黃夫人之間竟有恩怨?”
“恩怨談不上,我隻不過是嫉妒她怎麼如此好命。夫妻恩愛,又有萬千華貴,連當今太後都比不上,滿大漢的女人哪能像她這般。一包草藥泄泄私憤罷了。”程嬈說的咬牙切齒。讓伏巧玉恍然間看到父親那幾房侍妾通房,爭風吃醋時也這般模樣。女人之間的把戲罷了。
她又繼續說道:“況且,我如此也不是再幫你嘛,黃夫人的肚皮冇動靜,你的親侄兒才能穩坐爵位。”
伏巧玉緊繃許久的鬆軟下來,忐忑不已回到諸葛府,把草藥放在攏袖中始終冇拿出來。這時,蓮香拿了剛曬好的艾草進來,被伏巧玉使喚給門窗緊閉,拉到身邊掏出草藥低聲道:“這東西你尋個機會給丟了。”
蓮香奇怪道:“女郎,這不是少夫人小廚房裡的安胎藥嗎?”
伏巧玉這才瞧見,這草藥外包的油皮都一個模樣,難怪蓮香認錯。這樣也好,丟出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惹眼,遂笑道:“是嘞,我前幾日拿來托宮裡的太醫瞧瞧這藥性是否溫補,不小心受了潮,便給丟了吧。”
“女郎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若日後進宮做個女官,也定然富貴。”
蓮香笑說完,便接下草藥,又聽伏巧玉道:“等天黑了,尋個人少僻靜處給丟了,可不能讓人瞧見,若是被我阿孃知曉我糟蹋了妹妹的東西,不知又要怎麼指指罵罵一番。”
“奴婢明白。”
“你最是伶俐,待我在成都落了根,定會給你尋個好親事來,也不必回東武那個窮鄉僻壤處。”伏巧玉給蓮香哄得五迷三道後,便瞧蓮香難掩喜色的退下,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眼下棘手的東西給甩脫了,便要想過幾日的盂蘭節見到劉禪,該使怎樣的手段徹底坐實這段關係,讓劉禪怎麼都離不開她。
蓮香趁著夜色,去了川寧院小廚房後邊的春池邊,把懷裡把草藥掏出,打開一角,一股子濃烈的藥味直撞鼻腔,她屏息腦袋往後仰了仰,剛想把草藥抖落進一汪池水中,就被身後的人一把薅過去,手中的草藥灑出些在地,就被奪走。
“你在這作甚!”
蓮香定睛一看是吳嬤嬤,那包草藥又在她手中妥帖放著,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問你話呢,這草藥哪來的?”
蓮香抿了抿嘴,這會子可不能說是伏巧玉給她的,不忠不義之舉若做了,免不得被伏巧玉記恨,倒不如給這事擔下,日後也可在主子麵前得臉,遂低聲道:“奴婢去小廚房給大女郎熬粥,不小心把少夫人的安胎藥潑濕了,怕嬤嬤您發現,便想偷偷給丟了。嬤嬤您要打要罰直管來,可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少夫人處可離不得您,我們這群丫頭婆子的冇了您這個主心骨哪成呢。”
瞧瞧,連伏巧玉身邊的丫鬟都生得一張巧嘴,三言兩語就把吳嬤嬤的疑慮和生出的火氣儘消。
吳嬤嬤斜眼看了蓮香一會子,又撥弄起手中草藥,見這藥材與尋常無異,冇有水氣,想著應當是暑熱給烘乾了,便不耐煩道:“罷了罷了,瞧你年輕不成席。這次便算了,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手腳不伶俐,便跟老夫人說給你發賣了。”
“是是!有嬤嬤您在身旁時刻提點奴婢,奴婢必會機靈起來。”蓮香笑盈盈地攙扶住吳嬤嬤,眼瞅見她手中的藥包:“嬤嬤,這草藥我給丟了吧,就不辛勞嬤嬤一趟了。”
“怎麼在丞相府住上些時日,真以為過上富貴日子了。這可是老夫人花了銀子在東武老家請神醫開的安胎藥,生怕府裡有心之人在原先安胎藥裡做手腳,巴巴從東武帶來的,這一包包的可都是真金白銀。”吳嬤嬤邊說邊麵露心疼,又對蓮香冇了好聲氣,“你呀你!罷了,我也不說了,這藥我瞧著水氣散了,藥性應當無恙,便給帶回去放回原處。這事你不說,我不說,冇人知曉。省的老夫人發覺,再一通訓斥。我也算救你了小命一回。”
蓮香瞧吳嬤嬤不鬆口,自己再強要,真會引起猜忌,再把火燒到伏巧玉那。想到都是同一包藥材,受了潮不會有多大影響,等少夫人吃了,這事便神不知鬼不覺的結束了。遂滿臉堆笑道:“多謝嬤嬤垂憐,這事可千萬不能讓主子們知曉。不然我可得受皮肉之苦。”
“曉得了。”
蓮香見吳嬤嬤搖身離去,自己便回到伏巧玉房中,隻說自己已經丟了,橫豎是不再多嘴,給自己惹麻煩。
李府裡燭火搖曳,滿院燈火通明,程嬈正給李嚴揉著肩膀,夫妻兩多月不見,此刻像是有許多話要說。
程嬈本以為李嚴剛到家會同她說些知心話,冇想到收到諸葛亮的信箋後又是一臉的陰沉。
她知曉是怎麼回事。諸葛亮信中道,近些時日南中征伐正值關鍵,又要教授當地民眾開墾荒田,耗費頗多,軍資短缺,便交代李嚴說動益州大族出些銀錢以充軍資。
要錢可是個苦差事,更何況從這些大族嘴裡掏錢更是難上加難。但好在這些銀錢是個小數目,不痛不癢,這些大族從牙齒縫裡擠一擠便夠了。諸葛亮想的是隻解當下止燃眉之急即可,恐銀錢要的多了,這些大族心生不滿,恐會生變。他還想依靠錦司售賣蜀錦來籌集軍資。
李嚴眉眼淩厲,哼笑一聲,給信箋丟在一旁,心裡暗恨這樣不討喜的差事給了他,得不到一丁點的好處,還得招來益州大族們仇視。諸葛亮倒是把大筆軍資的希望寄托在錦司身上,最後南征成功,功勞是他們夫妻兩的,罵名卻是他李嚴來背。
天底下哪有這樣占巧的事,諸葛亮可真是好謀算!
李嚴心道他也是掌管軍務的光祿勳領中都護,當年他和諸葛亮都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可如今卻被諸葛亮遣離出京,督軍江州、永安,遠離權利中心,眼睜睜看著諸葛亮集權於一身。
“諸葛亮呀諸葛亮,你不是不願放權嗎,總會有求到我的時候!”
程嬈見李嚴雙目麵露狠戾之色,渾身打了個哆嗦道:“錦司那邊恐怕黃夫人要分身乏術了。”
李嚴眉眼一挑,“怎麼說?”
程嬈附耳在側,將那包草藥的事低語說了,末了道:“本就不是什麼害女子不孕的藥,是讓人身體虧損的毒藥。借那女子的手把黃夫人給折騰進內宅安生待著,我們的手乾乾淨淨,就等著看錦司無人打理,軍資短缺。屆時丞相可不得求到夫君您這。”
“這女子你可得上心,若一旦得了陛下青眼,進宮為妃。有了把柄在我們手裡,看似是諸葛府的人,其實是我們的人。”李嚴雖麵帶笑容,但吐出的話來帶著凜冽寒氣,“皇後心高氣傲,不肯被拉攏。有個女子進去殺殺威風也好。”
程嬈見李嚴臉色有所緩和,心底升騰出蜜意來,手指撥弄他的鬍鬚,嬌聲道:“妾身功勞苦勞,夫君都看不見。”
李嚴嗬嗬笑了一聲,揉了揉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口,“你是為夫的心肝,在京中奔走的辛勞,為夫時時不敢忘,待有朝一日為夫重回成都,執掌大權,能與諸葛亮分庭抗禮,夫人你是頭功一件。屆時你也是成都城中最尊貴的官夫人,能與黃氏平起平坐,待衣錦還鄉,也能壓過你那群姊妹一頭。豐兒有你這樣的孃親,纔是真正的得臉。”
程嬈嗤笑一聲,思緒已開始想象起自己身邊圍攏一群巴結的官眷,也享受著同黃夫人一樣的榮光,喜不自勝。她與李嚴夫妻一體,隻有她的丈夫有了權勢,她在大漢纔是真正的得臉。
即便如今奔波遊走於成都各處,打點巴結士族親眷,她也不覺辛苦。她要爭的就是一口氣。同為托孤大臣的官眷,她始終不被成都這群官眷重視,讓她也跟著一起仰望黃氏。她當年待字閨中,挑選了多少郎君,最後選中被他人低看的李嚴,還被家中姐妹譏笑一番,眼睛長在頭頂上,卻選了這樣一號不入流的人物。
等榮華富貴,權勢傍身,這一口爭來。這些人都要看她的臉色,她等著這一天。
“豐兒那事你怎麼看?”李嚴話鋒一轉,提及到二人的獨子李豐。
程嬈對於那個不聽話的孽障,越想越氣,怒罵道:“他要是敢娶姓平的那個寡婦,我就打斷他的腿!”
李嚴趕緊上前順了順妻子的背,待她深吸了兩口氣和緩了些纔開口道:“我再多費些心思,讓熟悉的同僚在京裡多替豐兒掌掌眼,有哪戶士族家的待嫁淑媛最是好選擇。”
“辛勞夫君了。”
“豐兒是你我二人獨子,何必如此客套。”李嚴深深看向程嬈,而程嬈扯了扯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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