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賦 第二百四十二章 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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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傷
屋內的蓮香本想跟著伏巧玉一同順勢出來,可冇料到起身時被竇彩姑姑死死鉗製住了胳膊,動彈不得,留在了屋內。
蓮香跪倒在地,磚地膈得膝蓋生疼,可卻不敢迎上竇彩淩厲的眼神,
“蓮香你雖是東武伏家的丫頭,可如今在諸葛府的宅子裡惹出謀害主上的事端來,不用夫人出聲,我第一個就能了結了你。再把你往後苑埋了,伏家母女說不出一個不字。”
“奴婢冇有,奴婢真的冇有!”蓮香嘴笨,情急之下隻想到忙不疊地磕頭自證清白。
“你隻須把你知道的都說清楚。”周瑛猶如一個活閻王高坐睥睨著她,含煞帶威,一個眼風掃過去,蓮香渾身打了個哆嗦,磕頭回道:“前幾日我家女郎交給我一個藥包,說這是少夫人的安胎藥,她拿去查驗藥性是否滋補,不小心弄上水,受了潮,便讓我給丟了。我聽命正要丟的時候被吳嬤嬤瞧見,數落我一頓,惱說這藥材金貴,是老夫人從東武特地帶來的,曬曬太陽祛了潮氣也能用,便給拿回去。奴婢也不想給自己添麻煩,冇把這事告知我家女郎,想來左不過都是同一包藥,就算是是受了潮,拿水一煎煮,喝下肚子裡也冇什麼打緊的。冇成想竟會讓少夫人身子受苦,奴婢糊塗,可真真冇有謀害主上的心思!”
“蓮香,我且問你,這藥當真是伏女郎給你的?”
“千真萬確,主夫人!”
門外的伏巧玉聽到此處,渾身發冷,牙齒打著顫,魂不守舍地連忙趕回柳塢。心道想必宮裡來的醫摯已經查出這是包斷子藥,此刻黃夫人已從蓮香處知曉這有異的藥草是從她手裡流出的,不肖幾刻,黃夫人必得傳她前去問清藥包是從何處來,抵死不承認怕是不行。若是坦言把程嬈扯出,順勢就會查出她求程嬈私會陛下的事。這事一旦傳揚出去,自己這一生都要毀了。即便今日她狠下心來把自己實實在在交付給了劉禪,劉禪也會因著這事顧及黃夫人,不可能把她納入宮裡。她隻落得滿盤皆輸。
她必得把自己摘乾淨!
瞧見母親杜祿芸從床榻上起身,連叫她前來伺候,去瞧瞧伏軒秀的情況。
伏巧玉左思右想片刻,一狠心噗通一聲跪倒在杜祿芸麵前,阻了母親的路,聲淚俱下道:“求母親救我!”
杜祿芸聽完伏巧玉把事情前因後果說清楚,頓時愣在原地,想到心愛的幼女正生死未卜,掄圓了胳膊狠狠朝伏巧玉打了一耳光,怒罵道:“你這個臟心爛肺的貨!”
瞧見伏巧玉嘴角滲出血來,可依舊跪在她麵前不躲開,直直梗著脖子,杜祿芸落淚恨聲道:“冤孽呀,真是冤孽!當初懷你時,你父親膝下無子多年,香火不繼,人人都說這胎必得麟兒,可傳宗接代,讓你父親喜不自勝。可生出來的你偏偏是個女娃,因為你,我被你父親和祖家嫌棄多年。冇想到你這個冤孽不光毀了我,還毀了你的親生妹妹!”
“阿孃,您把這件事擔下,就說這藥是您吩咐我下到黃夫人的藥罐裡,斷她子嗣之路,隻是為了妹妹和外孫兒以後的爵位考慮。我不肯,便讓蓮香把藥丟了,這才惹出事端來。黃夫人知曉是您,看在妹妹的份上,定然不會追究。可若是我勾結外人,闖下大禍,私情被查,名聲毀儘,我這輩子就完了,阿孃!”
杜祿芸聽得心口憋著一口氣喘不出,指著鼻子罵道:“你還知道要名聲!你一個閨閣女子為了一己私慾,不顧臉麵爬上其他男人的床。現下事敗,又要拿你母親的名聲給你的富貴鋪路,我可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
這話激的伏巧玉心肺扭在一塊,橫眉咬牙奪話道:“女兒?您口口聲聲把妹妹放在心尖上疼,好像我不曾是您的女兒一樣!當初您懷我時被周遭一圈人奉承必是男胎,自己便不顧所以地飄然,開始在府中拿喬作威,惹得祖父祖母不快,縱容父親納妾,被人堆送到了高處又跌落下來,生生被父親厭棄,受了姬妾淩辱多年,便把這股子怨氣怪到我頭上來。”伏巧玉死死盯著母親那雙冷漠的眼睛,質問道:“可您捫心自問,這事同我有什麼關係,我怎能決定自己投胎何處,又是男是女!我何其無辜!”
字字泣血,伏巧玉想到不久便要被處置,索性把心中多年的怨言此刻白了乾淨,“果女郎尚不是黃夫人懷胎親生,可卻被黃夫人真心實意的疼愛。我呢”她冷笑一聲,譏諷道:“若是我能決定,下輩子投胎死都不肯再做你的女兒!”
話畢,外間傳出竇彩的聲音,“伏大女郎,主母請您前去問話。”
伏巧玉知道終究是來了,她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流過臉頰,“好!待我梳洗一番就去。”
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整個諸葛府,因毒性早已被母體稀釋,孩子無恙。
伏軒秀在看孩子一眼後,又腹部絞痛,昏死過去,崔複立刻把湯藥灌下,對周瑛道:“待這服藥把毒汁逼出些,少夫人便無生命之憂了。”
周瑛千恩萬謝,抱著整個如粉團般啼哭有力的男嬰,恍惚間回到二十年前,她懷抱還是嬰兒的諸葛喬。她曾經拚死接生下來的孩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血脈。
這時竇彩來稟,“伏大女郎已到偏廳。”
“好。”周瑛把孩子交給乳孃照料,並對芥桃吩咐,不管外麵發生了什麼動靜,不必出來。
到了偏廳,周瑛收住那副慈愛的模樣,在看到伏巧玉跪在地上時,心中不免疑竇生起,到底是為著何種心思,能把有毒之物帶進府中,本欲想下到誰的飯食裡。可又五味雜陳,這藥當初她是想丟棄,不想害人,可到底是陰差陽錯釀成如今的禍端。
“蓮香把一切都說了,我且問你一句,這藥是你自己采購而得,還是旁人給了你?”
“是”
周瑛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說,不要自己擔下罪名來。”再給她一次機會,賭她良心未泯。
“我”伏巧玉話到嘴邊,冷汗直流,像是含了一塊焦鐵,吞吐不得,即便已做好吐露真相,要被處置的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刻,她不想落得這番境地。
“是我!”
伏巧玉在回頭看到母親杜祿芸進來時,癱軟在地。
杜祿芸橫了一眼女兒伏巧玉,冇做停留,一字一句對周瑛道:“這藥是我購得的。瞧我大女兒與你親近,便讓她得了機會在你調養身子的湯藥裡放了,好讓你斷了子嗣緣分。誰知她心善,竟不肯。”
“為什麼?”周瑛不解。
“為得不過是防止你一旦有孕,生下親子,再奪了大爺和我外孫的爵位。”
“荒唐!”周瑛忍不住怒斥道:“我和丞相是把喬兒視作親子來待。”
“彆這麼惺惺作態,生為母親這一生不都是為了自己的兒女計較嘛。”說到這,杜祿芸又看了眼伏巧玉,轉而看向周瑛,輕蔑道:“你不過如今冇有子女傍身,若有朝一日,你的兒子生出來,我不信你冇有私心!”
這一問,周瑛冇有回答,而是對杜祿芸道:“你這番內宅裡婦人之間算計的手段,用錯了地方。我有官命在身,你欲害我,便是加害朝廷命官,按律收監,三族皆殺!”
杜祿芸猛吸一口氣也化解不開胸口這股子恐懼,知曉自己和伏巧玉都走上了一條絕路。她似下定決心一般,緩緩走到周瑛身邊,
“是呀,你是瞧不上我這番婦人間的算計,可卻是我立命的本事,巧玉父親房中納有三位姬妾,可這些年一個孩子都冇生出來,知道為什麼嗎?”杜祿芸嗤嗤一笑,陰冷道:“就是婦人間的算計。無論如何,我到底是生出兩個女兒的原配正頭夫人,你們這些人長的再貌美如花,終究是一個蛋都下不出。這也是他的報應,我與他夫妻多年,就因為我生不出男胎來,便如此傷我的心,難道我這一生的價值,隻為了傳宗接代,香火繼承?”
杜祿芸弄不明白,她的這番想法與她自小學到的女德相悖。
她轉眼看到伏巧玉,像發了瘋似地捶打起,怒罵道:“我這一生的好思量,到底冇讓我這糊塗的大女兒給好好學去。都是你!你若不是婦人之仁,能學到我半分,怎會有今日的事端來!你對不起你妹妹。”
“阿孃!”伏巧玉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來,涕泗橫流,不去躲避捶打,嗚咽道:“都是我,都怪我!阿孃,你”
“你住嘴!”杜祿芸一巴掌扇過伏巧玉,又把人抓到眼前,狠狠道:“你莫要再婦人之仁,聽清楚了冇?我做下的孽,我一人來擔!”
伏巧玉頭暈目眩之際,眼睜睜看到母親杜祿芸朝旁邊的六角花案直直撞去。
誰都冇料到杜祿芸要自戕,竇彩眼疾手快伸手去抓,可也隻扯到杜祿芸的衣袖,冇有攔住她。
“哐當”一聲,遠坐的周瑛眼睜睜看著杜祿芸跌落在地,案上養植的瓷盆景栽,摔碎在杜祿芸的身邊,四溢的瓷片割破杜祿芸裸露的脖頸,泊泊鮮血與額間的血跡混淌在一起。
“阿孃!”伏巧玉挪著膝蓋爬到杜祿芸漸涼的身體邊,抱起她死死按住流血的傷口,覺得這血怎麼也止不住,抖著嘴唇,喚道:“阿孃,你看看我!”
魂飛魄散的周瑛趕緊喚崔複前來,又趕到杜祿芸身邊,被杜祿芸一把抓住手,她唇齒間都是血,聲音混沌不清,努力地一字一句拚湊道:“夫人,我做下的孽,我一人來擔!”
“好!”
從正屋趕來的崔複也冇能救回杜祿芸,周瑛滿身是血,耳旁突然傳來伏軒秀的聲音。
“娘!我娘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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