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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台賦 止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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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戈

臨邛縣中繁華地界的一棟兩進宅院,前不久被一個從交州來的富商買下,聲勢浩大的要與臨邛最大的茶商卓氏定下大單。

掌管卓氏大權的卓翰是卓采的庶弟,商老爺子病重之時,卓翰陷害卓采與庶母有染,爭到了卓氏經商大權,卻因顧禮法,卓氏族長的位置卻由嫡長子卓采繼承。

這些年卓采就像是壓在他身上的大山,雖躲於塢堡,不問世事,但卻處處掣肘於他。

族親常將他與卓采比較,他始終活在這個哥哥的陰影之下,為卓府談下的貨單,也被人暗戳脊梁骨,說是靠著大哥卓采積攢的人脈。

他想靠自己徹底揚眉吐氣一番,把卓采狠狠踩在腳下,直到遇見這個從交州遠道而來的富商——呂倉。

東廂房內,仆人生起一隻小炭爐子,把溫過的酒和點心一一擺在食案上,心裡好生奇怪,三伏天喝溫酒,不知是哪裡的習慣,但見呂倉已經默默地拿起筷子吃開了。

這時,外院的門“吱呀”響了下,接著,腳步聲逐漸逼近,仆人打開房門,掀開門簾見戈由著急垮進屋內。

呂倉放下筷子連忙迎上去,親熱地招呼起戈由落座,吩咐仆人退下後,屋內隻剩他二人。

“阿瑛已抓回塢堡。”

戈由見呂倉向自己投來讚許的目光,試探性的說道:“隻是我家主人說了,下次能不能抓回就說不準了。”

呂倉突然沉下了臉,把一塊豆糕放入嘴裡,自顧自的咀嚼著。

暗自想道:卓采也開始拿周瑛要挾自己。當初卓翰的手下個個酒囊飯袋,讓逃走的周瑛被戈由意外擒獲,現在也不會如此受人掣肘。

“隻要把阿瑛交給我,多少金都可出。”

“您覺得我家主人缺錢嗎?”

呂倉對自己的冒失尷尬一笑,整個臨邛縣最不缺錢的就屬卓采了。坐擁萬貫家財,即便被卓翰排擠到了塢堡生存,可塢堡藏糧豐厚,夠眾人食用幾十年。這年頭,錢不值錢,糧和布帛才值錢。

“若是不願交活的,大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他。”呂倉冷冷說道。

“那就要看呂先生願不願幫我家主人一個忙。”戈由湊近身子,壓低聲音說道:“事成之後,阿瑛無論死活全樣奉上。”

呂倉舉起酒杯,湊到唇邊,遲疑了片刻,又放下了。

“容我想想。”

得了呂倉這個確切的答覆,讓戈由不由得激動起來,連忙起身拱了拱手。

臨走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心底疑惑,詢問了周瑛的身份,可見呂倉卻心思沉默的不言一句,不肯透露絲毫關於周瑛資訊。

卓采和戈由都十分好奇,周瑛究竟是何方神聖,值得呂倉以整年的蜀茶貨單為誘,讓卓翰為他驅馳搜捕周瑛。

何種身份暫且不論,他們明白隻要手握周瑛就能要挾住呂倉。

夏日的清晨讓人有一絲難得愜意,清風拂拂涼意萬分,殘月方收,日光照耀大地。

諸葛亮早已褪去前幾日那身素麵暗紋直裾,轉而一身農夫打扮,赤腳在土中犁著田。恍惚間認不出這是初見時那位意氣風發的俊俏郎君。

天終究有些燥熱,他舉起農具在朝陽下耕耘,冇一會細汗就遍佈額間。

他全不在意,隻顧檢視剛耙出的新土,抓起一捧地下翻新的土仔細捏著,又和旁邊的陳土做著比較,這架勢倒像個經常做農活的人。

坐在田埂的拂霖,拿著竹簡結結巴巴的讀道:“苗,始其少也,晌晌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壯也,莊莊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由乎……”

“由由乎茲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則安,不得則危,故命之日禾,此其可比於君子之德矣。”

拂霖聽有人竟能誦背,驚喜擡頭看見是諸葛亮,正撣掃身上的塵土朝自己走來。

“先生,您竟然不看書就能背出來!”

“你若多讀幾遍也可以瞭然於胸。”諸葛亮笑著陪坐在拂霖身邊。

拂霖靦腆一笑,“我可不行,連文章都讀不利索,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逐漸湊近身子,仰望諸葛亮不解問道:“葛先生您說,為什麼要把君子同禾苗比較在一起。”

“禾苗初長之時柔嫩像稚童,待它長大後,嚴肅持重的樣子極像成年的男子。當禾苗成熟豐潤之時,卻俯首向著黃土,像飽學卻謙德的君子。天下得禾苗富足就可安定,得不到就危險。同樣,有君子行仁義,天下萬安。若是無君子……”

“無君子的天下就像是現在的亂世嗎?”拂霖問。

諸葛亮啞言,有些神傷地點了點頭。

“先生博學,可知這亂世何時才能結束。”

拂霖這個問題,讓諸葛亮不禁沉吟起來。曾經他如拂霖這般年紀,也向叔父諸葛玄問過這個問題。

那是從故鄉陽都遷徙到豫章的路上,經過徐州時,目之所視,餓殍遍野、白骨哀哀。血流成河之景彷彿在他眼前蒙上一層紅紗,畢生難忘。

叔父告訴他,以戰止戰受苦的百姓,亂世止戈需仁德之人。

治國家,理境內,行仁義,佈德善,立正法,塞邪隧,群臣親附,百姓和輯,上下一心,君臣同力,諸侯服其威而四方懷其德,修政廟堂之上而折衝千裡之外。

使民安其業,遠近肅服,平徭簡賦,體之以忠恕,文之以禮樂。

這樣的場景,叔父期盼著,他嚮往著。

也是從那時開始,他心裡那顆種子在發芽,讓這片土地重回“光武中興”時的統一、安定與強盛的理想在蓬勃生長。

如今十幾年光景刹那而逝,人間煉獄之景依舊,提問的人變成了十三歲的拂霖,自己也到了叔父的年歲,深藏於胸中的信念,支撐著他奮發勤學十餘年之久。

現如今就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止戈亂世的機會。

“不會太久。”諸葛亮回道,望向天際的眼神是如此的堅定。

“我信先生!”

諸葛亮拂了拂拂霖的腦袋,忽而瞥見遠處有一個陌生的身影進了卓采的院中,形色頗為神秘。

他詢問拂霖,才得知自從周瑛意外流落到塢堡中,這位神秘的呂先生就頻繁出入塢堡。這時隱隱感覺周瑛被困塢堡可能與此人有關。

夜幕中星光點點,猶如璀璨星河。

經拂霖帶領,諸葛亮進入卓采房後,自顧環視一圈不覺有些吃驚,屋角處立著佛櫥,櫥內供奉一尊鎏金佛像,錦簟上隱約可見經常跪拜的痕跡。

他心裡有些嘀咕,來塢堡多日,未見到頗為神秘的塢堡主人,有著生殺予奪的手腕,卻對講究眾生平等的佛教虔誠無比。究竟是何許人也。

從阿來伯處知曉,卓采祖上自先漢末便是蜀地的首富,當年卓氏起家依靠的就是臨邛多礦,開山鑄鐵,行販於滇、蜀之間,後富至仆僮多達八百多人。

當年卓王孫的女兒卓文君改嫁給一平如洗的司馬相如,卓王孫大筆一揮就能讓愛婿成為富貴之人,可見卓氏在蜀地積累之厚。

隻是到了卓氏兄弟這代,著眼於蜀茶生意,壟斷了整個益州的蜀茶市場。

正思慮之時,一陣橐橐聲響傳出,諸葛亮看見一個筆直身材,身著素色襜褕的中年男子從屏風後緩緩走出,雖上了年紀但鬍子梳理的一絲不茍,舉止之間頗有風度。

卓采遠遠便作揖行禮,聽拂霖說諸葛亮博學,他雖出身商賈,但素敬讀書人。聽聞諸葛亮要拜訪自己,早早便讓人置辦好了茶點。

二人落座後,卓采將烹好的蜀茶給諸葛亮斟滿,開口道:“聽拂霖說,先生初來塢堡,便求阿來伯救下了一個孩子,隻是那孩子與先生毫無關係,先生實乃仁心之人。”

“少時曾逃難於徐州,差點身死,幸得一位將軍相救才保全性命於今。”

“徐州?”卓采若有所思道:“拂霖剛出生那年便遭遇徐州屠城之災,我正巧經商至那裡,便把他們爺孫兩帶來了益州。”

諸葛亮不禁對卓采肅然起敬,“信佛多半是良善之人。”

“先生也懂佛?”卓采不由得起了興趣,“巴蜀一帶多為道教神仙之說,倒未見多少人懂佛理。”

“也是少年之際,在豫章滯留過一年歲月,那時結交過幾位傳佛之友,聆聽過些佛經明義。”諸葛亮回道。

“佛前一拜但求靜心,就如佛前燃燈以供佛,實屬不得已而為之,若是有日月供養,哪還需燈火璀璨。”卓采無奈說道。

“在下以為不然。”諸葛亮看見卓采興致來了,繼續說道:“日照亮白晝,月照亮黑夜。燈光卻能日月並照,這是日月都做不到的,所以它們的作用相差無二,甚至燈火要優於日月。”

卓采細細品味時,稍稍點頭,又聽諸葛亮繼續說道:“燈火雖優於日月,可到底要受人掣肘,說滅即滅,自己做不得主。”

諸葛亮說完就拿起案上的燭鋏,把麵前的燈火按滅,頓時屋內昏暗了不少。

“先生何意?”

“若想得所思之物,何必受製於人。我願助先生一臂之力,重奪卓府大權。事成之後放我與阿瑛離去便可。”

卓采的眼睛一下子睜大。諸葛亮這句話來得太突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一刹那間,疑心自己聽錯了。

“我乃商人,做任何事都會計較自身利益。現如今我隻需把阿瑛交給呂先生,不出半月就能把卓翰的商號搞垮,何須再同你冒險。”

“那位呂先生若真誠心做這筆交易,阿瑛應該不會活在現在。”

諸葛亮見卓采臉上的神色難看,有了幾分把握,

“況且呂先生乃是外地客商,即便幫堡主搞垮了卓翰的商號,他說走便走了。卓翰根基勢重,手下更有府兵百人,堡主遠離族中多年,如何與之抗衡?塢堡的流民若訓練得當,力量不可小覷。不如徹底剷除,釜底抽薪,纔算是真正的奪得大權。”

諸葛亮陳述完所籌劃之事,見卓采的臉上漸漸出現興奮、狂喜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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