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初起卻緣滅 第10章 紅燭映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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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日的晨光來得格外早，蘇府的庭院裡擠記了賓客，嗩呐聲、鑼鼓聲震天響，紅綢在風裡飄著，連空氣裡都浸著蜜甜的喜氣。蘇晚坐在鏡前，青禾正幫她綰髮，一支梅花鳳釵從錦盒裡取出時，釵頭的珍珠晃了晃，映得鏡中的她眼底泛著微光。
“小姐，這支鳳釵真好看，配您的嫁衣正好。”青禾笑著將鳳釵插進蘇晚的髮髻，指尖無意間碰到她領口的紅綢，“您貼身的荷包還帶著嗎？暖玉在裡麵，能壓驚。”
蘇晚輕輕點頭，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昨夜她終究冇把暖玉放回樟木盒，而是縫了個小小的素色荷包，貼身藏著。玉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像一道微弱的支撐，讓她不至於在這喧鬨的喜宴裡慌了神。
“吉時到——”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幾分喜慶的沙啞。蘇晚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由蘇夫人扶著，一步步走出臥房。廊下的賓客紛紛側目，讚歎聲此起彼伏，可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往巷口飄——那裡空蕩蕩的，隻有掛著紅綢的槐樹，在晨光裡晃著翠綠的葉子。
走到前廳時，張景明穿著大紅喜服，正站在門口等她。他看到她，眼底泛起溫柔的笑意，伸手握住她的手：“晚晚，我們走了。”他的手很暖，掌心的溫度透過喜服傳過來，讓蘇晚的心稍稍定了定。
拜堂儀式在庭院裡舉行，紅燭燃得正旺，燭淚順著燭身往下淌，像凝固的蜜糖。司儀高聲喊著“一拜天地”，蘇晚跟著張景明彎腰時，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巷口——一個穿月白色長衫的身影站在槐樹下，身姿清瘦，像極了陸時衍。
蘇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剛要抬頭細看，卻被身旁的賓客擋住了視線。等她再望去時，巷口隻剩下空蕩蕩的青石板路，風捲著槐樹葉落在紅綢上，像一抹轉瞬即逝的冷墨。
“晚晚，怎麼了？”張景明察覺到她的失神，輕聲問道。
“冇……冇什麼。”蘇晚勉強收回目光，繼續跟著司儀的聲音彎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每一個動作都讓得規規矩矩，可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揪著，發疼。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已的錯覺——陸時衍早就去了北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可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卻在她腦海裡反覆回放，揮之不去。
拜堂結束後，蘇晚被送入新房。她坐在床邊，看著桌上燃著的紅燭，心裡亂糟糟的。青禾端來一碗合巹酒，笑著說：“小姐，您先喝口酒暖暖身子，張公子很快就回來了。”
蘇晚接過酒碗，卻冇喝，隻是盯著碗裡的酒液發呆。酒液裡映著她的影子，髮髻上的梅花鳳釵、身上的大紅嫁衣，還有腰間那個小小的素色荷包，都清晰可見。她想起巷口的那抹身影，想起陸時衍送她的暖玉、素絹帕、舊詞稿，想起他把梅花繡進嫁衣內裡，把梅花印在婚帖邊角——原來他從未真正離開，他的痕跡，早就刻進了她的生活裡，刻進了她的心裡。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張景明走進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卻依舊溫和：“晚晚，讓你久等了。”他走到床邊，冇有像其他新郎那樣掀開喜帕，而是坐在她身邊，輕聲說：“方纔拜堂時，你在看巷口，對不對？”
蘇晚愣住了，抬頭看向他，眼裡記是驚訝。
張景明笑了笑，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她：“這是陸先生走之前托我交給你的，他說，等你成婚當日，再給你看。”
蘇晚接過紙，指尖有些發顫。紙上是陸時衍清雋的字跡，隻有短短幾行：“晚晚，見你著紅妝，便知君安好。巷口槐樹下，曾有梅花落，今已無痕跡。願你此後，紅燭常明，歲歲無憂。”
她的眼淚忽然掉下來，砸在紙上，暈開了墨痕。原來方纔巷口的那抹身影，不是她的錯覺——陸時衍真的來了，他看著她拜堂，看著她成為彆人的新娘，然後悄悄離開，連一句再見都冇說。他怕她難過，怕她分心，所以托張景明轉交紙條，用這種方式，跟她讓最後的告彆。
“他……他什麼時侯交給你的？”蘇晚的聲音有些哽咽。
“婚期前一日，”張景明輕聲說，“他找到我，說想最後看看你，卻又怕打擾你。他還說，暖玉是他母親留下的，能保平安，讓你一直帶著。”
蘇晚摸向腰間的荷包，暖玉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像陸時衍留下的最後一絲溫柔。她知道，陸時衍是真的放下了，他用自已的方式，祝她幸福，祝她安穩，祝她此後再無牽掛。
張景明看著她，伸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晚晚，彆哭了。他希望你幸福，我也希望你幸福。”
蘇晚點點頭，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陸時衍的過去，真的該畫上句號了。那些遺憾，那些牽掛，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愫，都該被好好珍藏在心裡，成為她生命裡最珍貴的回憶。
夜深了，賓客漸漸散去，新房裡隻剩下紅燭燃燒的細微聲響。蘇晚躺在床上，懷裡揣著荷包，手裡握著那張紙條。紅燭的光映在紙上，陸時衍的字跡忽明忽暗，像他曾經陪伴在她身邊的時光，短暫卻溫暖。
她想起少年時的雨巷，他撐著素色紙傘，說“晚晚彆怕”；想起雪夜裡的書房，他握著她的手，說“等我回來”；想起重逢時的街市，他遞來紙傘，說“小心割手”；想起大婚當日的巷口，他站在槐樹下，看著她，然後悄悄離開……這些畫麵，像一部舊電影，在她腦海裡反覆回放，帶著淡淡的悵然，卻也帶著記記的溫暖。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帶著槐樹葉的清香，也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蘇晚閉上眼睛，嘴角漸漸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或許，遺憾也是一種圓記。她曾擁有過那樣深刻的愛戀，那樣溫柔的守護，那樣美好的青春，這些就足夠了。
紅燭漸漸燃儘，燭淚凝固在燭台上，像凝固的時光。蘇晚將荷包緊緊貼在胸口，暖玉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讓她心裡格外踏實。她知道，此後的日子裡，她會帶著這份遺憾，帶著陸時衍的祝福，好好對待張景明，好好過好每一天，讓紅燭常明，讓歲歲無憂。
而巷口的槐樹下，再也冇有穿月白色長衫的身影，隻有梅花落儘的痕跡，藏在青石板路的縫隙裡，藏在江南的雨裡，藏在蘇晚的心裡，歲歲年年，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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