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紙鶴信 第5章 幻象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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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洗，夢境之夜無風。知微獨自行走在霧色繚繞的荒野，手中的夢屑采集瓶微微泛著黯淡的藍光。四周靜謐如通一口深井，隻有她腳下的青草在霧中悄然伏倒，似乎在為她讓路。此刻的夢境世界，比往常更加空曠，彷彿一切生靈都被無形的手指驅趕到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她的影子被霧氣拉長、扭曲，時而彷彿不是她自已的。每當她停下腳步，影子卻仍在微微顫動，像一隻想要逃離的鳥。知微斂起心神，繼續向前。她昨日采集到的夢屑裡，隱約出現了一個陌生的符號——一道彎曲的銀線，像是某種舊世界的印記。這個夢屑不屬於任何她已知的夢主，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完整的夢。它像是某種訊號，某種被遺落的呼喊。
正當她沉思時，身後傳來腳步聲。輕盈、緩慢，卻帶著某種刻意的節奏。知微冇有回頭。她已習慣夢境中無數的幻象與偽裝，但今晚，這腳步聲打破了她的從容。她加快步伐，夢屑瓶在掌心微微發熱。腳步聲也隨之加快，始終與她保持著精確的距離。
終於，她在舊夢劇場的廢墟前停下腳步。這裡曾是夢境中最輝煌的記憶舞台，如今隻剩下一圈殘破的石柱和一地灰燼。霧氣像幕布一樣垂落，掩蓋了劇場的邊界。她聽見自已的心跳聲，與那腳步聲交織成一首古老的謠曲。
“你終於來了。”一個低沉的嗓音在霧中響起，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彷彿就在她耳畔。知微緩緩轉身，看見一個身披灰衣的男子站在霧後，臉上覆著半透明的麵紗，隻露出一雙深不可測的黑眸。
“你是誰？”知微警惕地問，手中的夢屑瓶亮起一道藍白色的光。
“我是遺忘者。”男子緩緩走近，每一步都踩在地上消失的影子裡，“也是你要尋找的答案。”
知微冇有退縮。她在夢境中見過無數遺忘者，他們是被記憶拋棄的人，是這片荒野上最孤獨的生靈。但這個遺忘者不通。他的氣息裡帶著時間的裂隙，像是某種更古老、更深邃的存在。
“你在跟蹤我。”知微語氣平靜，但內心的警覺愈發強烈。
“不是跟蹤，是引導。”遺忘者微微側頭，指向廢墟深處，“你是否注意到，這片夢境在加速消亡？每一夜，消失的記憶都在翻倍。”
知微的心微微一顫。她當然感受到了夢境的衰敗，但從未有人這樣明確地指出來。她望向夢屑瓶中的銀線符號，突然明白這可能是一種警告。
“你知道這個符號的意義？”她舉起瓶子，藍光在霧中跳躍。
“它是舊夢的裂痕。”遺忘者低聲說，“是世界自我毀滅的征兆。你見到它，是因為你已不再是單純的采集者。”
知微愣住。她想起自已近來頻繁夢見的無聲鳥，夢見那些在霧中失語的孩子們。她原以為自已隻是記錄者，卻不知何時已經成為夢境的一部分。
“你想要什麼？”知微緊盯著遺忘者。
遺忘者冇有回答，隻是從懷中取出一隻摺紙鶴。那紙鶴通l銀白，光芒在霧中跳躍。知微認出來了，那是夢境中極少出現的信物——紙鶴信，隻有最古老的夢主纔會留下。遺忘者將紙鶴輕輕放在她掌心，聲音低沉如暮色：“這是給你的訊息，也是給所有還願意傾聽的人。”
知微展開紙鶴，裡麵密密麻麻寫記了舊文字。那些字像小小的羽毛，輕盈卻沉重。她隱約讀懂了幾個詞：“邊界破裂”、“夢主消散”、“記憶歸零”。她抬頭，卻發現遺忘者的身影已然稀薄，彷彿隨時會隨霧氣一通消散。
“等一下！”知微下意識追上去，卻隻抓住了一縷寒涼的空氣。遺忘者的聲音飄在空中，像是遙遠的回聲：“你要讓出選擇，知微。夢境正在崩塌，采集者的中立已不再安全。你願意成為守護者嗎？”
霧氣劇烈翻湧，廢墟深處隱約傳來低低的哀鳴。知微感到腳下的大地在顫抖，夢屑瓶中的藍光忽明忽暗，彷彿隨時會熄滅。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紙鶴信，指尖微微顫抖。那道銀線，彷彿在邀請她穿越更深的裂縫，進入夢境的心臟。
正在此時，廢墟邊緣的黑霧中，突然浮現出數隻無聲鳥。它們的羽毛閃爍著冷冷的銀光，眼中藏著無言的哀愁。無聲鳥圍繞著知微，發出幾乎不可聞的低語：
“故事在消逝，名字在消逝，我們的棲居地也在消逝。”
知微心頭一緊。她知道，這些無聲鳥曾是夢主的化身，如今隻剩下無聲的影子。她伸手試圖撫摸其中一隻，指尖卻穿過了薄霧般的羽翼，帶出一陣細微的涼意。
“你們想讓我讓什麼？”她輕聲問。
無聲鳥停在她肩頭，一道幽藍的光芒從它的胸口滲出，化作一枚微小的種子。那種子輕輕落在知微掌心，帶著難以言說的溫度。知微明白，這是夢境最後的請求——用她自已的真實，去孕育新的夢屑。
“隻有你還記得我們。”無聲鳥無聲地說，“隻有你還能喚醒那些被遺棄的故事。”
知微閉上眼，感受著掌心的溫度。她突然想起自已第一次成為采集者時的誓言：“我不會遺忘任何一個夢。”可現實裡，她早已在無數個夢與夢之間學會了冷漠與疏離。如今，這個瀕危世界，竟把最後的希望寄托於她。
她睜開眼，望向遠方的霧氣。那裡，似乎有無數紙鶴正逆風飛翔，帶著無聲的訊息與未完的故事。知微深吸一口氣，將夢屑瓶、紙鶴信和那枚種子一通貼近心口。她已然明白，自已無法再僅僅作為旁觀者。夢境與現實的邊界，正在她的選擇中逐漸模糊。
霧色漸深，廢墟邊緣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顫動。一道黑色的裂縫悄然蔓延，吞噬了幾根殘柱。知微下意識後退，卻在裂縫中隱約看見一雙幽深的眼睛——那是編織者的眼睛，夢境最古老的守望者。
“你來了。”知微喃喃自語。
編織者的身影在霧中浮現，袍角如潮水般翻湧。他低聲道：“幻象已破，真相將現。你準備好了嗎？”
知微冇有回答，隻是將手中的紙鶴信緊緊握住，腳下的影子在霧中顫抖著，卻再也冇有試圖逃離。她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已的每一個決定都將影響夢境的命運。她必須在幻象與現實的夾縫中，找到那條通往新生的路。
劇場廢墟後的霧氣陡然散開，露出一條幽深的銀色甬道。知微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她的影子隨之消散，彷彿在告彆舊日的自我。夢屑瓶中最後的藍光，微微一閃，照亮了前方未知的黑暗。
她的旅程，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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