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妃她不想早逝 第一百零五章 沉屙蝕髓 天命難違
沉屙蝕髓天命難違
又敘了一會兒家常,見玉章麵露倦色,茉雅奇便識趣地起身告退。
玉章對依偎在身邊的瑚圖禮溫和道:“瑚圖禮,你代姨媽送送舅母。”
“是,姨媽!”
瑚圖禮乖巧地應聲,從榻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展現出小公主的儀態。她走到茉雅奇身邊,甜甜一笑:“舅母,我送您。”
“有勞公主了。”
茉雅奇連忙行禮,眼中帶著慈愛。她再次向玉章和舒華行禮告退,然後隨著瑚圖禮向殿外走去。
行至殿門廊下,茉雅奇望著廊外的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壓在心頭十數年的陰雲,終於散了。她轉頭對送她的小公主溫言道:“外頭冷,公主快請回吧。請公主轉告皇後娘娘,奴才告退,請娘娘千萬保重鳳體。”
瑚圖禮點點頭,“嗯!舅母放心,我會告訴姨媽的。舅母也要保重身體,常來宮裡看姨媽呀。”
“好,好,奴才記下了。”
茉雅奇心中一暖,又行了一禮,纔在宮女引領下離去。瑚圖禮目送她走遠,才轉身返回暖閣。
暖閣內,玉章靠在引枕上,孟古青正在為她遞上一杯參茶。
舒華坐在榻邊小杌子上,輕聲與玉章說著話。福臨仍在角落專注地玩著九連環。
瑚圖禮輕快地走了回來,湊到榻前,小臉上帶著完成任務的認真:“姨媽,舅母已經送走了,她讓您千萬保重鳳體”
然而,她的話音未落,玉章突然劇烈地嗆咳起來,她急忙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
暖閣內瞬間被極致的驚駭籠罩。舒華、瑚圖禮以及角落的福臨都被這駭人的變故釘在原地,臉上血色儘褪。
待那陣可怕的咳聲終於稍歇,玉章已是筋疲力儘,虛脫般地靠在引枕上,胸口劇烈起伏,麵色蒼白得嚇人。她痛苦地喘息著,顫抖著移開手帕——隻見那雪白的絲絹中央,赫然洇染著幾縷刺目的猩紅血絲。
“姨媽!”
剛剛回來的瑚圖禮離得最近,看得最真切,她失聲尖叫,猛地撲到榻邊,緊緊抓住玉章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姨媽!您怎麼了?有血您咳出血了!”
“額娘!額娘!”
角落裡的福臨被姐姐的尖叫和母親痛苦的樣子徹底嚇壞了,他丟開九連環,跌跌撞撞地撲到榻邊,抱著玉章的腿大哭起來,“額娘痛痛!嗚嗚嗚”
舒華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一個箭步衝上前,將搖搖欲墜的玉章半抱在懷裡,支撐住她虛軟的身體。同時,她對著同樣驚駭但尚能維持儀態的宮女們厲聲下令:“傳太醫!速去乾清宮稟報陛下!快!”
“嗻!”
領頭的掌事女官阿裕雖麵色煞白,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她迅速掃視身邊幾人,無需多言,兩名宮女立刻轉身,悄無聲息卻極其迅疾地疾步退出暖閣執行命令。另一名宮女已無聲地趨前,將一方乾淨溫熱的濕帕遞到舒華手邊,目光焦灼卻克製地落在皇後蒼白的臉上。還有一名宮女則悄然後退至門邊,既避免阻礙,又能隨時接應。
玉章在舒華懷中急促地喘息著,想開口安撫哭作一團的孩子,卻虛弱得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艱難地擺了擺手。舒華緊緊抱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冰冷和無法抑製的顫抖,心沉到了穀底。
瑚圖禮看著母親蒼白痛苦的麵容和帕上那抹刺眼的紅痕,淚水洶湧而出,卻連哭都不敢大聲,隻能死死咬著嘴唇,無助地看著舒華。福臨的哭聲更是撕心裂肺,回蕩在充滿苦澀藥味的暖閣裡。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和恐慌達到繁體時,殿外猛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陛下駕到——太子殿下駕到——”
殿門口太監尖利變調的通報聲幾乎是和掀開簾子的動作同時響起。
皇太極幾乎是衝了進來,他顯然來得極其倉促,連禦寒的狐裘大氅都隻是隨意披著,係帶鬆散,露出了裡麵的玄色常服。平日裡威嚴沉穩的帝王,此刻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驚惶與焦灼,額角甚至滲著細密的汗珠。他的目光瞬間穿透混亂的人群,死死鎖定了榻上被舒華抱著的玉章,以及她蒼白如紙的麵容和嘴角那抹尚未擦淨的刺眼殷紅。
“烏那希!”
一聲驚痛交加的呼喚,皇太極口中迸出。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榻前,半跪下來,一把將玉章冰冷顫抖的身體從舒華懷中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緊緊擁在自己寬闊堅實的胸膛上。他顫抖的手指輕輕撫過玉章冰涼的臉頰,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哀求:“烏那希!我在這裡!彆怕!太醫!太醫何在!”
緊隨其後的洛博會,臉色同樣煞白如雪。他年輕俊美的麵龐上寫滿了震驚與焦慮,呼吸急促,顯然也是一路疾奔而來。他先是被母親虛弱咳血的景象震得瞳孔猛縮,隨即目光迅速掃過驚恐哭泣的弟妹。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深吸一口氣。他大步上前,一把將哭得幾乎喘不上氣的福臨緊緊抱在懷裡,用沉穩的聲音安撫:“福臨不怕,哥哥在!”同時,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驚惶的宮人,“肅靜!太醫何在!速速診治!其餘人等,噤聲退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被緊急召喚的張太醫等幾位太醫急匆匆地趕到。張太醫強撐著最後一絲鎮定,小心翼翼地為玉章診脈。他的臉色凝重,手指搭在玉章纖細冰涼的手腕上。他診得非常仔細,反複換手,越診,臉色越是灰敗。
暖閣內,此刻隻剩下福臨壓抑的抽泣、瑚圖禮和孟古青無聲的淚流滿麵,以及皇太極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幾名留下的宮女屏息垂首侍立在角落,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隻餘下空氣裡彌漫的苦澀藥味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終於,張太醫顫抖著收回手,聲音帶著無儘的惶恐與沉重:“啟稟啟稟陛下、皇後娘娘娘娘鳳體娘娘鳳體沉屙已久,元氣元氣枯竭,五臟皆損此乃此乃積年操勞過度,心神耗損太過所致非非藥石可速愈”
皇太極抱著玉章的手臂猛地一僵,他死死盯著太醫匍匐在地的背影,。洛博會抱著福臨的手臂也無意識地收緊,勒得福臨吃痛地哼了一聲,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隻是瞪大了眼睛,臉色慘白。
“你說什麼?”皇太極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元氣枯竭?五臟皆損?非藥石可速愈?朕問你!半月前你才向朕稟報,說皇後需百日靜養即可穩固根基!為何今日就變成了元氣枯竭,五臟皆損?這才過了多久?皇後怎會就就病至如此境地?說!是不是你等庸醫誤診!是不是你們之前疏忽懈怠,未能查出根本!”
帝王的怒火,幾乎要將跪在地上的太醫們點燃。張太醫伏在地上,身額頭重重磕在地磚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微臣微臣月前所言,句句屬實!娘娘之症,根源確在勞損過度,心脈耗傷,若能若能如臣所言,放下萬般思慮,安心靜養百日,斷絕一切操勞憂思,確實確實有望穩固根基,徐徐恢複”
他艱難地擡起頭,“然陛下明鑒!娘娘娘娘鳳體雖遵聖意臥床靜養,但娘娘生性生性堅韌,心係社稷,憂思深重這這數月來,娘娘看似靜臥,實則心神未歇,思慮萬千,內耗不息啊!此乃此乃醫家大忌!再好的湯藥,再精心的調養,也抵不過這日夜不休的‘心火’煎熬!這‘心火’焚膏繼晷,耗的是耗的是最後的元氣根本啊!”
他再次重重叩首,泣不成聲。“娘娘此症,最怕最怕的就是這‘思’字!思慮傷脾,憂愁傷肺,驚恐傷腎,過悲傷心娘娘娘娘這是諸般憂思驚懼齊聚,內耗已極,生生生生將沉屙拖成了拖成了絕境啊!微臣微臣等雖有迴天之心,奈何奈何”
暖閣內一片死寂,皇太極的震怒僵在臉上。他低頭看向懷中虛弱不堪、氣息奄奄的愛妻,看著她緊閉的眼睫和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太醫那句“心係社稷,憂思深重”、“心神未歇,思慮萬千”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是啊,他早該想到的!她怎麼可能真正放下?朝堂的暗流,後宮的事務,兒女的成長她的心,何曾真正休息過片刻?是他,是他太過自信,以為將她安置在坤寧宮就是靜養,卻忽略了最致命的“心”病。
就在這時,玉章在他懷中,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氣若遊絲地開口,“陛下莫莫要遷怒太醫是是妾身自己的過錯”
她胸口劇烈起伏,“臣妾無能辜負辜負陛下苦心累及太醫”
看著愛妻在生死邊緣掙紮著為太醫求情,皇太極心如刀絞。他緊緊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哽咽而沙啞:“烏那希彆說了是朕是朕不好”他目光中的殺意終於被強行壓下,化作一種沉重的疲憊和絕望的認命,他咬著牙,聲音嘶啞:“你們都給朕聽好了!皇後若若有不測朕”
張太醫淚流滿麵,再次重重叩首:“微臣微臣等萬死難辭其咎!但但臣鬥膽直言娘娘根基已毀,壽元壽元有損臣等必當竭儘全力,用儘良方,為娘娘調養續命然然人力有時而窮隻怕隻怕難以難以撐過半年之期了”
皇太極抱著玉章的手臂徹底僵死,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儘了。
洛博會抱著福臨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那句“難以撐過半年之期”在他腦中瘋狂回蕩。
瑚圖禮被抽去了骨頭,軟軟地癱跪在榻前的地毯上。
舒華捂著嘴,踉蹌後退一步,重重地靠在冰冷的柱子上才勉強沒有倒下。
原本還在抽泣的福臨,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的絕望氣氛,茫然地擡起淚眼,看著周圍瞬間凝固的麵孔,小小的身體也跟著劇烈地瑟瑟發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