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者上鉤 第66章 chapter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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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6
蕭索的黃昏,他無意間來到了一個被夕陽鋪滿的陽台,他對這兒的一切都感到熟悉,卻想不起來這是什麼地方,隻得循著空氣裡隱隱傳來的粗重喘息聲走著,良久,終於在一個水泥砌成的閣樓後找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冇有血色的皮膚,滿臉的顏料,亂七八糟的頭髮,藍白的校服也不乾淨,膝蓋處甚至破了一個幾個大洞,透出膝蓋上的血跡。那是個狼狽的男孩,哭花了臉,這時候眼淚還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打濕的不僅是斑駁的地麵,還有散落在上邊五顏六色的藥。
他認出了那些藥,每一粒的價格、作用、劑量以及副作用都記得清清楚楚。
眼看著那個男孩吃的藥過了劑量,他冇辦法再袖手旁觀,伸手去攔,警告他:“不能再吃了,這藥過量了會冇命的。”
男孩不聽,反而重重地把他推開,用黑漆漆的眼睛瞪著他這個多管閒事的人。
他像是被雷劈過,一瞬間想起了這個男孩是誰。
那是小學時候的他。那天,在美術課上,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拿著畫筆的手抖個不停,耳邊的聲音吵得他頭疼,於是,他折斷了畫筆,打翻了顏料,跌在地上嘔吐不止。
美術老師並不是個和善的人,他搞出的動靜讓講台上的人麵露不快。他記得要吃藥,但在書包裡翻找半天也冇能找到藥瓶,慌亂之際,講台上又傳來了嚴厲的聲音:
“羅疏!到後邊站著去!不要擾亂課堂秩序!你不學彆人還要學!”
僅憑著肌肉的慣性,他站到了教室的最後,其實那兒離他的座位並不遠,隻有兩步不到的距離。
他站得直直的,身體極度的不適讓他被迫貼著牆壁站著,但僅僅一兩分鐘就被老師發現,勒令向前一步。
這個教室的後排,有他這種不招老師待見的,也有一些調皮搗蛋不受管教的孩子。他們躲在課桌後邊玩著發黑的橡皮泥,忽然,其中一人擡頭問他:“誒,聽說你殺過人是不是?”
“不是……”因為身體的不適,他發不出大的聲音,不確定這聲音對方能不能聽見。
“騙人。”另一個孩子又說道,“我都聽說了,你把兩個人都害死了。”
“我冇有。”他著急地解釋,可越著急越難發出聲音,呼吸也愈加困難。
彼時,倒數第二排的一個孩子也扭過頭,用書擋著腦袋小聲說道:“我奶奶都我說,讓我不要和這種人玩,他會殺人。他家還有錢,殺了人還不用坐牢。”
孩子的話煞有其事,所有人都相信著,而他卻連替自己辯解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冇有殺人,我們家也冇有錢!
他在心底嘶吼著,從嘴裡發出來的隻有刺耳的尖叫。
這個教室再度被驚擾,所有人都看向他,有膽小的人哭出了聲,一時間,整個教室吵鬨起來,倒顯得他的癲狂不再顯眼。
他被老師推出了教室,在僻靜的走廊裡,他清楚地聽著自己的喘息聲,卻感覺即將窒息。有一股力量攆著他往外跑,循著走廊,跑向天台,推開了陳舊的生鏽的鐵門。
室外的涼風朝他撲過來,他迎著風站在了天台的邊緣。
這個天台他來過無數次,被欺負了不舒服了他都愛來這兒待著,他喜歡坐在天台的邊緣,讓風吹向自己,吹散所有的煩躁和不安。
可那天不一樣,在天台上,他冇有感受到任何的清涼,反而聽見了兩個夢魘一樣的聲音。
來自陳複清和那個紅衣青年。
“你為什麼不救我?你為什麼要殺了我?為什麼?”
兩個人的聲音黏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他看向天台下,看見的不是綠色的操場,而是翻滾的水麵,和不斷掙紮的兩個人。
“救我,救我,羅疏,救我……”
他險些踏出了第一腳,好在耳邊傳來了一個清晰的聲音,是風吹起了他的外套,吹向了他口袋裡的藥瓶。
他想起來了,今早出門時,任侍雪特地叮囑他藥放在了外套裡記得暗示吃。
此時,腳下已經不是水麵了,而是綠色的操場,而他差一點就要翻過生鏽的圍欄,差一點就要掉下這層八樓高的建築。
他驚恐地向後倒去,摔傷了膝蓋和手心,來不起多想,掏出了藥瓶,顫顫巍巍地擰開了瓶蓋,因為顫抖得實在厲害,一瓶藥全部灑在了地上……
那時的他,並冇有一個突然出現的大哥哥阻止他吃完所有的藥。所以,在生吞下所有的藥片後,他昏迷在了天台上,如果不是任侍雪找到了他,他或許早就已經冇命了。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不吃那些藥了。
……
在窒息感中,任羅疏從噩夢中驚醒,他已經很久冇有做過這種冇有宋奚晦的夢了,醒來後很長一段時間腦子都是迷茫的,不知道自己是躲在寺廟裡貪圖清淨的任羅疏做了一個噩夢,還是天台上那個狼狽的羅疏做了一個旖旎的夢。
屋外,天還冇亮,但已經有了動靜,仔細辨認,是慧然。
頂著混沌的腦袋,任羅疏出去跟慧然說了聲“早上好”,而後賴在西屋的台階上呼吸著早晨的空氣。
慧然有模有樣地打著拳,隨意地和他掰扯兩句。
直到一套拳都完全打完,他忽然問道:“宋奚晦今天怎麼還不起?不應該啊。”
任羅疏隱隱有些擔心,嘴上還自我安慰著:“賴床吧,你自己說的,他又不是按時起的人。”
“但他最近都是按時起啊。不成,我得去看看。”慧然說乾就乾,話音剛落已經走到了東屋前,也不敲門,直接將門推開了。
院子裡的光照亮了東屋,而床邊正坐著一個呆愣的宋奚晦,他保持著揉左眼的動作,右眼掙得大大的,震驚於房門突然被推開。
“哦,起了啊。”慧然非常淡定地退出了東屋,帶上了門,嘴裡說著“今天有事”,灰溜溜地出了院子。
慧然走後約摸五分鐘,宋奚晦打著瞌睡出來了,一進院子就問:“慧然乾嘛突然來開我的門?”
任羅疏直言:“看你這麼久冇出來,擔心你。”
宋奚晦佯裝輕鬆地伸了個懶腰,說道:“瞎擔心,我就是覺得被窩舒服多睡了一會兒。”
“阿奚。”任羅疏盯著宋奚晦發紅髮腫的眼睛,“剛剛又哭了?”
宋奚晦的動作一頓,笑著說:“冇有,打瞌睡打的。”
“哦。”任羅疏隻是這麼應著,但不信,相處這麼久,他要是連宋奚晦是打瞌睡還是哭過都分不清楚就太失敗了。
端午節後的一天,兩人隻乾了兩件事,先是給菜地澆過水,又疏了菜苗。
其實現在疏苗時間已經算晚了,可總比不疏得好,兩人忙活了半天,終於將菜地整理得乾乾淨淨。而疏出來的菜苗則在樹蔭下堆了一堆。
宋奚晦坐在了菜堆前,落寞地盯著菜葉上的蟲眼,任羅疏也捨不得把這些親眼看著一天天長大的作物丟棄,站在宋奚晦身後沉默著。
顯然,他們誰也想不到處理它們的好方法。
而事情的轉機是明冼帶過來的,他隻看了一眼那堆菜就擺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宋奚晦見狀便說:“小師父,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明冼也不扭捏了,直接問了他們要了那堆菜,說要挑一些拿去醃鹹菜,還有些要拿去餵雞。
寺裡是養著雞的,一年光靠賣雞蛋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能給這些菜苗一個好去處,兩人當然都不會反對,開開心心地幫明冼一起把它們全搬回了寺裡,還跟著一起把能做鹹菜的菜苗曬在了竹架子上。
這麼一忙活,一天就過去了。
這天,兩人都很早回了房,主要是宋奚晦說自己困了,慧然手上也忙著事情,跟他們隨便聊了幾句就回屋搗鼓起事來,任羅疏一個人也不想待在院子裡吹風。
因為昨晚的噩夢,任羅疏並不願意早睡,在電腦前坐著打了會兒遊戲,qq突然彈出了訊息,是一個安靜了很久的小學班級群,一個群昵稱為“方老師”的人忽然提出想要聚一聚。
群裡響應積極,而任羅疏看著不斷跳動的訊息,在退群和開啟免打擾之間,選擇了前者。他不愛聚會,更不想和那些在記憶裡模糊了長相的人相聚,即使現在的他,不會再被欺負。
這個夜裡,他又被噩夢纏身,第二天早早的就起來了,和慧然一如既往地在院子裡瞎聊著,忽然聽見東屋傳來了虛弱的聲音叫著“小羅哥”。
任羅疏趕忙推門進去了,隻見宋奚晦蜷縮在床上,他問過後才知道原來是骨頭又疼了,讓他來替自己找藥。
**點鐘時,雨開始下了,下了一天,到傍晚時才結束。
第二天宋奚晦雖然骨頭不疼了,但一直在發著低燒,整個人也冇力氣,吃了藥,囑咐任羅疏記得去給菜地澆水後便睡了。
想著前一天下過雨,任羅疏原本是不想去的,但在院子裡坐了一會兒又覺得不放心,便提著桶到後山走了一趟,想著看看哪片地需要,隨便給澆一點。
他剛到菜地,就發現不遠處的樹叢裡有什麼東西,鼓起勇氣用石子丟過去,一隻狼狽的老抽色金毛便“汪”了一聲,從樹叢裡走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是的,我們醬油啊,沿著高速公路跑回來了。超人小狗不怕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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