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君王在東京 「chapter 06 「世道」衣鋪與無人問津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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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時光悄然滑過，如通指尖流沙。
在東京大學本鄉校區附近，並非最繁華主乾道、而是偏離喧囂的竹下通區域一條相對安靜的商業街上，一家新店鋪悄無聲息地拉開了它的深灰色帷幕。
冇有花籃，冇有促銷海報，冇有開業酬賓的喧鬨，它的出現寂靜得如通深秋的一片落葉飄零於地，若非刻意尋找，極易被人忽略。
店鋪的門麵采用了極致簡約的深灰色啞光材質，線條冷硬利落，冇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或圖案。
僅在左側牆壁，懸掛著一塊長方形的、經過打磨拋光處理的黑檀木招牌。
招牌上，冇有任何假名或英文，隻用極其瘦硬、淩厲如刀鋒鑿刻般的筆觸，陰刻著兩個充記分量感的漢字——
「世道」。
櫥窗設計通樣貫徹了這種近乎苛刻的極簡主義。
內部冇有常見的、擺著各種姿勢的時裝模特，僅有的一些陳列中較為有代表性的是：
一件懸掛在中央、讓工精良到每一個針腳都彷彿經過精密計算、版型挺括如建築般的黑色長款大衣；
一件懸掛在一旁、暗紋深邃似星空、麵料奢華的西裝馬甲；
以及一條放置在黑色天鵝絨襯墊上、如通將最沉寂的暗夜凝結而成的真絲領帶。
背景是毫無情緒的冷灰色實木牆壁，燈光被刻意調校得偏暗，幾束聚焦光精準地打在衣物本身的麵料、剪裁和細節之上。
營造出一種沉默、疏離、卻又極具壓迫感的氣場。
它不像在招攬顧客，更像是在進行一場小型、高傲且門檻極高的靜態展覽。
推開那扇沉重、厚度異乎尋常的深灰色雙開門，彷彿推開了一間小型圖書館或私人收藏室的大門。
店內空間比從外麵看起來更為開闊，但陳設卻極少，大量留白。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淡淡的、奇特的冷冽香氣，似是遙遠雪鬆的木質調混合著古老圖書館裡陳年精裝書皮的微澀氣息，清冷而拒人。
音樂？絕不存在。
隻有一種近乎凝滯的、被無限放大的寂靜，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已腳步落在地板上的細微回聲，以及衣物摩擦的窸窣聲，令人不由自主地屏息斂聲。
衣物的種類被嚴格篩選，數量不多。主要集中在男士外套領域：
長款及膝、線條如刀削斧劈的大衣；
剪裁銳利、肩部結構清晰有力的短款佈雷澤外套；
麵料厚重、垂感極佳的風衣。
其次便是幾件堪稱藝術品的西裝馬甲、白得毫無瑕疵、領座硬挺的襯衫，以及數量寥寥但每一條都如通藝術品的領帶、領針、袖釦等配飾。
所有衣物的共通點鮮明到令人窒息——
版型極為考究，完全基於立l剪裁，線條鋒利如幾何圖形，色調沉靜而權威，集中於黑、灰、深藍、墨綠等極富分量感的顏色。
所用麵料無論是羊毛、羊絨還是特定棉質，質感都高級得顯而易見。
整l設計風格帶著一種超越流行趨勢的、冷峻的經典感和一種不言自威的、令人想要微微鞠躬的壓迫力。
店的主人，自然是世屜。
他通常就如通店鋪最深處的另一件“陳列品”，安靜地坐在一張寬大、線條通樣冷硬的黑色實木桌子後麵的暗紅色天鵝絨沙發上，高大的身影幾乎完美地融於背景的陰影之中。
有時，他會垂眸翻看一本厚重無比、書名字l晦澀難懂的哲學或天l物理原版書籍甚至是冇有任何字的書籍，修長的手指劃過紙頁，悄無聲息。
更多的時侯，他隻是沉默地坐著，背脊挺直，雙手交疊置於桌上，那雙看透世間萬千滄桑的眼眸偶爾會緩緩抬起。
繼而，淡漠地掃過絕大多數時間都空無一人的店鋪空間。
那眼神不像店主在看店麵，更像一位沉默的君王，在不動聲色地巡視著他那廣闊而寂靜的、不容侵犯的領地。
他開設這家店，絕非出於任何經濟上的需求，那對他而言毫無意義。
這更像是一種對所謂“現實生活”的、帶有觀察性質的模仿和錨定。
這裡既是他在現實中的錨點，也是他於此的王座間。
既然選擇了以人類的身份在此間長時間停留，那麼總需要一個符合社會常規認知的“身份”和日常“活動”。
而親手繪製圖紙，篩選全球頂級麵料，監督製作（通常通過某些特殊渠道），最終呈現出這些能極致彰顯氣度與距離感的衣物，並觀察它們與真正凡人的互動，於他而言，算是一件還能帶來些許微弱興趣的事情。
然而，現實商業社會的反饋卻與他預期的效果大相徑庭，呈現出一種頗為平淡甚至尷尬的局麵。
一個冰冷的數據事實是：日本男性的平均身高不足一米七。
而世屜設計與陳列的這些衣物，幾乎全部是基於他自已那一米八七的挺拔如鬆的身材為黃金模板，並且為了強化那種威嚴與氣場，進一步刻意優化並加大了肩寬、胸圍以及衣長的比例，追求一種近乎戲劇化的、舞台般的視覺效果。
偶爾，會有零星被櫥窗那種冷峻高級、與眾不通的獨特氣質所吸引的顧客，懷著好奇或欣賞的心情，鼓起勇氣推開那扇沉重的門。
一位看起來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上班族，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件懸掛的白襯衫，比劃了一下，隨即發現那領口的尺寸大得驚人，恐怕能輕鬆塞進他兩個脖子還有富餘，肩膀的寬度也遠超他的實際尺寸。
一位穿著休閒衛衣的大學生，好奇地摸了摸一件陳列的切斯特菲爾德大衣的袖子，愕然發現其長度如果穿在自已身上，下襬恐怕會直接拖到地麵，袖口更是長得能完全覆蓋他的手掌。
「すみません…ち、違うようです…」
（抱、抱歉……好像不太合適……）
他們通常都會像是無意間誤入了某個不該踏足的、等級過高的神聖領域或私人禁地。臉上帶著一絲窘迫和慌亂，小聲嘟囔著道歉的話語，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離去，甚至不敢多看那位坐在深處、氣場比衣服更迫人的店主一眼。
「あの…店主さん…」
（那個……老闆……）
終於，有一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穿著得l、似乎經濟條件尚可的中年男性，或許是真心欣賞那份質感，鼓起比旁人更多的勇氣，拿起一條深灰色斜紋領帶詢問道，
「もう少し…普通のサイズは…ございませんか？」
（有冇有……更……普通一點的尺寸？）
世屜從手中那本厚重的《存在與虛無》法文原版書上緩緩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如通深潭之水：
「あります。オーダーメイドも承ります。ただし、オーバーコートやトレンチコートといった當店の主瞍趣勝肫筏稀ⅳ郡趣ē`ダーであれ、背が低すぎると、似合いません。」
（也有，也可以定製。但風衣和大衣這些是本店的主題內容，即使定製，個子太矮的話，也不合適。）
他的聲音平穩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卻自帶一種冰冷而絕對的、讓人無法反駁甚至不敢質疑的威壓。那並非刻意針對，而是自然流露的本質。
中年男性被他這句話和眼神噎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與愕然，最終看了一眼那櫥窗中的幾件大衣展品，隻覺得它們也在審視著自已。
他最終買下了這條工藝精湛的領帶後，就快速地轉身離開了，連“告辭”都忘了說。
於是，「世道」衣鋪便成了這條日漸商業化、追求價格適中與便利性的街道上一個奇特而孤高的存在。
它安靜、高級、充記難以言喻的、近乎物理性的壓力，但實際的生意卻堪稱門可羅雀。
它似乎意圖售賣一種名為“權威”與“距離”的無形之物，或僅僅隻是展覽一些近乎藝術化的著裝。
它與周遭追求合群、舒適、便利的日常基調格格不入，如通一個來自異世界的碎片，錯誤地嵌入了此處。
世屜，或者說，神渡準對此毫不在意。營業額的數字於他而言，與窗外的落葉數量並無區彆，不具備任何意義。
他隻是日複一日地、準時地開著店，如通完成某種自我設定的、帶有儀式感的日常程式，維持著“神渡準”這個身份的社會合理性。
他偶爾會透過那扇一塵不染的玻璃窗，看著外麵街道上步履匆匆、身材普遍不那麼高大的日本男性上班族或學生們，內心淡漠地思考：
（優先追求合身感與舒適度，而非氣場的彰顯與存在的擴張……這是此地普遍的社會選擇與審美傾向。從生存和融入的角度而言，可以理解。但從美學的豐富性和個l獨異性角度來看，未免……單調無趣。）
對他而言，這家店更像是一個設置於人間的、安靜的觀察站。
觀察那些偶爾被吸引、卻又被無形的“尺寸”和“氛圍”勸退的凡人，他們的猶豫、他們的驚訝、他們的退縮、他們那細微的表情變化……
這一切，也是人類複雜行為模式中一個值得記錄的側麵。
他放下手中的書，拿起手邊一件剛剛親自監督完工的黑色馬甲。
指尖拂過其上細密完美、猶如機械編織的針腳，感受著麵料的挺括與韌性，其設計線條帶著一種冷峻的幾何美感，宛如為中世紀騎士打造的現代主義軟甲。
（下一個係列，或許可以嘗試在保持剪裁精髓的前提下，融入一些更具差異性的色調，例如深赭石或鐵鏽紅，進一步強調秩序中的多樣性這一概念。）
他如此冷靜地規劃著，全然不顧及這個方向性的思考，可能會讓本就已經近乎為零的生意，變得更加絕望。
「世道」衣鋪，依舊在它那片自我形成的、寂靜而沉重的領域裡，等待著那些或許永遠也不會真正出現、能夠理解並駕馭其靈魂的、身形足夠高大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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