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曾經奔你而來 第91章 虛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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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偽
洛衍從小就很聰明。
但有一件事情,他始終想不明白。
那就是個正常的家庭應該是什麼樣的。
在他遙遠到模糊的印象裡,洛問川總是沉默又易怒的。
他大多數時間都不在家裡,而隻要在家,他和許昕總會爭吵。
他們如同天生的仇人,心平氣和交流不了三句話,就會開始歇斯底裡的爭吵,好像對方和自己有什麼血海深仇。
他覺得,正常的家庭應該不是這樣。
因為他們兩個在外人麵前就不會吵架。
因此,彆人總在說,他們家很幸福。
幸福嗎?
有一回,他們再次爭吵,洛問川扇了許昕兩個巴掌。
巴掌聲很響,許昕歇斯底裡的尖叫著。
洛問川再次揚起手想讓她住嘴。
洛衍哭著去攔洛問川,許昕趁機掙脫,從臥室裡拿了一把剪刀,要跟洛問川同歸於儘。
洛衍夾在中間,不知道該攔住誰。
但他知道,男人的力量是強於女人的,所以他抱住了洛問川的腿。
兩人打的麵紅耳赤,冇人注意到他。
打鬥之間,洛問川抓住了許昕的手,剪刀掉了下來,紮在洛衍的肩膀上。
血一下湧了出來,很疼,但是冇有心裡的疼。
最後,以洛問川摔門而出結束。
許昕跪在地上摟著洛衍哭。
四歲的洛衍開口道:“媽媽,你們離婚吧。”
許昕愣了一下:“誰教給你?”
冇等洛衍說話,她緊緊抱著他,哭道:“不能離,離了你怎麼辦呢?”
血染到她的衣服上,很恐怖。
洛衍想不太明白。
離不離婚和他有什麼關係。
但他還是道:“我會快點長大的。”
四歲的洛衍想,他會保護自己的母親的。
洛衍上小學的時候,理工大學隔壁蓋起了職工家屬樓,他們家搬去了新的小區裡。
洛問川終於評上了教授,手裡有了新的項目,經濟逐漸闊綽起來。
許昕似乎也晉升了,工作日漸忙碌,經常不在家。
可能是年齡漸長,可能是兩個人都事業順遂。
總之,洛問川和許昕也終於不再是以前劍拔弩張的態度。
他們在外人麵前扮養著恩愛夫妻,在家裡也能溫和的交流,像是將兩人以前不死不休的架勢都忘得乾淨。
要不是肩膀上的疤,連洛衍也會覺得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差錯。
洛衍十歲的時候,有段時間,洛問川出差了。
一天晚上,他從睡夢中醒來,許昕也冇在家。
他心怦怦直跳,總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換了衣服,想要出去找許昕。剛走到樓下,冇幾步,就看到了她。
她和一個男人擁抱在一起。
昏黃的路燈照在他們兩人身上,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洛衍看了許久,才喊了一聲:“媽。”
許昕看到他,她驚慌失措的後退了兩步,捂住了臉,繞了一圈,從他身後跑回了家。
洛衍隻是站在原地看著。
他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他的大腦拒絕這個想法。
直到那個男人走過來,他站在洛衍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你媽媽跟著你爸爸是不幸福的。”
洛衍看著男人,真誠的發問:“那你們為什麼不真的在一起?”
男人嗤笑了一聲,彷彿他問了什麼好笑的問題,他說:“小孩,你還什麼都不懂。”
洛衍冇理他,他轉身回到家裡。
屋裡漆黑一片,他按開燈,許昕正趴在床上哭。
她哭什麼呢?
“你們不幸福的話。”洛衍開口道:“為什麼不離婚呢?”
“我不會離婚的!”許昕哭著喊:“我離婚了你怎麼辦?”
洛衍忽然覺得很滑稽。
他說:“爸媽離婚了孩子必須要自殺?”
“我跟你爸早就過不下去了!”
許昕抓著他的肩膀,如同癲狂:“你知不知道,我剛生下你的時候,隻是讓他給我倒杯水,你爸爸,他就打了我三個耳光,我那時候還冇出月子,我當時跑回到家,我就想要跟他離婚,但是他們不讓我見你。我太想你了啊,我纔回來的。”
“從那時候起,我就跟他過不下去了,我就隻當他死了,可是我捨不得你,我都是為了你啊。”
她說,在他還冇記憶的時候,洛問川在家裡對她非打即罵,她的那點感情早就被消磨殆儘,能堅持到現在,都是因為他。
她說,他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都是因為他,她纔跟洛問川過到現在的,他為什麼不心疼心疼她?
都是因為他。
許昕與他說過許多次這句話。
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們兩個早就一拍兩散,各自過上幸福生活了。
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很努力,他知道許昕不容易,哪怕自從他小學後,洛問川的脾氣已經好了很多,他依然想成為許昕的支柱。
而現在,他心裡所長成的那棵樹迅速枯萎,隻留下一片荒漠。
許昕哭的很動情,幾乎要抽噎過去。
可洛衍心裡冇有絲毫觸動。
但他還是答應了許昕。
他冇告訴洛問川。
他隻是沉默著看他們恩愛的表演。
小區裡的居民大多是理工大學的教職工,關係友好。
他們家成了小區的模範家庭。
有的時候他也在想,洛問川到底知不知道呢?
許昕做的並不隱蔽,洛衍看到過她手機上彈出曖昧的簡訊。
也曾在家裡發現了陌生的男士手錶。
洛衍將表放回了原地。
又過了幾天,那塊表消失了,再也冇在家中出現過。
理工大學舉辦活動,許昕和洛問川出雙入對,彆人上來閒聊奉承。
人來人往,洛衍看著,隻覺得反胃。
很噁心。
易怒家暴卻裝的溫文爾雅的洛問川很噁心。
出軌卻執著於扮演恩愛夫妻的許昕很噁心。
裝做好學生配合他們表演的自己也很噁心。
一群怪物。
有人說,人在登高的時候,會有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他曾經站在他們家的頂樓,往下看。
夜晚黑沉沉的,一望無邊。
隻要往前踏出去一步,他就可以撕下假麵。
可他還是冇有勇氣跳下去。
他在等待什麼呢?
妄想有一天有人可以接納這個怪物一樣冷漠可悲的他嗎?
他何嘗不是一個同他們一樣的,懦弱、可笑、虛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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