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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墜落一萬次 0114 114 長港總是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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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港總是下雨

齊舒瑤現在已經記不太清她當時把女兒留在舒厲那裡的原因了,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她見識過齊聿護犢子的樣子,總是會影響他的判斷,而她自己已經是個累贅了,如果再帶回去一個更小的累贅,會讓他腹背受敵,加上爺爺奶奶對她的孩子都帶著些超出想象的期待,她就下了個豪賭,相信血緣可以戰勝某些東西。

現在這一切又被推翻了,如今他已經登上了那最高的位置,而血緣,也成了舒家最無用的聯係,可是她現在沒有能力將女兒帶回來。

她長成什麼樣了,肯定不會記得她了吧,她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她沒能力衝到舒厲家把孩子搶回來,也沒勇氣告訴齊聿其實他們的孩子還活著,所有的事情都亂套了,因為她的自作聰明,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齊聿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京陽發生了什麼,荼蘼現在在哪,徐梅又去哪了,李晴現在能不能站起來,小蘭姐為什麼也不接她的電話。

所有的怪事湊在一起得到了一個詭異的平衡,至少大家在這個局裡還都活著,她不敢引起一點點波瀾,生怕再做錯什麼事情。

她隻能妥協,答應了舒厲說的事情。

“哦,忘了告訴你,你不要回京陽,就安安分分的呆在那邊。”

“為什麼……”

舒厲結束通話了電話,任憑她換了多少個手機多少個號碼都撥不過去。

陽光普照的街頭,齊舒瑤打了個劇烈的寒顫,街上在同時爆發出了一聲震天的響。

今年要結束了,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京陽,夜裡。

京陽的今年已經結束了,街上還沒安靜下來,齊聿的房間裡早就徹底安靜下來了。

他如今住在一個正方形的房間裡,四麵八方全都連線著其他房間,每個房間裡都有人看守著。

他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具傀儡,一個犯人。

手裡攥著個齊舒瑤在家時隨手縫的小布娃娃,他著魔般的一直小聲重複著一句話,

“這一切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

這一切都是幻覺,等一覺睡醒,再睜開眼睛,他的瑤瑤還是小小的一個窩在他懷裡,眼睛大大的看著他,他抱著他轉身就朝著平安人間跑去,不會遇到舒厲,也不會認識其他人,他從此和徐梅,和舒家都斷了關係,就隻有他們兩個,他抱著她跑得遠遠的,不回京陽,一直往南走。

他現在隻能帶著幻想強迫自己入睡。

齊舒瑤瞪眼看著日曆翻到新的一年,她抽出了一張紙,一支筆,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資訊都列了出來,試圖猜測出下一次會發生什麼事情。

林家斷了,顧家沒了,聽江雨說林柏還是沒醒,醫生都把病曆上的“腦部輕微損傷”改成了“或造成植物人”,他就算醒了也不可能去台前摻和一腳,現在唯一不確定的因素就是裴家,和他套皮的沈家。

所有人中,她唯一能聯係得上的是宋瑜笙,她最近一直在轉述沈言在長港做了什麼,可無非也就是些帶孩子的日常,甚至連公司都很少去了。

齊舒瑤現在依舊認為裴家最終的目的是讓沈言,也就是裴淵上位,可是除了那四條生鏽的龍她現在沒有其他任何沈言有野心的證據,如果要入手,那必須還是要從裴於州這裡。

她站起了身,看到擺在桌子上的那個聯絡機,果然過於順利的事情總是會出差錯,她現在不擔心見裴於州會被誰發現了,卻又徹底不相信他了。

所有從國內送到裴於州那裡的訊息都會先集中到佟凱那裡,他一定是扣下了很多資訊,比如裴宥聞當時已經和荼蘼斷了,孩子也沒了。

齊聿曾經教過她,無論做什麼都不要找中介中間人,要把主動權把握在自己手上,她也決定了繞過佟凱,明天一早就直接去那棟大樓裡找裴於州,用自己知道的資訊套出他不知道的有哪些。

一直緊繃的腦子突然放鬆下來,整個人像是要飄了起來一般,她也不打算吃晚飯了,直接往旁邊一倒躺在了床上,進入了深度睡眠,自然也沒聽到秦酌寒進來看她的腳步聲,和關門的聲音。

第二天一早,齊舒瑤就帶著陳落去了裴於州所在的那棟大樓,陳落要跟她上去,她搶過鑰匙反手把他鎖在了車裡,兩個人一個在車裡一個在車外大眼瞪小眼,最後齊舒瑤把鑰匙扔了回去,瞪著眼睛威脅他不許上去。

她又回到了那個安靜的樓層,這裡依舊空無一人,隻是儘頭的房間裡傳來裴於州又暴怒又虛弱的呻吟聲。

快步跑了過去,屋子裡還和之前沒什麼區彆,裴於州也隻是坐在輪椅上,痛苦的掙紮。

他身上寬鬆的病號服被揉的皺了起來,露出了乾枯萎縮的小腿,他已經站不起來了,全身上下隻有兩隻手還算靈活。

齊舒瑤沒靠近他身邊,先是研究起了新聞的內容,都一切安好一片祥和,長港那邊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她有幾天沒聯係宋瑜笙了,不知道確切的訊息,先退到門口給她發了個訊息,等了好多都沒回複,就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鈴聲響了有一分鐘才接起,那邊有水聲,宋瑜笙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刷牙。

齊舒瑤也來不及寒暄了,直接壓低聲音問,

“這兩天沈言有沒有什麼動作?”

宋瑜笙把嘴裡的牙膏沫吐了出去,被這種莫名的緊張傳染了,也壓著嗓子,

“沒什麼事情啊,我一直和李逸和撒嬌讓他帶我去長港,他說長港這幾天連著下雨不好出門,昨天才同意,定了明天的船票,他最近辦得事情不錯,沈言心情也好,都讓他抱一下他那兩個孩子了,一家人可開心了呢。”

“那好你自己注意安……”

“你說什麼,你在哪啊那邊怎麼有人在喊?”

裴於州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吼,齊舒瑤下意識朝他走過去,他掐著自己的脖子,好像有話要說。

嘶啞的叫喊聲擋住了走廊裡的腳步聲,齊舒瑤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壓抑著的怒吼,

“裴於州!還活著?”

她回頭,秦酌寒不可置信的站在門口,一步步朝她走來,緊接著就是手機裡的一聲吼,

“裴於州還活著?”

光是聽到這句話齊舒瑤都能想到宋瑜笙的表情,她一邊往後退攔著前進的秦酌寒,一邊對著手機喊,

“笙笙,笙笙你聽我說,宋瑜笙!你彆管這些了,我會幫你解決這些的,他不會走出去這間病房的,我幫你報仇,你彆做傻事!”

那邊的電話已經被結束通話了,才撥過去也接不通,齊舒瑤隻能先處理眼前的事情,拖著秦酌寒往後退。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你來乾嘛,你也和他有仇?”

“現在的那些事情,不都是因為他而起嗎。”

“你先彆激動,我還不知道他都知道什麼事情,假死是他策劃的,但到現在他也是在被彆人利用,再沒摸清楚具體細節之前我們啊——”

秦酌寒已經衝到了裴於州維持生命的儀器旁邊,齊舒瑤背對著他,拚命的攔也擋不住他的複發,她隻能感覺到脖子被勒上了一條冰涼的硬線,向後的力氣大到她幾乎飛了起來。

裴於州用儘全力得向前傾身,抄起手邊的一根線就將齊舒瑤套了回去,她用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反手控製住了他的手臂,腳下卻被各種交纏在一起的線拌住了,她摔倒在地上,帶著裴於州也摔下了輪椅。

呼吸得到舒緩的齊舒瑤試圖控製下肢無法動作的裴於州,但是她忘了,即使肌肉退化再嚴重,他也是當年從基層刑警隊打拚上來的老警察,手上的力氣她根本掙脫不開。

秦酌寒在她飛出去的那一瞬間懵了一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他立馬蹲下扯開所有礙事的線,撲過去試圖從背後控製住裴於州,但裴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他已經掐上了齊舒瑤的脖子,眼睛瞪得通紅,嘴上瘋癲的唸叨著,

“都要去死,都去死,舒家的所有人都去死……”

他喊了出來,齊舒瑤反而不掙紮了,按照舒厲說的裴於州並不知道她的身份,那又是誰和他說了這些話。

她突然覺得好累,生活不應該是這樣,她好像直接被從象牙塔裡扔進了戰場,還是最冰冷殘酷的間諜戰場裡。

看到她兩隻手都攤平躺在了地上,秦酌寒的一整顆心都揪了起來,他的力氣奈何不了暴怒時的裴於州,便瞄向了與他身體連結著的儀器,顯示屏上的波浪線大起大伏,斷斷續續,兩根探測頭直接紮進了他的大腦裡,即使檢測也是刺激。

他就是靠著這個東西活到現在嗎,為了什麼呢,真是荒唐。

冰涼的手指摸上了他的額頭,狠狠的一用力,那根名為生命的線被從腦子中剝離。

裴於州並沒有一瞬間都倒下去,他先是如同觸電般的顫抖,秦酌寒趁機把齊舒瑤拖了出來,她的眼睛瞪著,卻還沒到窒息的地步。

病房的門被砸開了,一個男人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將裴於州推到一邊,跪倒在齊舒瑤的身邊,甚至直接磕了個頭。

秦酌寒謹慎的護著她後退兩步,不要男人碰她一下。

齊舒瑤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已經就是那個接頭人,佟凱,而她能想到的唯一告訴裴於州有關她身份的,也就是他了。

舒家和裴家又有什麼恩怨啊,她什麼都不知道啊,可怎麼所有人都找到她門前來呢,她現在就去死好不好,然後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彆打來打去了,累不累。

她不聽佟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無非就是些他不該泄憤的多嘴,讓她差點喪命。

走廊裡又傳來了奔跑的腳步聲,這次是陳落衝了進來,他更是直接,一把將齊舒瑤搶了過來,放在了牆角靠坐著,還想去起身處理彆人,被她拉住了胳膊,幾個人一起安靜下來,看著癱倒在聲音儀器中間,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的裴於州慢慢的掙紮,最後徹底嚥了氣。

他在這個國家的曆史上絕對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可無論是他自己給自己安排的死亡,還是生命真正走到儘頭的方式都不體麵,也帶著相當惡趣味的諷刺,他一生都在玩弄權力,卻一直都沒發現,他走的每一步都被權力框住了腳,他以為他帶著這個國家走,其實他腳下的每一步都是彆人鋪好的路,他安排了一部分人,掌控了他們的人生,自己也被另外的人安排著,稀裡糊塗的過完了這一輩子。

他死了,這次是真的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好像從他倒下的那一刻起,隔音的玻璃也不隔音了,外麵的人聲,車聲,吵吵鬨鬨的撞進耳朵,拉著他們回到現實世界。

這座城市保留著一條老式蒸汽火車的軌道,現在已經變成了旅遊景點,就在這附近,周圍都能聽見火車的汽笛聲,齊舒瑤突然笑了,她朝秦酌寒仰仰頭,突然回憶起的從前,

“我都沒和你說過,其實我小時候就見過你,你肯定不會知道,那時候我還在西錦,和我爸住在鐵路旁邊的一個小窩棚裡,剛剛進入夏天,快到傍晚的時候,滿天都是橙色的霞,特彆漂亮,我爸剛回來,在裡麵做飯,我自己跑出去玩,看著開過來的火車,那趟火車總是在我家附近停靠一會,有人下來活動腳,有人下來抽煙,那天我在車廂靠窗的位置看到了一家三口,穿著白底紅點連衣裙的媽媽撥開了荔枝遞給她的兒子,坐在對麵的爸爸戴著我當時都不認識的醫用手套撕開了油紙包裹著的燒雞,隔著車窗和很遠的距離,我都能聞到你們的幸福……但現在啊,我就靠著這點懷念過日子,一點愛情,一點親情,一點人情,可是這些情中間又夾雜著好多手起刀落,血液,死亡,我不想回想,過去,未來,都迷糊糊弄著過去了,時間不會停下來的,慢慢的,總會往前走,我是這樣,你也是這樣,我本來就出生在泥潭裡,可你本來應該是披著白大褂的醫生,但我們心裡麵啊,都有個能打發一生,一輩子空虛的列車,我看著它往前走,你坐在上麵往前走,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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