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墜落一萬次 0125 125 隻是春花處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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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春花處處開
今年過生日之前,齊舒瑤從西錦出發,出了一次國,為期三個月。
從她第一次拿起畫筆到今年,整整過去了二十年,但這也纔是她第一次大型畫展,她沒用任何人的幫忙,獨自一個人完成了所有展次的安排。
她敢說,這三個月是她最近幾年最快樂最自由的時光,每天見到的都是和她不同的異國麵孔,沒人瞭解她的過去沒人會在暗處放出冷箭,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人,站在畫前,親口和觀眾們講解她的畫作。
直到天氣已經涼下來的最後一場畫展,她才見到了一個和她相同人種的女孩,她駐足在一幅名為《逐日》的畫前,久久沒有離開。
她上前用通用外文打了聲招呼,女孩直接開口說了普通話。
“你說我們普通人真的能追到太陽嗎?真得能見到光嗎?”
齊舒瑤在一瞬間想起了裴於州曾經在病房裡和她說過的話,這讓她胸口一悶。
她迅速甩了甩頭,朝著女孩笑了一下,
“為什麼不能?”
女孩也冷笑了一聲,將一直抱在手裡的一個檔案袋扔進了她的懷裡,轉身就離開了。
短短的一個小插曲看起來並沒有破壞齊舒瑤的好心情,收拾完畫展的所有東西,第二天她約了兩個在當地認識的朋友一起去滑雪。
這邊緯度高,滑雪場都是沿著天然山脈混天而成的,一山更比一山驚險,齊舒瑤經驗不足,膽子倒是頂天的大,直接選了最後麵的一條雪道,山坡幾乎垂直著紮在雪地裡。
兩個同行友人一直在勸阻,卻阻止不了她自己作死。
齊舒瑤被送到山頂,送上了雪道,身體向前傾的那一瞬間,她幾乎和地麵保持了平行。
這裡的風很清新,可她卻有些呼吸不上來,看著周圍一片白茫茫,感覺自己都被淨化了,可惜,一切都模糊了。
她根本沒控製自己的雙腿,直挺挺的砸了下去。
隔著幾千公裡的距離,齊舒瑤被空運回了京陽,長西宮早就重建完成了,她又躺在了那個被花團圍繞著的小房子裡,隻是京陽到了十月份,幾乎沒什麼花開了。
在床邊照顧她的幾個人也都是熟人,見她醒來微微一笑,又接著忙自己手邊的事情。
她渾身沉甸甸的,動一下脖子都疼,但咬著牙能擡起來大腿,眼神往旁邊掃,果不其然,看到了打著石膏的胳膊。
她上一秒的記憶,大概是一頭紮進了雪堆裡,滾燙的血倒著流進了眼睛裡,不知道是從哪裡流出來的,糊住了她的臉。
齊聿的腳步聲從門外漸漸走近,旁邊的人一瞬間都走了出去,房間裡就剩他們兩個。
他甚至看起來心情還很好,走過來摸摸她的臉,拉起她伸到被子外麵的腳放在了自己腿上,用手心焐熱,再套上了雙厚厚的襪子。
齊舒瑤皺著眉頭看著他的側臉,不知哪裡來了力氣直接坐了起來,踢開他的腿就要下床。
齊聿一把捉住她的腳踝,將人拖了回來。
“要去哪?”
她隻留下個氣鼓鼓的背影。
“分開三個月了,把自己弄得一身傷,血染紅了一整片雪山,我好不容易把你帶回來,醒來了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麼心情。”
他也低著頭,佝僂著背,即使在從前隻能在雇主大孃家門外的角落裡住宿時,她也沒見過他露出這種神情。
他從後麵抱住了她,整個身子和她緊緊貼合,手臂越發收緊,連帶著她也跟著微微顫抖。
直到厚重的毛衣被眼淚打濕,齊舒瑤才開始掙紮,同時她也聽到了身後男人帶著嗚咽的聲音,
“走吧,我們一起走吧,不管這裡的事情了,走到他們都找不到的地方,就我們兩個。”
“走去哪,去外太空嗎?”
“我在海……”
她用那隻還能動的手壓住了齊聿交握在一起的手腕,轉過身來,看著他,
“是事情瞞不住了,就想著要離開了嗎?”
她左右環視著周圍,語氣輕鬆,
“我的行李呢,一並帶回來了嗎?”
“放在你的書房。”
“你有開啟看嗎?”
“她親口告訴你的?”
“可能人家都不屑於和我說話吧,把東西丟在我這就離開了,走的時候還翻著白眼。其實也不怪她,我要是經曆了那種事情,就帶著刀子直接去紮死她。”
她望向窗外,外麵已經光禿禿的了,天也黑了,明明和曾經相差萬分,她卻想起了兩人重逢的那晚。
“你還記得嗎,我們是在月亮下麵重逢的,可月亮也看不懂你了,我也看不懂你。”
她鬆開了抓著他手腕的手,緊接著他又抓了上來,將她整個人都推到了床中間,門外的幾個人又進來了,在她麵前站成兩排。
“小姐身體還沒恢複,最近都彆讓她大幅度的運動,還有,她的眼睛被雪晃得暫時受傷了,什麼手機電腦就都彆看了,實在無聊,空閒得時間可以畫些畫。”
他走到了門外,朝她露出了個標準的笑容,關上了門。
“你等下,回來!齊聿!”
有人上前攔住了她,四四方方的小屋子裡,陪著她完完整整的度過了今年剩下的兩個月,昔日圍著她小姐長小姐短的人都變成了叛徒,她在地上走了幾步都要告訴那個男人。
徐梅最近覺得很不安生,她每天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聯係自己的四個女兒,看看她們過的好不好,之前和江雨的聯係一直斷斷續續的,現在朱江敘的傷好了,他們定居到了南半球,也安穩了下來。
顧潮環和李晴都沒想到自己和對方一拍即合,她們沒有定居,選擇了圍著世界飄蕩,不過她們這隊人馬中最慌張的是她的女兒,小姑娘在奶奶家裡時被安排著上了數不清的補習班,現在一下子空下來,覺得要被小夥伴落下了。
李晴把女兒抱了起來,朝著對麵,連著天的海,鹹鹹的海風吹在她們的額頭上,小姑娘皺著的眉毛慢慢舒展開了,她環抱著媽媽的脖子,媽媽小聲的和她承諾,
“我們去看全世界的海,全世界的雲,和天上飄著的,水裡遊著的,我們不坐在那一張小桌子前。”
荼蘼被齊舒瑤安排去了西錦,如今獨享著唐家的那一棟大莊園,起初齊舒瑤說想要給她找個隨身照顧的傭人,被她拒絕了,臨走前,荼蘼趴在門口,勾著她的手指頭,要她早點回來陪她。
徐梅翻著手機笑,又點進了和齊舒瑤的聊天記錄裡,這個三丫頭最不省心,之前在國外聯係得就斷斷續續,如今人是回來了,卻更找不到了。
“徐妹子,外麵有人找你。”
住在她對麵的大姐買菜回來,站在樓道裡喊了一嗓子,徐梅應了一聲,放下手機出了門。
她現在住在個帶著半地下室的房子裡,平時也不怎麼出門,更多的時間都喜歡呆在地下室裡,擡頭望著一條透進來的微光發呆。
徐梅從下麵上來,站在門前左右看著,門外並沒有人,她走出來多看了兩眼,皺著眉轉身。
舒城從門後麵的角落裡走出來,他穿著件蓋到小腿的黑色長風衣,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她想過很多種再見到他時的場景,不管在哪裡看到他,哪怕是他爸媽的眼前,她都應該狠狠的抽他一巴掌,將他甩到一邊,再瀟灑的離開。
但她被定住了,就這麼站在那裡,睡衣外麵套著個棉衣,腳上還是拖鞋。
不錯了,她還穿著衣服呢。
舒城越走越近,他的臉在徐梅的眼裡也越來越清晰,他居然一點都沒變,皺紋都沒長幾條,沒有大肚腩鼓起來,也沒有白頭發,也沒有佝僂著背。
他就像從三十年前穿越過來的人,原模原樣的站在她麵前。
他比她還要激動,顫抖著手從肩膀上劃過來,就要摸上她的臉。
徐梅終於反應了過來,她後退一步,拉開了正好的距離,胳膊擡起來,一個巴掌抽了過去。
舒城人生中第一次挨巴掌,他的瞥向了左邊,整個人都被定住了。
徐梅也愣住了,她盯著自己的手掌心,通紅的一片,許久不運動的胳膊已經用不上什麼力了,裡麵的睡衣也禁錮了她的動作,都沒讓她儘興。
她的動作驚到了對麵屋的大姐,她在廚房洗菜,順著窗戶看到了徐妹子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男人的背影看著那麼高大,徐妹子的臉那麼好看,好像她追的電視劇就在她眼前演了起來,大姐菜都不洗了,直接在圍裙上擦擦手,趴在窗子上往外望,什麼都沒聽見呢,就看見徐妹子擡手抽了男人一巴掌。
那一揮手看起來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把男人扇得都搖晃了起來,徐梅順著她發出的驚呼看了過來,大姐立馬不敢看了,還把陽台的小窗簾拉了起來。
舒城擡手摸摸自己的臉,已經腫了起來,眼前的女人仰著脖子一臉自豪,她的臉也紅了,是被冷風吹得。
他伸過手,不顧她的掙紮,將滾燙的手心貼在她冰涼的臉上,徐梅連連後退,他就一直追著,直到她的後背靠在了電線杆上,男人低下頭,緊貼著她的耳朵。
“我們走吧,帶著我們的孩子們。”
“你離她們遠一點,不準去打擾她們!”
“我是在保護她們。”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你認識她們嗎,見過嗎,知道她們都叫什麼嗎,你沒資格見她們,我也一樣,但是我有資格阻止你,彆去打擾她們。”
舒城慢慢的滑了下去,直接坐在了地上,白天剛剛下過雪,地上又臟又滑。
他垂頭喪氣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徐梅最是熟悉了,當初舒厲堅決不同意她帶著孩子們跟他們走時,他就是露出得這副表情。
“你有什麼事就趕快說,五十多歲的人了遇到點什麼事還是隻會哭。”
舒城還真的抹了把眼睛,伸手抓著她的腿,
“你相信的那個男的,他會把我們都害死的。”
“你說齊聿?他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彆哭了說話!”
同一個時間,長港。
沈家人到處開炮轟炸了大半年,終於消停了下來,沈老爺帶著核心的幾個家人正在收拾東西,他們也要離開這裡了。
走之前,他特意去長港山裡,親手摸了摸那幾隻巨龍的頭。
“果然,我們就沒有這個命去做真龍,光是幾條假龍,就把我們家攪和得不得安寧,你說這是為何呢,何必呢,那個位置,吸引力真就這麼大?就算我們真的上去了,坐了幾年,也不過是弄出個家人反目,分崩離析的下場。老哥哥啊,我就要走了,你的孫子,我幫你……”
他帶著墨鏡,背著手,說著說著就揚起了頭,對著天上的裴於州,但他看不到自己的老哥哥,隻能看到數不清的直升飛機盤旋在上空,全副武裝的特警從天上飛下來,一瞬間就將他壓在了地上。
至此,長港沈氏涉黑集團頭目被全數逮捕,長港在今天迎來了日出。
今天是新年的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