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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滄海浮生劫 第57章 河西趣 甘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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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道的烈日毒得能把人烤出油來,地麵蒸騰的熱氣扭曲了遠處的胡楊林。白芷剛給最後一個病患拔完針,指尖還沾著藥棉的溫度,轉身就撞見個青衫公子蹲在藥碾子旁,正拿著小銀秤,小心翼翼地稱她剛曬好的甘草。

「你來了。」白芷輕聲道。

「此草莖細皮皺,紋理偏暗,定是三月采自陰坡的。」蘇墨舉起一小撮甘草對著太陽,表情嚴肅得像在鑒寶,隨即又皺起眉,語氣帶著幾分惋惜,「可惜曬製時淋了雨,藥香淡了些,藥性至少損了三成,入藥效果要打折扣。」

白芷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整理藥箱的淩青先黑了臉,按在刀柄上的手緊了緊:「蘇公子,那是要給病患煎藥的藥材,不是讓您把玩的。」

「知道知道!我又不拿它當零食!」蘇墨「噌」地跳起來,獻寶似的從袖中掏出個素布包,遞到白芷麵前,眼睛亮得像星星,「所以我特意從馬車上取了江南道最好的蜜炙甘草!你聞聞,是不是帶著芙蓉花蜜的甜香?」

他往前湊了湊,衣擺掃過藥筐,帶起一陣藥香。白芷下意識後退半步,無奈地看著眼前的人——這人來河西三天,從辨認藥材到幫忙煎藥,事事都想摻一腳,可每件事都能鬨得雞飛狗跳:昨天差點把艾草當野菜煮成湯,差點讓病患喝了「野菜藥膳」;前天抓藥時走神,給風寒患者多抓了整整三錢硃砂,若不是淩青及時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蘇公子,您要是沒事,不如去幫百姓搭個涼棚?」她歎了口氣,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叫我阿墨!」蘇墨笑嘻嘻地打斷,絲毫沒聽出她的「逐客令」,「我娘說,叫名字顯得生分,叫『阿墨』才親切。」說著,他突然又從袖中摸出個東西——是個草編的蚱蜢,歪嘴斜眼,右邊還少了條腿,一看就是手生的作品。「送你!我編了一早上呢,拆了好幾次才成這樣!」

淩青忍無可忍地拔出半截刀,寒光一閃:「再騷擾醫正,休怪我不客氣!」

「淩青。」白芷按住少年的手腕,輕輕搖頭,隨後轉向蘇墨,微微頷首,「多謝蘇公子的心意,我收下了。」

她轉身去晾新采的薄荷,身後傳來蘇墨歡快的哼唱聲——不知他從哪學來的調子,竟把《詩經》裡的《采薇》唱出了打油詩的味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被他唱得像「昔我吃矣,包子依依」,聽得旁邊的病患都忍不住偷笑。

夜裡,疫區突然送來幾個高熱患者,體溫燒得燙手,嘴唇都起了燎泡。白芷在醫棚裡施針,蘇墨不知何時鑽了進來,舉著個燈籠站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手,還念念有詞:

「百會穴要輕刺三分,不能太深,不然會頭暈哎醫師你手真穩!比太醫院的老禦醫還厲害!」

「風門穴得斜刺,對著肩胛骨縫哇!見血了見血了!這是起效果了吧?」

「等等這湧泉穴是不是該用一寸的針?我上次看醫書好像這麼寫的」

白芷捏著銀針的手控製不住地抖了抖,差點紮錯穴位。她深吸一口氣,沒理會旁邊的「碎碎念」,可蘇墨的聲音像隻小蜜蜂,總在耳邊嗡嗡轉。

淩青終於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蘇墨的衣領,直接往外拖:「你再吵一句試試?耽誤醫師治病,我饒不了你!」

「哎哎哎放手!我是怕醫師辛苦,想跟她聊聊天解悶!」蘇墨扒著門框不肯走,還大聲喊,「我還會講笑話!從前有個郎中,給人治牙疼,結果把人牙全拔了你不笑嗎?很好笑的!」

他還真站在門外講了起來,笑話不好笑,甚至有點荒唐,可白芷在落針時,莫名想起他剛才擠眉弄眼講笑話的模樣,唇角竟無意識地彎了彎。

恰巧蘇墨趁淩青不注意,偷偷溜了回來,正好撞見這抹淺笑。他瞬間僵在原地,手中的燈籠「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火苗晃了晃,映得他臉頰通紅。他捂著胸口,喃喃自語:「完了完了,這下真要得心病了看見她笑,我心跳得比打鼓還快!」

突然,病床上的患者猛地嘔吐起來,穢物濺到了蘇墨腳上——那是雙價值千金的雲錦靴,繡著精緻的暗紋,是江南最好的繡娘做的。可蘇墨卻渾不在意,反而搶過雜役手裡的抹布,蹲下身就擦:「我來我來!醫師你繼續施針,彆被影響了!」

淩青來了,站在一旁,看著平日裡養尊處優的江南公子,此刻蹲在地上擦臟靴子,還一臉「我做得很好」的表情,突然覺得頭疼得厲害——這位蘇公子,怕是真對小芷上心了。

沙暴真情

到了第四日,天剛亮就變了臉,狂風卷著黃沙呼嘯而來,藥棚的帆布被吹得獵獵作響,眼看就要被掀翻。白芷正守著藥爐煎藥,那是給重症患者準備的,絕不能斷火。她立刻撲過去,用身體護住藥爐,擋住漫天飛舞的沙礫。

忽覺身上一暖——蘇墨竟撲了過來,用自己的大氅裹住她,將她護在懷裡,而他自己半個身子露在風沙裡,青衫瞬間被黃沙染成了土黃色。

「彆動!」他在她耳邊喊,聲音被風聲颳得有些模糊,卻帶著笑意,「話本裡都這麼救美人的!我這也算英雄救美了吧?」

沙礫打在他背上,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像是小石子在砸。可他還在絮叨:「等風暴過了,我給你堆個沙雕!就雕你施針的樣子,保證栩栩如生對了,你喜歡雕成站著的還是坐著的?」

「轟隆」一聲,藥棚的一根立柱被狂風刮斷,朝著白芷的方向砸下來!蘇墨想都沒想,伸出胳膊就去擋。「哢嚓」一聲脆響,骨頭錯位的聲音被風聲淹沒,可白芷卻聽得清清楚楚。

「你」她心口一緊,伸手想去扶他。

「沒事!一點都不疼!」蘇墨額頭沁出冷汗,臉色蒼白,卻還咧著嘴笑,試圖裝出輕鬆的樣子,「我骨頭硬著呢,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都沒事,這點傷不算啥!」

後來給蘇墨包紮時,他疼得齜牙咧嘴,眼淚都快出來了,卻還盯著白芷專注的側臉看,眼神發直:「醫師,你睫毛真長,比江南的柳絲還軟對了,你平時用什麼保養的?我回去也試試」

白芷手上的動作一頓,突然將繃帶用力打了個結。

「嗷!疼疼疼!輕點輕點!我錯了!我不該盯著你看!」蘇墨慘叫出聲,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卻還是忍不住偷偷瞄她,「不過你真好看,怎麼看都不膩」

河燈寄願

疫情徹底平息的那天夜裡,河西的百姓自發在河邊放河燈祈福,點點燈火映在河麵上,像撒了一把星星。蘇墨不知從哪弄來一堆蓮花燈,挨個發給康複的孩童,還教他們寫字:「把心願寫在燈上,順著河漂走,神仙就能看見了!」

他自己拿了最大的那盞,背過身去,偷偷摸摸地寫寫畫畫,還時不時回頭看白芷,生怕被她發現。

白芷正在河畔查勘水質,確認水源沒有問題。忽然,一盞蓮花燈飄到了她腳邊,燈麵上畫著個簡筆小人:圓臉笑眼,手裡舉著一根銀針,一看就是她。小人旁邊,書法遒勁,但是明顯刻意的寫的歪歪扭扭,有一行字——「願白醫師日日開懷,少皺眉頭。」

她抬頭望向河對岸,見蘇墨正站在柳樹下,癡癡的看著她。夜風吹起他的青衫,衣擺在風中飄動,像片不安分的荷葉。

淩青走到她身邊,輕聲道:「他明日就要回江南了,蘇家派人來催了好幾次。」

白芷望著那盞漸漸飄遠的蓮花燈,燈火在夜色中越來越小,許久才輕輕「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不知為何,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

踏歌彆離

第二日清晨,百姓都來送行。蘇墨走在白芷身旁,一路都在哼著自己新編的小調,調子歡快,歌詞卻有點荒唐:

「三月河西風光好呀,白醫師醫術高~治得病人滿地跑呀,就是不愛笑要問我心怎麼想呀,想把她帶回家呀~江南梅花正開放呀,等她來賞光」

旁邊的淩青聽得嘴角抽搐,忍笑忍得辛苦,肩膀都在抖。

走到路口時,白芷突然停步,從藥囊裡取出個素色香囊,遞給他:「裡麵裝了艾草和薄荷,能驅蚊。江南濕氣重,蚊蟲多,你帶著用。」

蘇墨接過香囊的手即興奮,又驚喜,感覺手都在抖,他低頭嗅了嗅,香囊裡的藥香混著淡淡的草木氣息,讓他心頭一暖。他突然大聲說:「等我回來!我處理完江南的事,就來藥王穀找你!到時候我帶江南最好的梅花糕給你,還有西湖的藕粉,保證你喜歡!」

他翻身上馬,韁繩剛拉起來,又突然折返,飛快地往白芷手裡塞了塊溫潤的物件,說完「這是定情信物!」,便策馬狂奔,隻留下個通紅的耳根,像要滴血。

白芷攤開掌心,是塊雕成甘草形狀的羊脂玉,觸手生溫,雕工精緻,連甘草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淩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他是不是不知道藥王穀最不缺的就是甘草?送這個,跟送石頭有什麼區彆?」

回藥王穀的路上,風吹起白芷的發絲,她無意間撫過鬢角——不知何時,新生的黑發已悄悄蔓延過耳際,在陽光下泛著柔軟的光澤。

而遠去的馬背上,蘇墨正對著心腹興奮地比劃,聲音裡滿是雀躍:「快!寫信給我爹!就說他兒子要娶仙女了!讓他趕緊準備聘禮,越多越好!」

河西的風沙輕輕吹過,記錄下這場啼笑皆非的因緣,而命運的織機,才剛剛開始轉動,將兩個原本不相乾的人,緊緊纏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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