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飛天鏡_雲生結海樓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汴河魘4
蘇贏月下意識抬步,但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雲端,輕飄飄的,腦子裡更一團亂麻。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僵硬地挪到他麵前。
沈鏡夷垂眸,看著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床邊,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明顯的笑意,“需要幫忙嗎?”
蘇贏月猛地抬頭看他,反應過來,又猛地搖頭,那架勢幾乎是要把自己晃暈。
沈鏡夷幾乎下意識抬手,輕輕捧住她的臉頰兩側,止住了她。
蘇贏月徹底僵住,連呼吸都忘了,隻仰著頭,呆呆看著他。
沈鏡夷微微俯身,與她對視,聲音更加低沉溫柔,“仔細晃著了。”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打趣,“搖得人眼暈。”
蘇贏月怔怔看著他,臉頰被他手掌貼著的地方,異常發燙,那股熱意更迅速蔓延至全身。
沈鏡夷看著她這副完全懵掉,好似任人宰割的模樣,心底越發柔軟。他拇指的指腹,微微在她臉頰極其輕柔地摩挲了一下。
快如蜻蜓點水,一觸即分。隨即,他便鬆開了手,重新站直身體,恢複一貫沉穩的模樣,眼神卻愈發溫柔。
蘇贏月這才恢複神智,目光遊弋,聲音低低道:“你、你先躺下吧。”
讓他先躺下,總好過他從她身上挪過去,那場麵想想都讓她窒息。
聞言,沈鏡夷輕“嗯”一聲,隨即他動作利落地翻身到了床榻裡側,並麵向裡壁,背對著外側。
蘇贏月看著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氣,閉下眼睛,神情像是要赴湯蹈火般,抬手慢慢褪去衣衫。
最後,她坐在床沿,慢慢脫下繡鞋,動作小心翼翼,彷彿那鞋子有千斤重。
蘇贏月擺好繡鞋,卻坐在床沿遲遲未動。
她該如何躺?直接背對著他躺下去?會不會顯得太刻意?可若是麵向他,光是想想,她就覺得臉頰快要燒起來了。
她僵坐在那裡,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身下的錦褥,內心天人交戰。
沈鏡夷似是察覺到她的緊張,向裡側又挪動了幾分,整個人幾乎快要貼到牆壁。
然後,他伸手,將自己的被子又往身上攏了攏,而後道:“放心,我睡覺很規矩。”
蘇贏月看著他的一番舉動,又聽到他的話,緊張頓時少了幾分,又恢複平日的冷靜,下意識回道:“我也很規矩。”
下一瞬,便見沈鏡夷身上的被子快速聳動一下,快得讓她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他方纔是笑了嗎?
蘇贏月又看了他一眼,這才吹熄蠟燭,小心翼翼掀開錦被,躺了下去。
她睡覺一貫仰臥,這次依然規規矩矩仰麵躺著,隻是沒有如往日那般躺在正中,而是緊緊貼著床沿。
蘇贏月拉過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蓋到下巴,隻露出一張泛著紅暈的小臉和散在枕上的烏發。
兩人一個側臥,一個仰臥,中間隔著的距離,寬得彷彿還能再躺下一人。
一室寂靜,隻有彼此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和水珠滴答聲。
蘇贏月緊緊靠著外側床沿,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一動也不敢動。她緊緊閉著眼睛,努力讓自己快點睡去。
可黑暗中,除了看不見,其他感官都變得異常敏銳。
平日常蓋的柔軟錦被,今日卻彷彿帶著細微的針,讓她全身不適。更令她無所適從的,是旁邊那人。
獨屬他的男子氣息霸道的侵占著她的鼻息,溫熱又清冽,讓她心尖發顫。
蘇贏月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作響,一聲聲敲在耳尖,似乎那滲進來的雨水,滴答滴答之聲,還要喧鬨。
她雙手交疊放在腹部,連呼吸都放得極輕、極緩,生怕驚擾到他。
然就在這緊繃又寂靜之時,一道金蛇裂空而過,將屋內照得亮如白晝,轉瞬即逝。
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彷彿是在耳邊炸開,床榻也隨之輕輕一顫。
蘇贏月下意識身體一顫,雙手猛地抓緊錦被,並低呼一聲。
接著,她便聽見身鏡夷翻身的動靜,隨即便他道:“汴京夏雨,雷聲大,雨勢急,但去得也快。”
黑暗中,他的聲音比平日更顯溫沉。
蘇贏月僵著身體,輕聲道:“我曉得的,隻是太過突然,所以才……”
沈鏡夷輕“嗯”一聲,而後道:“若實在不安,可、靠過來些。”
聞言,蘇贏月呼吸一滯,片刻後才輕聲回應,“好。”
沈鏡夷沒再說話。
蘇贏月卻因此莫名放鬆下來,她僵硬的身體一寸寸軟化,一直狂亂的心跳也漸漸平穩下來。
隨即,睏意如同潮水般溫柔地席捲而來,她很快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沈鏡夷先醒了過來,便察覺到了異樣。
他微微側首,便見蘇贏月的麵龐近在咫尺。她的一頭青絲如瀑,散落了幾縷在他的枕畔。
她睡得正沉,麵容恬靜中帶著一種毫無防備的嬌憨,不見平日裡那份溫婉端莊。
沈鏡夷支起手肘,靜靜看著她的睡顏,而後,他緩緩抬起另一隻手,想將她唇邊的一縷發絲撥開。
這時,蘇贏月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沈鏡夷手指一頓,緩緩收了回去。
蘇贏月還未清醒,眼神茫然地看著他。
沈鏡夷睫毛閃動,深邃的目光卻並未立刻移開。他的視線,緩緩從她的眼睛,滑到她的鼻尖,再到她的嘴唇。
蘇贏月已完全清醒,卻僵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沈鏡夷又靜靜看了她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初醒的微啞,比平日更低沉幾分:“醒了?”
蘇贏月瞬間心如擂鼓,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聞言,沈鏡夷用那依舊帶著沙啞的嗓音,又緩緩問道:“昨夜……睡得可好?”
蘇贏月臉瞬間發燙,聲如蚊呐,“尚、尚可。”
說完,她猛地坐起,手忙腳亂地下榻,嘴裡慌亂地說著:“我、我叫青岫進來梳洗……”
看著她近乎倉惶的背影,沈鏡夷忍不住唇角上揚,隨即他才撤手躺平,雙手枕在腦後。
隻是,那悄然泛上耳根的、清晰的薄紅,卻泄露了他並非表麵那般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