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煌異聞錄 鬼偶夜謁4
-
下一瞬——一聲短促而沉悶的“噗嗤”聲響起。
崔元琢似乎被定住了。
他渾身僵硬,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
老李冷冷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都告訴你了…小心點。
”老李依然是那副無甚笑意的冷淡表情,他的目光越過崔元琢,落到了他身後——一個木製的人偶不知何時立在了崔元琢的背後。
這木偶與成人等高,此時正靜靜地矗立在陰影裡。
它的造型古樸到近乎粗糙,軀乾與四肢皆由簡單的柱形原木拚接而成,看起來簡易而笨拙,就像孩童隨手製作的頑劣玩具。
但,與這粗劣身軀形成駭人對比的,是它的頭顱和一隻手。
人偶的頭顱雕刻得極其精美,纖長如蝶翼般的濃黑睫毛下,黑曜石雕成的眼眸深邃而冰冷,整張麵部光滑如釉,皮膚紋理細膩逼真,在光線昏暗中與真人無異。
任誰看了,都要讚道這是一張美人麵。
崔元琢猛一轉身,鼻尖差點與這顆“美人頭”相觸碰,那一瞬崔元琢甚至似乎感受到了從它鼻畔吹出的氣息。
輕輕的,冷冷的。
呼——冷汗登時攀上了他的後背。
他們一直在走動,冇有停下過。
也就是說,在他看不到的黑暗中,這樣一個東西從不知何時起便跟在他背後。
冇有任何聲息地、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後。
崔元琢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驟然停止跳動了一瞬,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腔。
震悚之中,老李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依舊是那般平板不帶起伏:“元琢……”崔元琢又猛地一僵。
這木偶的確怪異,那從剛剛起便有些怪異的李乾辦呢…為什麼從剛剛起他說話的腔調便那麼奇怪他方纔突然出刀又是為什麼呢,是真的發現他背後的人偶了,還是…在崔元琢的不安中,蘇枕流忽然開口。
“從剛剛起我就想說了,李大人。
”她聲音中帶著絲真實的疑惑。
“你為什麼要學崔兄說話?”……什麼?學誰?崔元琢腦袋一片空白。
“崔兄你冇有發現嗎,李大人剛剛一直在學你說話啊。
”見崔元琢表情奇怪,她的聲音中甚至帶了絲無辜。
崔元琢:……哪裡像了啊!!“嘿嘿,這不是看這小子連後麵跟了個東西都冇發現,我纔好心提醒他一下。
”老李嘿嘿一笑。
萬千個念頭從心頭掠過,恐懼陡然消失的疲憊之下,崔元琢心裡隻有“罷了”這一個念頭。
……跟這兩個人計較什麼呢。
見崔元琢一臉失語的表情,老李臉上那副故作的冷淡表情也繃不住了,他乾咳兩聲,試圖挽回局麵:“咳……你什麼表情,我還不是看你小子繃得太緊,跟個快要炸開的炮仗似的,好心給你鬆鬆弦兒麼!誰讓你小子背後跟了個這麼大個玩意兒都冇察覺?”他指了指那靜立不動的木偶:“這要是個會殺人的玩意,你早就透心涼了!還輪得到你現在瞪我?”這提醒方式未免也太駭人了些…“您……您這鬆弦兒的方式……”崔元磨著後槽牙,感覺剛纔嚇出的冷汗現在都變成了無語的汗,“差點冇直接把晚輩的弦兒給鬆斷了……”見兩人開始拌嘴,蘇枕流輕笑一下便不再多言,轉而湊近了人偶一些仔細打量。
隻見老李那柄樣式古樸的短刀,恰好精準地楔入了木偶頸部與軀乾連接的一個複雜關節縫隙中。
刀刃卡死了幾個細微的聯動機構,讓那精美頭顱保持在一個微微前傾的固定姿態,整個木偶的動作也因此僵住。
“怪不得它不動了。
”蘇枕流若有所思,低聲喃喃:“這一刀倒是歪打正著,正好製住了它的核心機括之一。
”老李和崔元琢見蘇枕流湊到了木偶旁邊,便也默契休戰,看她是如何檢查的。
對二人的動作恍若未聞,蘇枕流的手指虛懸在木料上方,憑空仔細勾畫著那些幾乎微不可見的接縫和榫卯結構。
“奇怪……”她喃喃自語:“這軀乾和四肢的工藝粗糙稚嫩,許多地方甚至像是用蠻力強行拚接,鉚合得毫無章法,我猜測是冇細緻學過接合工藝的初學者所為。
可再看這頭顱和這隻手的雕刻……”她輕輕吸了口氣,捧起人偶那隻精細美麗的手,語氣中充滿了驚歎與困惑:“尤其這隻右手的工藝精美,雕琢耐心,手腕和指關節處靈活而精細的轉軸和聯動杆……製作者絕對是位心思縝密、技藝精湛的大師。
”她抬起頭,看向老李和崔元琢,眼中是真切的疑惑:“而且,看這木料新舊程度,製作時間似乎並不久遠。
一個技藝如此超絕的大師,怎麼會容忍自己作品的其他部分如此粗劣不堪?這絕對是兩個人做的……”崔元琢順著蘇枕流的目光看去,木偶那隻精細無比的右手自然下垂,五指微曲,形態逼真得甚至能看清指尖細微的紋理。
蘇枕流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那隻手上,她湊得更近,幾乎要貼上去了。
“而且你們看這個……”她指著木偶脖頸處及木手連接處的榫卯,若有所思對二人道:“看這裡的介麵,明顯有著很強的磨損痕跡,有可能是結構不匹配,或是…”她的話還冇說完——那隻靜止的、精美的木手突然動了!快如閃電!毫無征兆地,它五指猛地併攏,就像緊握某種尖銳武器的姿態,帶起一股微弱卻淩厲的風聲,疾速刺向正湊得極近、毫無防備的蘇枕流的太陽穴!“小心!”崔元琢驚撥出聲,下意識就想撲過去。
老李也臉色一變。
然而,蘇枕流卻像是完全冇意識到危險,或者說,在那極短的瞬間,她下意識的反應中冇有任何恐懼。
在二人驚恐的目光中,蘇枕流非但冇有後退,反而猛地睜大了眼睛,緊緊盯住了那隻襲來的木手動作的每一個細節,甚至在最後關頭都隻是微微偏了偏頭,以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躲過了木偶的攻擊。
木手在距離她太陽穴僅一寸的地方驟然停住,彷彿耗儘了所有動力,再次僵滯在空中,保持著那個凶狠的突刺姿勢。
地道裡一片死寂。
崔元琢的心跳都快停了。
蘇枕流卻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麼一樣,恍然地“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她轉向驚魂未定的兩人,語氣平靜地像什麼都冇發生一樣:“你們看它剛纔的動作,再看它脖子上的刀。
”崔元琢和老李下意識地依言看去。
——木手突刺的動作僵硬地定格在空中。
——老李的短刀精準地卡在木偶的頸部關節。
蘇枕流篤定道:“它剛纔不是在攻擊我,而是在複現李大人剛纔的動作。
”“您之前是不是這樣反手握刀,從這個角度突然出手的?”她比了老李之前出刀的動作。
老李一怔,略略回想了一下,發現他當時確實是反手出刀,角度刁鑽。
崔元琢也猛地反應過來——木偶此刻僵住的突刺手勢,以及手臂揮出的軌跡,與之前老李持短刀突然刺向他身後的動作驚人地相似,隻是此時這木偶手中空無一物罷了。
“所以…”蘇枕流肯定道:“這木偶隻是在模仿罷了。
”崔元琢聽得背脊發涼,所以剛剛這玩意不隻是跟著他,還一直在觀察並模仿他走路的姿態。
他不由一陣惡寒。
“還有,你們看這裡。
”“頸部和腕部的介麵磨損異常嚴重,說明這隻手和這顆頭很可能並非原裝,而是後來被強行安到這個粗糙軀體上的。
安裝者手法粗暴,甚至可能根本不懂機關術,隻是強行將它們嵌合上去,這才導致連接處不斷磨損。
”“這是百工司的廢庫……”蘇枕流開口,臉上冇太多表情,她思考時一貫如此。
“裡麵扔的都是些失敗品、試驗品。
這偶看起來就像是個拙劣的拚湊貨,但拚上去的零件來頭卻恐怕不小。
”順著蘇枕流的思路,崔元琢繼續道。
“大師精美之作卻遭如此對待,還被強行安到這般粗劣之物上,因此而有怨懟進而生祟也是合理。
”說罷,他剛想轉頭繼續說些什麼,卻忽然產生了些微妙的感覺,終於意識到了一些不對。
老李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不,祟不在這腦袋裡。
”
-